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01
我的同桌簡直能煩死人。
每天都樂此不疲地犯賤,收了女生送的小餅幹後,第一反應便是扭頭看我,表情簡直就是在挑釁。他沒張口,我卻仿佛已經聽見他在我耳邊說“看吧,我有餅幹收噢~”
他上課從來不聽,除了睡覺就是在草稿本上畫條狗,旁邊還要寫上我的名字,然後還要向我展示一下,出自這位當代藝術家之手的“傑作”,得意洋洋,甚至給人以,這幅畫是可以擺在盧浮宮展示的程度。
要不是還在上課,我早就抄起桌上的書砸過去了。迫于老師的威力,我只得忍氣吞聲,不過只要等到下課鈴響起,他難逃一死。
我的同桌還不怎麽喜歡寫作業,幾乎每天都是早上來了學校後,才開始借着我的作業草草抄上幾筆,然後便倒頭大睡,課堂筆記亦是如此。因此,我那三天兩頭便玩次失蹤的筆記本,往往會出現在他的課桌裏。
你若要問我究竟有多讨厭他。就這麽說吧,我高中三年,對金發抱有極大成見,就是那種,在大街上看到個金發就會下意識繞着走的程度。
全是拜我親愛的同桌所賜。
他缺點很多,多到我一只手都數不過來,性格也實在是惡劣。唯一算得上優點的可能也就是,他球打得還不錯。那張臉嘛……就勉勉強強湊合吧。
僅此而已。
但就算如此,卻總有女生契而不舍地給他遞情書、送禮物。
這個問題曾有幸成為我高二那年最不解的難題,沒有之一。甚至是七八道數學壓軸題都無法比及的難度。
直到有一天,我忍不住向閨蜜提起這個問題。她反問我:“你不覺得這種男生拽拽的很帥嗎?”
“拽?帥?”
我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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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對這個問題更加不解,甚至産生自我懷疑,究竟是這個世界的眼光不行,還是我的眼光不行?不過顯然,我是絕對不會承認後者的。絕對絕對不會。
傻瓜蛋才會喜歡宮侑這種人。
02
高二的一個下午。
班主任突然出現在了門口,叫我和宮侑出來下,有事要問。
我表面一副畏懼的樣子,實則心中暗自竊喜,我以為班主任經過一年多的觀察期,終于發現了我和宮侑同學的矛盾太深,實在是無法做同桌。
我踢了兩腳身邊睡得正香的宮侑,“快點起,班主任找我們。”語氣中是藏不住的歡喜之情。
“哈?”他睡眼朦胧,“班主任找你這麽高興?你沒病吧?”
“別廢話,快點走。”
我至今仍記得,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如此喜悅地踏進了教師辦公室,讓我在辦公室門口放個鞭炮都不為過。
但班主任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一位原本充滿希望的女高中生瞬間暗淡無光。
正在我已經準備好接受一大喜訊時,班主任冷不丁擺出了兩份試卷。
一張是我的,一張是宮侑的。
一張“92”,一張“26”。
雖然我深知宮侑那狗都不如的學習成績,但在看到對比的那一刻,還是不免笑了出來。
啊,身邊那位朋友的氣壓好像又低了點呢。
不過這劇情發展,似乎有點出乎我所料。
正當我困惑之時,班主任開口了,“宮侑啊,已經高二了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你看你的同桌成績多好。老師覺得,你們可以成立一個學習小組,每天抽出放學後半個小時,互幫互助學習一下。老師相信你會有很大的進步。”
他不說話。
我說不出話。
辦公室瞬間變得好寧靜。
班主任似乎看出了這份不情願,他終于看向了我,“你要是敢逃,我就家訪,順便把你上個禮拜,五節體育課逃了三節的事情告訴你媽。”
班主任的笑容好陰森。
“宮侑什麽時候及格,你什麽時候解放。”他最後說道。
03
從進辦公室到出辦公室,短短不過十分鐘時間,卻剝奪了我的一切快樂。
行屍走肉般回班級,心不在焉度過下午的三節課,終于熬到放學。宮侑難得沒有歸心似箭,奔向排球館,磨磨唧唧好半會兒,才終于動了動手戳我兩下,“我說,你就這麽不想幫我學習?”
