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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李玄聽得這話,先是愣了下,眼內閃過一絲苦澀之色,可也只是一瞬之間,他很快垂下了眼睑,讓纖長稠密的睫毛覆蓋了眼內所有的情緒。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不問過去的。”片刻後,李玄擡眼看着她笑笑道。
許琳琅一時無奈,也只得将滿腹的疑問強行壓抑住了。
“琳琅,如今時候也不早了,你快點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兒就可以回宮出家去了,去承歡爹娘膝下,去見你的兄長,還有你那一群可愛的小夥伴。”李玄聲音變得輕松愉悅了起來。
許琳琅只得點了點頭,她慢慢站起身來,就見李玄仍是蒼白虛弱的靠在那裏,可他唇邊含着淺笑,眸光幹淨澄澈,那裏面透着歡喜,還隐有一絲淡淡的憂傷與不舍。
看着這樣的李玄,許琳琅只覺心中好似被什麽刺了一下,隐隐的透着絲疼痛,這疼痛令她一時間就邁不開步子了。
見得許琳琅沒動挪步,直站在榻邊看着他,李玄有些意外,随即輕聲問道:“怎麽了?怎麽不走?”
“我,我……”許琳琅才開了口就停住了,她想說,她很是擔心他,此時就這麽走了心裏也極是不忍。可是,這話她卻是無法說出口。
“要麽,我送一送你吧。”李玄似是看出了許琳琅的心思,他笑了笑,然後掀開了身上的錦被,坐到了床榻邊上。
“你小心些。”許琳琅趕緊走了過去,又幫着他外衫披在了身上。
片刻後,穿好外衫的李玄自榻上站了起來,見也腳步有些虛浮的模樣,許琳琅趕緊走到他身側,伸手想要扶住他。
李玄卻是輕輕搖頭,又示意許琳琅提過一旁的一只琉璃燈來。許琳琅走過出将燈提在了手裏,兩人肩并肩着就出門去了。
一路之上,兩人一直沒再說話,只安靜地往外走着。在經過甬道之時,一團黑乎乎的自許琳琅腳邊飛竄而過,她頓時吓得不輕,跳着腳驚呼了一聲。
“別怕,是老鼠。”李玄趕緊轉過身安慰她道。
一聽說是老鼠,許琳琅越發生了驚恐來,一臉緊張的盯着自己的腳下四周看着,生怕再突然竄出一只來。
“它們都和我相熟的老朋友了,不會傷害你的。”
李玄見狀輕軟着聲音說了句玩笑話,說完見得許琳琅仍是放松不了,他笑着輕輕搖頭,然後将手遞到了她的跟前。
看着遞到跟前的手,許琳琅遲疑了下,可心裏實在懼怕那老鼠,最後還是伸出手來,輕輕握了他的指頭。
李玄掌心翻轉,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然後轉過臉來笑道:“你敢一個人夜闖相思宮,我原以為你是個膽大包天的,可沒想到見了這小小的老鼠,卻又怕成這樣?這手都冰涼了……”
李玄說得一臉的不解之色,許琳琅聽得只能低頭輕笑,她平日裏膽子的确是大的,可旦旦怕老鼠,一旦見了,她必會心跳加快,腿腳發軟不敢動彈了。
見她這樣,李玄不再說話,只默默将她手攏緊了些。
兩人牽着手慢慢走出了甬道,又出了假山,園子及前院,待走出偏殿時,便發現外面亮堂堂的,擡頭一看,果然見得夜幕中,已是升起了漫天繁星,一粒粒似明珠般的灑落在幽藍的綢布之中,天邊的星河,更是如同一縷透着晶亮光澤的輕紗,曼妙之極。
袁公公白天說的倒是真的,今夜還真的有滿天星。許琳琅看着星空,心裏不由得想起了白天袁公公說的那番話。
“星空很美,是不是?”李玄将眸光自夜空裏收了回來,轉過臉看向許琳琅問道。
許琳琅輕笑着點了點頭,然後指着不遠處兩人前幾天進去過的小亭道:“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可好?”
李玄順着她的指頭看過去,臉上先是露了一絲欣然,可片刻後還是遲疑了下,似是在猶豫時候不早了,不想耽誤她回去的時間。
“就去坐一會兒,行嗎?”許琳琅擡眼看着李熙,眼神裏帶着一點祈求之色。
“好。”李玄輕笑着應了下來。
許琳琅聽了頓時高興了起來,一把拽了他的胳膊,将他帶往亭內去了。
兩人在石桌旁面對面才坐了下來,許琳琅就又問踏雪去了哪裏?怎麽幾天都沒見它了。
“我也不知它去了哪裏?它從來都是這樣,高興時來便見我,不高興時就由着性子在外面玩。”李玄一臉笑意道。
“她那副傲嬌的性子,還不是你這個主人慣出來的?”許琳琅看着李玄臉上的寵溺之息,不由得打趣道。
李玄聽得也笑,頓了頓卻又輕輕嘆息一聲,擡起頭看着星空道:“它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多好,我何必要困住它呢?”
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許琳琅聽得卻是心中一怔,踏雪是自由的,而他卻是被困的。他嘗夠了被困囿的苦,因此放縱踏雪的随心所欲,就如同他不惜以傷害自己身體為代價,以絕食逼迫秋伯說出“紅娘子”的真相,只想讓她盡快出宮以獲自由一樣。
他是怎麽做到的,被困在那暗無日的地宮這麽些年,受盡了世人皆不能忍受的寂苦,卻還能擁有這樣一顆純粹幹淨的心?
