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了結

了結

數十裏外的一間小客棧的房內，一具白色的偶人突然坐起。

雪白的面孔上逐漸浮現出松夜明的模樣，身軀也随着面孔的變化而逐漸變化。

她猛地一震，睜開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溺水瀕死的人突然喘上了氣，緊接着就是一陣驚天動地地咳嗽。

這……這是怎麽回事？

松夜明看了看周圍。這裏分明是一間客棧卧房，可是她怎麽會到這來了？

她試着運了一下氣，卻發現體內沒有絲毫靈力。

松夜明從床上下來，來到鏡子前面，卻發現自己穿的是一件素服，看起來像是剛參加過喪禮似的。

松夜明覺得自己的腦子很懵，好像剛剛從一個遙遠的夢中醒來。她記得自己正和墨珩一起，可是他……

墨珩……墨珩在哪裏？

她心頭湧出一陣焦急，忽然看見看見一張紙飄落在地。

她撿起來一看，發現上面畫了許多符咒，正與墨珩在山洞中畫的一模一樣。

松夜明愣了一下，忽然在桌面發現了另外一封信，那是岳殷寫給墨珩的，上面寫着——

此符可換生魂于偶人之中，以靈力為渡，可傳千裏，不受阻礙。

信紙顯然被讀過許多遍，紙張都有些發皺了。

松夜明的手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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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珩将她從那個法器的世界裏傳送到了這？

她有些慌了。

那他在哪，現在怎麽樣了？

松夜明快跑出門。小二突然見房裏跑出個人來，吓了一跳，但她不管不顧地抓着他，問：“這是什麽地方？”

小二哆哆嗦嗦道：“新來客棧。”

“哪座城？”

“傅裕城。”

傅裕城正是天女治下的一個小城，距離宮城不遠。

松夜明從馬廄裏搶了一匹馬出來，朝宮城飛奔而去。

希望還不會太遲。

===

墨珩被巨手抓到空中後，身上靈力枯竭，漸漸合上了眼睛。他很累，但現在他可以休息了。

金鼎真人将兩人帶出噬魂，卻發現二人都已沒了氣息。

靈素真人惱怒，道：“不是說進去不會死麽，現在怎麽辦？”

“莫急，想來他們只是一時閉氣，待我渡幾分靈力給他們。”金鼎真人說。

可是，在她輸送靈力之後，二人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衆真人的心思都在松夜明身上，他們本就是為《焚靈》而來，穿越時刻已耗了他們不少力量，現在卻一無所獲，不由紛紛抱怨起來。

“夠了！”金鼎真人說，“這都是墨珩做的，方才他在裏面畫了些符咒，必定是這些符咒害了松夜明。”

“我見他們情形似乎是一對愛侶，他如何會對她做出這樣的事？金鼎真人，你不要推卸責任！”容音真人說。

“我此番來是為了驅除邪魔，現在這個局面已算是功成，諸位可不要忘了。”金鼎真人說。

“可是《焚靈》不在，這世上就再沒有人知道這項秘法。”靈素真人道。

“沒錯！”

衆真人三言兩語吵開了。

金鼎真人此番大費周折卻一無所獲，不由心頭火起，但她依然壓制着火氣，勸解衆真人應接受現實。

靈素真人處理最多，為了讓天女有力量與松夜明抗衡，她自身消耗了四成靈力，現在是一肚子火。

“不管他們究竟是不是墨珩害死的，事到如今，金鼎真人，你得好好反省一下，你的這個法器本就是兇器，若不是因為它，這一切不會發生，你該負責！”靈素真人道。

“我如何負責？”金鼎真人亦惱怒起來，“難道叫我給你變出來不成？”

“墨珩是你的徒弟，這件事本也該由你這個掌門負上責任。”靈素真人道。

“這一切是松夜明惹出來的，何不說讓松夜明負責？”金鼎真人道。

連掌門一直默不作聲，生怕牽連到自己。

金鼎真人早已看出，之前還對她客氣，但現在直接開口道：“連掌門，松夜明是你的徒弟，這件事你是不是該處理一下？”

“我……我也不知會有這種事，《焚靈》沒有得到，倒是白白浪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連玉秋嘆了口氣，“哎……靈素真人，你……你若是有什麽不滿，就對我說吧，若能彌補的，我一定盡力。”