“你難道想嗎?”
“啊…無所謂吧。”他撓了撓後腦勺,“每天看你是挺煩了,多看半小時也已經無所謂了吧。”
“我煩?”我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差點就這麽直接爆發,“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
往書包裏塞進最後一本書,拉上拉鏈,背起書包,鄭重其事拍了拍宮侑的肩膀:“宮侑同學,早解決早解脫,我相信你的能力。”
“你說的我好像明天就要赴死。”
“……差不多啦。”
04
第二天放學,我抱着赴死的心态開始給宮侑補課,畢竟給宮侑補習這件事于我而言,與上戰場毫無差別。我甚至已經做好了跑去排球館,一哭二鬧三上吊以抓回宮侑來補習的準備。
現實并沒有出乎我的料想,放學鈴聲剛響不過兩分鐘,人早就沒了影,就連一向狼藉的書桌都收拾得一幹二淨。
呵,說好的無所謂。
宮侑,你不愧是狗。
離排球館還有十米遠時,便已聽見場館內還在訓練的聲音。踏進大門的第一眼就看見了球網邊站着的宮侑。
此刻的球還在對面,他依舊專注,絲毫未察覺到我的存在。
最後,那球以宮侑的二次進攻落地收官,接着他雙腳落地,扭頭看到了我。
“Hello,宮侑同學。”生硬擠出一個笑,一字一句說。
他愣着站在原地,我說不清他臉上那複雜的表情究竟是因為被抓包後的難堪,還是爽約後的羞愧。又或者,只是單純的不想看到我。
他不動,我也不動,于是就默默僵持。
最後破這個僵局還得靠宮治,以我的視角,只看見了一顆高速運動的排球朝宮侑後腦勺襲來,來勢洶洶,正中紅心。
“砰。”
“看什麽看,快點發球去。”
“會不會好好說話啊?”他終于動了,捂着後腦勺回過頭。
這可能就是雙子的特征,稻荷崎著名景觀之一,放在以前我可能會饒有興致地看着宮侑挨打,但現在,我沒這個心情。
我只想回家。
“宮侑同學,早結束早回來打球吧?配合點,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好了,現在整個排球館內的注意力全放我身上了。
別看我表面風平浪靜,實則內心波濤洶湧。要不是礙着顏面問題,不然我早就想把他拎回教室了。是真的“拎”。
大哥,我求你,快跟我走,就半個小時我發誓,到點我就放你走,已經四點半了,再拖我就真得死在學校了。
我用幾近懇求的眼神看着宮侑。
過了大約三四秒,某些人總算臭着臉,雙手往衣兜一揣,邁開腳步。走前還不忘回頭喊一句“你個三腳貓給我等着。”
之後的半個小時,我是在連吼帶哄中度過的,宮侑性格的一大惡劣之處在此體現得淋漓盡致,基本我每說一句,他都要杠一句。
以至于剛開始時我還能控制一下自己,再到後來實在忍無可忍,每說一句話都像在咆哮。
他總算閉嘴了,雖然臉色還是像死人一樣灰白,但也算是開始老老實實寫題了。
分針指向5,秒針轉到12,便預示着我的解放。
我自然是準守諾言,到點就走人,宮侑那就更不用說了,撒丫子跑得比四條腿的狗都快。
只不過臨走前還不忘問:“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快滾快滾。”白眼都快翻上天。
“對了,明天別再讓我去找你!”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忍不住提醒。
“再說再說。”
“再說”這個詞看似充滿可能性,實則早已杜絕了一切可能,斬草除根。
宮侑,你真的很讨人厭。
之後的幾乎每一天,我都準時準點出現在訓練館。由此次數之頻繁,我甚至已經和排球部的人打成一片。
以至于一到放學碰到宮治,他的第一句話往往是:“來抓宮侑?”
