67 談判

談判

張施英家

“喏，又在那捂住胸口發呆。”

張父張母回國一周，眼睜睜看着自家兒子從整天傻笑的臭小子變成不茍言笑的憂郁小生

“回來之前還好好的，出什麽事了？”

“還能出什麽事？為情所困喽。”

“不是吧，還等着他帶人回來呢，我連紅包都準備好了。”

“哎呀，年輕人三天兩頭吵一次，我們以前也天天吵的。”

張母憂愁：“能不能找個理由趕他出去？買醬油也好幹什麽都行，我見他這副苦刁刁的樣子心煩。”

“這麽大了怎麽趕他出去買醬油啊？”

“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

張施英無奈望向門口：“爸媽！”

“William，要不要出去逛逛？醬油沒了。”

方玉鴻很想拍死這個不頂事的老公。

“仔啊，媽給你在餐廳book個位，你帶信珍去撐臺腳好冇啊？”（給你訂個位，你帶信珍去吃飯好不好？）

張施英起身帶上外套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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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亦步亦趨，“有家新開的私房菜，我們給你訂啦！”

“不用。”張施英走到門口穿鞋，“我出去買醬油。”

*

陸信珍站在醫院停車場。信嘉正在做血透，讓她暫時有空閑出來透氣。

“珍珍。”張施英将車停在她面前，搖下車窗。

幾日不見，兩人的面容是一樣的蒼白憔悴。誰也沒比誰更好。

“上車。”

陸信珍碰上門把手，猶豫片刻又縮回，“還是在這談吧，我還要照顧信嘉。”

張施英點頭，将車就近停好走到陸信珍身邊。

他像往常擡手想去摸摸陸信珍的臉。手剛伸出一半，陸信珍退後半步。

“我要說的那天已經說完了。”她堅定道，“分手。”

分手二字一說，張施英立刻紅了眼，定定站了很久才開口：“我不同意。”

“這是已經決定好的事。”

“誰決定，你決定的嗎？感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有沒有想過我啊？”

陸信珍對上他的視線問：“你愛我嗎？”

“愛。”

“那就分手吧。”

張施英氣得發抖，咬住牙：“給我個理由。”

“非要說嗎？”

“給我一個理由。”

他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麽會攔在他們之間。

陸信珍咽了咽幹澀的喉嚨，終于鼓起勇氣：“那你有兩套房子加三百萬嗎？

“我很缺錢，我們家很缺錢。

“他們肯給我一套房子加三百萬，你想要我就要比他們給的更多。”

陸信珍平靜望着對面震驚的雙眼。

很好，這就是她要的效果。

她在張施英的沉默中逐漸找回氣勢，“我找到了比你更好的。”

她像個市儈的商人與張施英锱铢必較，而手裏的貨物正是她自己。

陸信珍斬釘截鐵：“這就是我不能嫁給你的理……”

“只要這些就夠了？”

“什麽？”

“兩套房子可以，但是在s市我名下只有一套住宅需要再買一套，國外到是有兩套你想要哪個？”張施英搶在她面前說。

陸信珍後退半步。

“三百萬現金我手頭沒有這麽多。我可以問我爸媽借或者等一段時間我把股票基金賣掉湊給你。”

張施英一點一點逼近，“你還想要什麽？CBD那家店鋪我已經談好了，随時可以過去簽合同。信嘉的病我也聯系了醫生，他們會為他制定專門的治療方案，費用我出。”

“陸信珍，只要你開口我全部都能給你。”

“何必呢？”陸信珍退縮在一角。

“我只要你。”

“結束吧，我不值得。”

兩人僵持，張施英突然捂住胸口蜷縮在地。

“施英？”陸信珍走到他跟前，“你怎麽了？哪不舒服？”

“好痛。”

張施英低着頭看不見表情，一直捂住胸口蹲在地上。

“你別有事啊，分手而已又不是要死。”陸信珍抓他的胳膊把人拽起來，“我扶你進醫院！”

下一秒，天旋地轉，她被張施英猛地扛在肩上迅速帶走。

陸信珍：“放我下來！”

“不放！”

“騙子，你幹什麽？”

“拉你去登記。”

“肖耶！放我下來！”

張施英朝她屁股上拍一巴掌，沉着臉憤怒地說：“我就不該讓你回去。”

他把陸信珍往肩上攏了攏，走到車前，“我還傻兮兮地求什麽婚？當初就應該直接拉着你去登記。”

張施英說完直接把人塞車裏。

“施英施英！啊！”

嘭！

陸信珍腦袋撞在車門上。

身體的痛就像一個被劃開的小口，讓積壓已久的情緒噴湧而出。

誰都可以擺布她，她就像個毫無能力反抗的玩偶，現在連張施英也要這樣對她。

陸信珍嚎啕大哭。

“撞到哪了，讓我看看。”張施英慌了神，将她放在後座查看情況。

“很痛啊！”