靈素真人聽她如此說，也不好繼續發作，“那就請真人在回程的時候幫我一下，不然這兩次來回着實消耗太多。”

衆真人又各自嘗試了一遍，但松夜明依然無法複活。衆人見此事已無轉圜之機，只能罷手，紛紛各自返回清雲世。

穿梭不同的世界本就是異于天理之事，每一個真人消失在天上，天空便有電光閃過，光芒萬丈，如同破曉。

不多時，宮城之中漸漸只剩下金鼎真人一個人。

她在猶豫要将墨珩帶回去。

若是帶回去，她必定得消耗更多，但若将他們留在這，仙門之人或許會認為她心胸狹隘，對敵不仁。

這時，角落裏忽然出來一個人。

金鼎真人一看，發現是之前松夜明的幫手，那個國王。

孟魇走上前，道：“這位真人，此事已經完結，不知可否行一個方便，将他們二人的屍體留下？”

金鼎真人有些意外，但只是皺了皺眉。她不想再節外生枝，“你認識墨珩？”

“我方才見他不顧生死随松夜明進去，知道他也是個性情中人。既然他的人已死，不如就讓前塵消散，由我來好好安葬他們。”

金鼎真人本就不想白白耗費靈力，道：“也罷，那就交給你了。”

擺脫了兩個累贅，回去又有了說辭，金鼎真人心情舒暢不少，一轉身飛上半空，天空電閃之後就消失不見。

孟魇搖搖頭，走上前。

修仙者，當真是冷酷無情。

其實他原本也是一名修仙人，只因看破仙門嘴臉，才會叛如魔道，他并未做過惡事，當年松夜明落入魔道之手，他有意救她逃出生天，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她最終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兩人。

墨珩臉色蒼白，嘴角有鮮血痕跡。松夜明緊閉雙眼，仿佛入夢一般。兩人都是極俊俏的人物，這樣看着，他們仿佛不是逝去，而是進入了沉睡。

遠處忽然奔來一個人。

孟魇擡頭一看，忽然心髒收緊。

松夜明奔到他身邊，一下子跪倒在地。

她抱起墨珩的屍體，驚慌失措，“墨珩，墨珩！”

但一切已成定局，無論她怎麽呼喚，他都不會再回應。

松夜明抱着他的屍體，神色從驚慌到接受，最後顯露出悲痛之色。

她抱着他，眼淚如泉湧。

孟魇問：“你為何……？”

“他用傀儡術……将我送到了外面……”松夜明道，“你真是……真是個傻瓜……”

天邊有一雙鴻雁飛過。

雁鳴哀戚。

“節哀。”孟魇說，“現下還是先……将他安葬才是要緊。”

松夜明深吸一口氣，擡起頭。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麽？”

孟魇心中一跳，心頭浮出一絲不妙的預感，“什麽事？”

“我死之後，把我們埋在一起。”松夜明道。

孟魇屏住了呼吸。

“我生前作惡太多，不奢望能有善終，只想死之後我們能在一起，這就算我的好歸宿了。”松夜明道。

孟魇心頭震動，“人死不能複生，何況他努力讓你活下來……你千萬不要辜負他的一片心意啊。”

松夜明看着墨珩，露出一絲微笑，“這輩子能夠遇到他，我已經很圓滿，最後與他埋一起，就是我想要的，又怎麽能算是辜負？”

孟魇看着她的雙眼，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她，沉默了片刻。

“若這是你想要的，我幫你。”

松夜明笑了，“多謝。”

===

不久之後，城外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多了一座合葬墓，上面沒有寫名字，但是每年都會有人來這裏給他們送上鮮花，把周圍的雜草拔去。

孟魇接管了天女的城池，東邊和南邊的妖從此不再互相隔絕，人間也有了一番新的變化。

松夜明的魂魄來到幽冥界，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環境，恍如隔世。

她在這裏渾渾噩噩地走了許久，不知人間過了幾度春秋。

某一天，她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将她從遙遠的沉思中喚醒。

松夜明回過頭。

一派昏黃之景中，潇潇水溪之上，一個熟悉的身影筆直站在白石拱橋之上。

他的微笑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眼中有精光閃爍。

松夜明喃喃出聲，“墨珩。”

河畔，兩個人影朝對方奔去，久久地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