“嗯。”
“幸苦了。”
“沒事。”
可我總覺得他已經看透了這句“沒事”下隐藏的辛酸,甚至是感同身受。這可能就是兩個可憐人之間的相互同情,畢竟這種痛,很少有人能懂。
05
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月考——決定我命運的時刻。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因為考試感到焦急難耐,還不是為自己。卷子出來的第一時間,我找的不是自己的卷子。
五分鐘後,我徹徹底底癱倒在書桌上,動彈不得。
06
不知道從哪潇灑了一回、悠閑晃進教室的宮侑一進門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同桌,像死魚一樣黏在了桌上。
他笑得猖狂,直到看清自己桌上放着的東西,他笑不起來了。
那天下午,高二的某個班級出現了十分奇怪的一幕,難得清醒的宮侑竟然連着兩節課都沒睡覺,反倒是将那張39分的卷子翻來覆去看了又看,他覺得自己答的都非常正确,挑不出任何毛病。
一定是老師改錯了。
至于他的同桌……嗯,她還活着嗎?
畢竟已經兩節課沒動過了吧。
07
時隔一個月,再度站在教師辦公室。
我仍期望着班主任早日認清現實,早點放棄,畢竟互幫互助這個詞與我和宮侑根本沾不上邊。
“宮侑啊,”拜托拜托,趕緊把他罵個狗血淋頭,然後放棄學習小組這件事吧,“有進步啊。”
“看來這個學習小組還是很有成效的嘛,再接再厲啊,老師很看好你們。”
“……”
行吧,就這樣吧。
之後的每一天裏,我奔赴在與宮侑鬥智鬥勇的抗戰一線,還要時不時忍受來自對方的挑釁。就比如,收了情書便大搖大擺走進教室,“啊呀啊呀,我的好同桌怎麽沒情書收啊?”
我冷笑,默默收回了被他順走的英語筆記本。
高中三年,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那份還算優異的成績。但對異性的吸引力嘛,也還是有點的吧。
我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高二那年我收到的一封情書。
體育課後的一次課間,我還在跟宮侑争論,其實就是吵架,究竟是飲水機旁的那個女生好看,還是剛剛籃球場邊站着的那個女生好看。
然後,我的姻緣就那麽突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當那個男生支支吾吾,抓耳撓腮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時,我已經明了他意欲何為,于是得意洋洋往身旁瞥一眼,卻只能看到他徹底黑了的側臉。
還沒等人家說完第一句話,他便揚長而去,走得比平時都快。
哈,宮侑,你也有今天。
後來我帶着那封情書回教室,為了氣宮侑,還特地把它放在書桌上最顯眼的地方,放了整整五分鐘。
那天下午,他一覺睡到放學。
沒有提起這件事。
直到第二天才問起那封情書的去向。我說我還給人家了。
他問為什麽。
“哪有為什麽。我又不喜歡他。”
“噢。”
08
我和宮侑之間的這場持久戰打得實在是持久,經歷了兩次月考,一次期末考,才終于迎來了解放。
放暑假前最後一次去學校拿成績單,那天我心血來潮想去午睡。
然後就睡過了頭。
原本要求的兩點半到校,我睜眼時就已經兩點二十了。
匆匆忙忙捯饬了下,拎起書包就沖出家門。
盡管如此,我還是遲到了。趕到學校時,成績單已經發的差不多了。
于是走進走廊的第一眼便看到了不知道從哪來的宮侑迎面走來,手裏攥了兩張紙。
內心“咯噔”一下,原本那劫後餘生終于到了學校的心情瞬間灰飛煙滅。
他擡頭看到了我,然後笑了。
揮舞了下手裏的卷子,“喂,我及格了啊。”
反應兩秒,然後以幾近是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他,接過成績單。
一張63,一張93。
我長長舒了口氣,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總算把宮侑這個傻子拉上了岸,“可以啊宮侑,你總算不像個傻子了。”
“你這個呆子在說什麽屁話啊?”
“我可是高中第一二傳,以後還會是世界第一的二傳,怎麽可能是傻子啊?”