“我錯了，撞到這了？”他摸到陸信珍後腦勺上一個隆起的小包輕輕按下去。

“哇——”

“好好，我不按了。”

“你怎麽這樣？”

“還痛嗎？。”

“哇嗚——”

“別哭了。”

陸信珍哭得更大聲。

“要怎麽樣你才不哭？”

“嗝，我不去登記——”

“好好，我們不去登記。”

“也不要嫁給你。”

張施英默不吭聲。

“哇——我就知道你在騙我。”

他擡手輕輕用拇指揩掉陸信珍臉上的淚。

“你不喜歡我了嗎？”

陸信珍搖頭。

“為什麽不能嫁給我？”

他只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讓他徹底死心的理由。

張施英自信可以把一切都給陸信珍，這世上絕對沒有人比自己更愛她，更了解她。

他賭陸信珍講不出，最後啞口無言被自己說服。

張施英有絕對的把握。

兩個人相遇的時間真的很重要。

陸信珍不後悔遇見他，可是後面的路沒必要讓他陪自己繼續走下去。

“你可以把所有都給我嗎？”

“可以，只要你開口。”我什麽都能給你。

陸信珍閉了閉眼，又說：“我是說，所有，你的所有。”

張施英瞳仁微顫。

接下來的話仿佛埋下的炸彈，由陸信珍一個一個引爆。

“他們可以把腎捐給信嘉。等我結了婚就可以幫信嘉移民出國進行腎髒移植。這個理由夠嗎？”

“我現在進去開單做檢查……”

陸信珍給了他一巴掌。

“你能不能為你的家人想想！？”

“那你能不能為自己想想！！”

“算了吧，我不能放棄家人你從以前不就知道？”

她站起來，緩緩走回醫院。

這一次張施英沒有攔她。

地面的白石磚折射煎熬的溫度，陸信珍一步一步走在上面，好像魚在泥濘裏掙紮。

她還藏了後半句話沒說。

我們家就是個深淵。

然而她已經逃不出去。

*

張施英忘記自己是怎麽回家的。

“William，你去哪了？怎麽回來臉色更差了？”大半夜張父出來喝水被客廳裏呆坐着的張施英吓一跳。

“爸，你的清心丸能不能給我吃兩粒？”

“兒子，你怎麽了？”

“算了，沒事。”他揉揉胸口起身上樓。

一聲流氓哨在門口吹響，張賢餘靠在書房門邊。

“寂寞少夫撿綠豆啊？”

張施英擡頭瞥他一眼，又垂眸繼續手上的拼圖。

“我後天要回家了。”

拼圖片頓在空中，“你也要走？”

“舍不得我呀？”

“衰仔。”他繼續将碎片放在板上。

“我爸媽回來了當然要回家，再說我打算把馨月帶去見家長。”

張施英扔掉拼圖靠在椅子上。

“幹嗎？我不能帶人見家長？”張賢餘問他，“什麽時候安排信珍家來吃頓飯訂日子？拖到年末酒店很難訂的。”

“陸信嘉的事你知道嗎？”

“什麽？”

“算了，沒事。”

張賢餘見他喪着臉問：“吵架了？”

“不是。”

“瞧你拉着張臉，說不是吵架誰信？”

張施英沒力氣回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發呆。

“要結婚前是這樣的啦，各種事情難免吵一吵。”張賢餘一屁股坐在桌上勸他，“信珍家那對極品父母，你讓讓他們，等結婚了就趕緊帶着人逃走。”

“你不明白的。”張施英怔怔看着前方。

“我什麽不明白？堂叔教你，下次吵不明白你就抱住人一通狂吻。”

張施英拿拼圖丢他，“睡你的覺去！”

隔壁屋手機響起震耳欲聾的搖滾樂。

“得得，我收皮。”張賢餘回房接電話，“你自己執生啦！”

張施英繼續在房間裏發呆。

漫長的夜終于熬來天明。

他漫無目的走到街上，腳不自覺朝着陸記方向走去。

陸記大門敞開，黑漆漆的店只有門口亮起一盞閃爍的小黃燈。

他停住腳步，站在路中間與店裏的人遙遙相望。

天剛亮，陸信珍就坐在店裏透過玻璃盯着外面。

周圍的小吃店從早上六點就陸陸續續來客人，沒人光顧的陸記夾在中間格外顯眼。

陸信珍每天早上五點來店裏坐着。信嘉平時要睡到中午，在這之前她可以出來。

現在店裏沒有客人，開着也就是充門面，但哪怕充門面陸信珍也要咬牙充起來，至少要讓鄰裏街坊知道這裏還開着。

她可以放棄所有唯獨不能放下陸記。

自己這不值錢的一生只有陸記能證明她的價值。

盡管它已經剩個空殼，陸信珍也要傾盡全力将它一點點重新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