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出發

出發

季春三月，時物鮮媚，官柳陰相連，桃花色如醉。

趁着春光正好，歷國朝廷弄完了和親事宜，和親隊伍即将遠行。

對于歷國與東國和親之事，歷國朝廷無比重視。

因為名是和親，實為納貢。歷國朝廷增其厚賂，賄以千金，以圖一夕安寝。

臨行前，明淵還須去拜別帝後。

宮闕朱門次第開，明淵随指引宮女前行，路上碰到的宮女宦臣見到明淵之後無不神色呆愣。

明淵內心默默測算，大約走了幾百米，前面的人的腳步停了下來。

“公主，陛下與娘娘都在裏面了，請吧。”指引宮女停在殿外，恭敬地請明淵入內。

明淵嗯了一聲，而後邁步進入殿內，雙膝跪下給帝後請安。

龍涎香在金獸香爐中缭枭，無端給人一種憋悶感。

明淵被這股味熏得一陣不适，內心忍不住腹诽，家人們誰懂啊，一大早就被抹香鯨排洩物燃燒的味道沖一臉，本來和親就不爽了，呔。

“你，你是柔安？”歷帝有點不敢相信眼前跪着的女子是自己宮中透明的六女兒。

殿內其餘衆人也無不一驚。

無她，因為眼前女子容貌甚盛。

金簪釵環繞綠雲，明珰羅衣交玉體。夫何姝妖之媛女，顏炜烨而含榮。普天壤其無俪，曠千載而特生。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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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是的。”明淵回道。內心在嘀咕，可不是，我就是那個倒黴催的六公主。

歷帝內心卷起千重浪，柔安其容貌瑰麗如奪天地之造化，恍恍不似此間人。這真的是自己的女兒嗎？這是天上的仙葩不小心落入人間吧？可惜深藏深宮十四年卻無人告知自己，這幫宮人真是該死，該死。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讓宗室女去和親就好了。

“柔，柔安？”皇後不敢确定地喚了一聲。

“兒臣在。”明淵恭順的答道。

皇後定了定神，從座上起身，親自扶起明淵：“好孩子，起來吧，無須如此多禮，跪着多難受啊。”

等明淵起身後，皇後擡眸端詳着眼前這張令人失魂落魄的臉，思及日後都見不到，不由嘆息，雙目含淚道：“好孩子，你這要我們如何舍得。此去東國，千裏迢迢，一別，又何時能再次相見。若不是和親之事茲事體大，我真恨不能讓你永伴父皇母後身邊。”

誰懂顏狗的痛苦啊，剛見到一張神顏的時候很高興，結果告訴你一輩子只能見一次，誰懂啊真的。想到之前柔安過來請安時自己避而不見，皇後內心不由隐隐作痛。

歷帝同樣表示惋惜。

“柔安，好孩子，天作高之，歷皇荒之。彼作矣，歷皇康之。彼徂矣，祁有夷之行，子孫保之。②歷東二國交戰，因戰之傷亡何其多也，因戰之離別又何其繁也。吾自踐祚日起，常感念于先祖立國之艱辛，兢兢業業勤于政事，為我歷國國祚綿延不絕而殚精竭慮。奈何，歷有明君，安有強将？終是人力有時盡。無能陳列，迫我嫁女至亭西。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我心傷，令我難忘。”歷帝抓住明淵的手，開始跟她細數立國之艱辛，痛斥将士無能，讓他不得不派公主去和親。

他仔細端詳着自己今日之前從未見過的女兒，內心懊悔不已，早知柔安長得這幅模樣，他就不安排她去和親了。看着眼前這張臉，他覺得自己飯都能多吃幾碗。但是東國兵臨城下的恐懼讓他成功忍住幾乎欲脫口而出的不讓柔安去和親的話。不過柔安這樣，也就不用擔心她會在東國過得不好了。

亭西代指東都。此處的祁指祁山，是歷國的發家地。

明淵無語地看着他們表演。特別是歷帝，臉皮怎麽這麽厚，兢兢業業？他惰政的名聲連她都隐有耳聞好嗎？

“陛下，娘娘，時候不早了，該出發了。”明淵及時打斷他們想要繼續說出口的感嘆，行了一禮，轉身往轎攆走去。

因着代表歷國去和親，此次準備的儀仗頗為隆重。

前面精兵開道，而後是明淵所乘坐的車輛，緊随她身後的，就是她要帶去東國的“嫁妝”了。

除了前面幾十車的嫁妝，與之同去的還有幾白乘的裝滿糧食的，能在地上壓出一道道深刻轍痕的隊伍。這些都是要送給東國的，也是東國那邊要求的。旁邊還有東國派過來的人在看衛，他們是以接和親公主的名頭過來的。

不過，在東國人眼裏，那些糧食肯定比這個和親公主還重要吧。明淵掃了東國人一眼，想。

城內官道坦蕩蕩，一覽無遺。官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聽聞今日公主出發和親，都想來看看公主長什麽模樣。

随着儀仗隊伍從宮門走出，原本熱鬧喧嘩的人群逐漸變得安靜。百姓中大部分都癡癡地望着車內那道身影，腳步不自覺追逐車輛行走。

陽春三月，天氣已變得暖熙，陽光也并不刺眼。

随行的人越來越多，直到出了城門，随行百姓已達數萬之衆。

明淵察覺到了這點，皺了皺眉，讓紅薔喚護衛首領過來。

一名精壯的男子打馬而來，撇了她一眼，立刻臉紅地低下了頭，強裝淡定地詢問公主有什麽事。

“你讓百姓都回去吧，不要繼續跟着了。”明淵細細的眉微微蹙起，吩咐道。

“唯。”侍衛應聲道，立刻如言去驅散百姓。

百姓依依不舍的望着辇車，一步三回頭地回城去，邊走還邊議論。

“那是我們國家要和親的公主嗎？真的太好看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是啊，這麽好看的人，怎麽之前沒見過幾次呢？”

“那麽好看的公主，為什麽要送去和親啊？白白便宜了東國人。”

“聽說是因為柔安公主不得寵，才會被送去和親。”

“天啊，公主長得那麽好看，陛下跟娘娘也不喜歡嗎？要是是我閨女，我願意把月亮摘下來給她。”

“天家的事，誰知道呢。”

……

不止百姓吃驚于柔安公主的容貌，端坐于道路旁閣樓上的權貴，也是第一次見到柔安公主的全貌。一想到将如斯貌美的公主即将在東國香消玉殒，他們心裏不由産生一種黃鐘毀棄瓦釜雷鳴的感覺。

明淵對他們的心思一無所知，坐在轎辇上的她只想着以後的出路。

此行前去和親，還不知是被納入後宮，還是被賞賜給親王或者臣子。

東國新皇登基，尚未立後，宮內亦無嫔妃。作為一個戰敗國所送來的和親公主，她自然不可能成為東國皇後，至于嫔妃，唉，不想做小三呢，雖然在古代是合法小三。

如果被賜給親王，東國目前的親王，都已有了正妃，側妃之位也基本滿員，不一定會進親王府。

至于臣子，如果這個皇帝不是想跟臣子結仇的話，就不會将她嫁給臣子。

因此，綜合目前情況來看，進後宮的可能最大。

可是，真的不想進後宮呀，唉。

明淵憂愁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