許琳琅想到這裏,心頭立即湧起了千絲萬縷的疑問來,她很想問問他,他是多久之前就入了相思宮的,也這些年都是怎麽過的?秋伯又究竟是什麽人,他真的就一步都不能出相思宮嗎?諸如之類的問題她都想問個清楚,可她心裏也明白,有關這些,他是不會告訴她只言片語的。
“玄,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嗎?”許琳琅心中的千言萬語一時凝在了喉間,最後只剩下了這一句。
李玄聽得沒有作答,他擡眼看着許琳琅,唇邊噙着一絲笑意,頓了好一會兒,他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琳琅,你我還是就此別過的好……”李玄低垂着眼眸,口中輕着聲音道。
許琳琅聽得心中好一陣黯然,沉默了一會兒,卻是心念一動,于是笑看着李玄道:“那你答應我,以後每年八月十六的時候,你都出來一趟,然後坐在這亭內這裏看月亮好不好?”
八月十六看月亮?李玄扣得擡起了頭,眸光裏有些驚訝之色。
“不是都說一年中,八月十六的月亮最圓嗎?等到那天,你在相思宮裏看月,我在宮外也看月。我們兩個人看到的,是同一輪明月,也算是給彼此報了平安了。”許琳琅輕軟着聲音,看着李玄笑盈盈地道。
李玄聽得先是愣了下,繼而彎起唇角就笑了起來,然後鄭重其事點了點頭。
見他答應了下來,許琳琅心裏也由衷歡喜了起來。每年的八月十六是許皇後的生辰。只要她願意,那天她就可以進宮來給姑母賀壽,還可以陪姑母小住上幾日。只是,這是她心裏的小秘密,如今定是不能讓他提前知道了。
“你記得,說話要作數啊!”
許琳琅還有點不放心,一邊說着一邊朝李玄伸出了手掌,想和他擊掌為誓。
李玄笑了起來,他伸出手,至許琳琅的掌邊,卻是沒舍得重擊上去,只用掌心在她的掌心上輕輕貼了上去。兩人掌心相對,然後都由衷笑了起來。
就在他二人相視而笑的同時,在離他們不遠處的樹陰下,有道身影終于忍不住了,他緊捏着袖中的拳頭,身子也是一陣趄趔。
“殿下……”一身玄衣的尉遲長恭上了前,一把扶住了那道身影,口中發出一聲很是擔憂的輕喚。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早已廢棄的相思宮中,為什麽真的會有一個同他生得一模一樣的人,許琳琅為什麽又會和他那樣親近?
李熙只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心裏更是亂成了一團麻。今夜他正準備安歇的時候,劉寶兒卻是急匆匆進來,說是許娘子身邊的曉荷緊急求見。他當時就有一陣不好的預感,趕緊披衣起身去了外廳。
曉荷蒼白着一張臉,見得他之後先是請求他屏退左右,之後就跪在地上求也他要救一救自家娘子。他聽得頓時只覺魂飛魄散,好不容易定住了神讓曉荷仔細說清楚。
曉荷便說她家娘子前幾日無意闖進了相思宮,見到了一個同他生得一模一樣的人,後又被那人的仆從箍了脖子喂了毒藥。今天晚上人突然失蹤了。李熙聽完之後,整個人都傻掉了,幾乎以為曉荷是得了瘋病因而胡言亂語一通。
“你待在東宮別動,一切有我。”他雖是不太信曉荷的話,但着實擔心許琳琅的安危,于是吩咐了一聲之後出了門,找上尉遲長恭一道前往相思宮來了。
只是他做夢也沒到,他進了相思宮,還真的見到了那個和他生得一模一樣的人,只是,與曉荷所言不一樣的,許琳琅不僅沒有危險,還同那人言笑晏晏,親近至極。
疑惑夾雜着酸澀之感,撲天蓋地向他席卷而來,令他失出了平日的冷靜與自持,他自樹陰中走了出來,一步步朝着小亭走了過去。
李熙的腳步聲終于引起了亭內兩人的注意,李玄的臉上立即露了一絲緊張之色,他站起身來,試圖掩住許琳琅的身形。可眼見着李熙越走越近,他得以看清了他的面孔時,他頓時臉色一變,整個人也陷入了巨大的震驚與意外之中。
李熙怎麽突然來了?許琳琅心中也是驚愕不已,她慢慢站起身來走到了李玄的身側,看得李熙一步又一步地朝這邊走了過來。她心裏清楚,今天晚上,這一場疾風驟雨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掉了。
也罷,既是見面了,也該是揭開所有謎底的時候了。許琳琅嘆息了一聲,心裏有點期待的同時,也生了深深的緊張與忐忑。
終于,李熙走到了小亭外,又步上了臺階,他走得很慢,腳步也有些沉重。待入了小亭,在離李玄兩三步遠的地方,他停住了腳步。眼光落在李玄的臉上,一點一點地慢慢看着,臉上的疑惑與震驚也在一點點的加深。
“琳琅,他是誰?你,你又為什麽同他在一起?”半晌過後,李熙才将眼神很是費力自李玄臉上移開了,然後朝着許琳琅開口問道。
許琳琅聽得輕輕搖了搖頭,頓了片刻才道:“殿下,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只知道他姓李名玄,字夜魄。”
“李玄,李夜魄……”李熙一字一句的念着,顯然心中已是隐約猜到了什麽,再擡眼看向李玄時,卻發現李玄的神情已是變了,他臉上的震驚與意外已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有激動是欣喜,這其中又摻雜一絲哀傷,還有一抹孺慕之意。
見了李玄這樣的神色,李熙明顯又是一陣驚詫,他下意識地想要出聲質問一聲,可他随即卻發自己胸口處卻是生了一股隐隐的疼意來,這疼痛,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定定地朝李玄看着。
“哥哥,你是哥哥……”李玄終于開口了,他聲音顫抖着,一聲“哥哥”出了口,一滴淚也自他的眼角倏然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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