我擡頭看他,然後笑出來。
午後的陽光是金色的,落在他肩上,給他鑲了條金邊。
那一刻我忽地覺得,意氣風發的少年與這明媚驕陽格外相襯。
那天放學前,班主任在班裏做心理教育,提起宮侑的成績,又說起這個學習小組,他說他相信宮侑同學從此以後也可以自主學習。
對的,我的使命到此結束了。
我卻沒有那麽喜悅,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悅過頭以至于感受不到,因為物極必反。
抑或是,只是單純的,沒有那麽高興。
09
後來的故事就變得很簡單了。
上了高三,我和宮侑還是同桌,彼時他已成為排球隊的隊長,那年春高成為他高中生涯的最後一次比賽,他在排球上投入了更多的時間精力,學習倒是也沒落下,基本穩定在60分以上,偶爾還能昙花一現考個70分。
他說他遲早有一天,考得能比我好。
我才不信。
笨蛋不可能考90分。
上了高三,學業壓力日益增長,跟宮侑吵架這件事反倒是成為了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刻。這種事要是放在一年以前,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可它偏偏就是發生了。
我好像沒有那麽讨厭宮侑了。
10
那年春高,稻荷崎打敗了烏野,最終取得了個不錯的成績。
雖沒有拿到冠軍,但也算是不留遺憾。
最後的那場比賽我去看了。那是我高中三年看過的第一場排球比賽,也是最後一場。
看他發球,傳球,托球。
賽後我跟他開玩笑說,“你以後可一定要成為世界第一二傳,這樣的話,我就能指着電視機屏幕上的你,向別人炫耀,那可是我高中三年的同桌,我還給他補過課呢。”
他笑,他說,那是必然的,是一定的。
說這句話時,他望向球場。
眼裏滿是那9x18的場地,可我覺得不僅于此,他的眼裏還盛有他的未來,他的一切熱愛。
他的未來,必然是場盛宴。
11
大學入學考試前兩天不用去學校,我的英語筆記本卻不見了,把房間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
沒過十秒,我撥通了宮侑的電話。
在我三催四請之後,他總算找到了我的英語筆記本,極其不情願地把筆記本送了過來。
我終究沒有複習完那本筆記本。
之後嘛,其實也沒多少之後了。
我們都畢業了,宮侑進了大學後仍在打排球,他的目标仍是成為世界第一的二傳。一開始我跟他還有聯系,偶爾能見的上兩面。
直到大學畢業後,我去了國外,聯系自然就少了,從一開始的一個星期發兩三次消息,變為一個月一次,直到最後幾乎不怎麽聯系。
那個常年登頂我的line列表頂端的頭像,逐漸石沉大海。
12
2024年夏天的時候,我受任去法國出差,此時正值奧運會期間。
趁着空閑之餘,去一家咖啡店休息。落座沒多久,聽見旁邊的兩個老外正在議論昨天的排球比賽。
那一刻我才突然想起,那個人此刻好像也在這座城。
忽然想起前些天回日本收拾時,偶然翻到高中時的一本筆記本,紙張有些泛黃,而最後一頁赫然映着幾個潦草的字,顯然不是我的。
上面寫着“祝你考試順利”。
我失笑。
這還真是份,藏了十二年的驚喜。
望向窗外,河面波光粼粼,有些刺眼,卻也細膩,柔和,美好。
适合遇見,也适合重逢。
不過,我早已過了那個還會相信電視劇裏轉角遇到愛,然後說句“好久不見”情節的年紀了。而且,就算遇見,又能發生什麽呢?
17歲的我們都沒有勇氣說出“我喜歡你”這簡簡單單四個字,29歲的我更不會有這份勇氣。畢竟單純“喜歡”一詞,對于臨近30的這個年紀來說,似乎顯得有些好笑。
況且,我都29了,早就不喜歡宮侑這個讨厭鬼啦。
13
2024年的宮侑早已多次站上了世界頂尖的舞臺。
但總有人記得,十多年前的那個午後,驕陽正好,蟬鳴正盛,他說要成為世界第一的二傳手。
從未改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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