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颠倒陰陽筆(2)
颠倒陰陽筆(2)
次日晚,姜星沉按聶綏的吩咐,特意穿了便于行動的牛仔褲,下樓之後一眼就看見停在路邊的兩輛機車。
一輛是聶綏的,倒是好認,他手裏提着頭盔沖她招了招手。
至于另一輛……
車手穿着緊身皮褲,包裹出玲珑有致的曲線,同樣長腿支地,戴着頭盔。姜星沉沒認出她,但是認出了她背後的,略顯局促的熱心市民阮先生。
阮曠坐在機車後座,胖胖的身子局促地緊縮着,生怕往前一點兒就會碰到身前窈窕的聶明珠。
“走,上車。”聶綏将頭盔戴在姜星沉腦袋上,又按住她手環住腰,壓低了嗓子說,“可得抱緊點。”
片刻之後,兩輛機車相互追逐,飛馳穿過城市的車流,直拐進城南的鐘山林區。
車速驟然飙升,姜星沉有種要被甩出去的錯覺,不得不死死抱住聶綏的腰,把臉整個貼在他的背上。
涼風簌簌,只聽見機車引擎陣陣轟鳴,如光掠影,順着山路盤旋飛馳而上,卷起地上枯枝。
兩輛車你追我趕,令姜星沉疑心這兄妹倆此前莫不是職業車手?
剛開始,她壓根連眼都不敢睜,心髒撲通撲通直跳,若不是相信聶綏,她早尖叫着跳車了。
等車行至半山腰,她感覺手臂被聶綏輕輕拍了拍,頓時心驚肉跳——這還在開車呢!
“要幹嘛!”姜星沉聲音都點兒抖。
然後就聽見聶綏的聲音帶笑,“睜開眼睛,別錯過美景!”
姜星沉奇怪地擡頭瞟了他一眼,他怎麽就知道她沒敢睜眼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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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都睜了,她索性心一橫,朝旁看去,這一眼就再挪不開視線。
作為夜間節目的DJ,姜星沉自問最熟悉楠都城的夜,她從電臺大樓樓頂上看過這城市霓虹,也曾漫步在車水馬龍之間,細數舊城煙火,但從來沒有人告訴她,原來從這凄寂冷清的山巅往下眺望,會看見這般濃墨重彩的夜色。
蜿蜒的河流,被城市的燈火勾勒出形狀,盤踞的立交宛如玉帶交織,光輝璀璨。
她生活在這個城市二十餘年,卻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安靜中帶着十足喧鬧的夜色。
濃烈,烈得像瓶中反光的酒。
雖然車速仍舊如梭,但姜星沉再也沒有閉眼,直到車終于停在山巅,她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甚至忘了要摘頭盔。還是聶綏先摘了自己的,又雙手扶住她的頭盔替她摘下。
“好看嗎?”長眼帶笑。
姜星沉從車上跳下,跑到路牙邊憑欄遠眺,“燈火闌珊,太美。”
“回頭。”
“嗯?”姜星沉不解,回頭看他。
聶綏掂了掂手裏的頭盔,笑,“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就更美了。”
“啧。”
沒等姜星沉開口,一個女聲就率先感慨,“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都不能相信我這注孤生的哥哥說起情話居然信手捏來,這到底是什麽時候進修出來的本領,怎麽不教教我?你這怎麽當人兄長的,都不知道提攜胞妹。”
一轱辘的話一氣呵成。
大概,老聶家的基因裏天生就帶了毒舌這一項,姜星沉心想。
“跟本領無關,跟對誰有關。你別光想着跟我偷師,還是先想想上哪兒找個能讓你說情話的對象比較靠譜。”聶綏把頭盔往妹妹懷裏一塞。
聶明珠桃花眼一瞪,轉頭把頭盔又丢給了阮曠,追着聶綏說:“有事兒沒事總拿我單身來說事,有意思嗎?”
“挺沒意思的,我也膩了,”聶綏笑眯眯地看她,“所以你倒是早點兒脫單,別給我這個說你的機會啊。”
聶明珠一哽,氣急敗壞地的直吹胡子瞪眼。
姜星沉忍不住,輕笑出聲。這兄妹倆真是一對耍寶。
聶明珠聞聲,轉頭看向姜星沉,落落大方地向她伸出手,“你好,姜小姐,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姜星沉伸手與她相握,笑噙在嘴角,“明珠你好,還有……熱心市民阮先生,又見面了。”
阮曠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次,綏哥不讓說是他。”
姜星沉聞言,眼帶深意地瞟向聶綏。
聶綏卻正盯着阮曠。
阮曠頓時捂嘴,支吾地說:“……綏哥,我以為你跟她都交代了。”
聶綏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知道追女朋友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阮曠老實巴交地搖頭。
“該說說,不該說的——”
阮曠哭唧唧地拿手指在嘴巴比劃了個拉拉鏈的動作,“閉嘴。”
聶綏點頭,“孺子可教也。”
姜星沉挑眉,“不該說的是什麽?聶綏。”
剛剛還一副大哥模樣的聶先生立馬噤聲,摟着阮曠的肩膀往遠處走,“你不是想抽煙了嗎,我們離女士遠一點……”
“我不抽煙的啊……”阮小胖的聲音弱弱的、遠遠地傳來。
聶明珠噗嗤笑出聲,目光從阮曠和聶綏身上挪開,饒有興致地看向姜星沉,“剛開那麽快,你不怕嗎?”
“怕,”姜星沉老實承認,“不過是聶綏在開。”
聶明珠嬌笑,“這狗糧撒的……先聲明,我是人,不吃狗糧的啊。”
姜星沉也不惱,看向遠處她那輛機車,“不過你車技是真的好。”跟聶綏飙車,不相上下。
“很小就開始跟着我哥飙車,越是不開心越要飙得快,風一吹,什麽煩惱都沒了。”聶明珠想起了什麽似的,笑起來,“為這,我哥不知道挨了爸媽多少揍。每次他都說是他把我拐出來的,其實都是我軟磨硬泡。”
對此姜星沉倒不意外,聶綏這人嘴上雖不說,身體卻是誠實得很——把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扛,偏偏扛完了還要說自己沒想幫忙。
一個別扭的人。
“你可別聽了我剛的話,以為我哥是四處泡妞的情種,”聶明珠忽然說,“他這人長了張桃花泛濫的臉,其實純情着呢,我一度以為他是要孤獨老死,到七老八十還得我去給他看人生後花園的那種。”
姜星沉哭笑不得,這兄妹倆……
“我知道。就光他那張嘴,就能吓跑不少女孩子。”
“你不就沒被吓跑嘛?”聶明珠挑眉笑,那表情同聶綏如出一轍。
姜星沉愛屋及烏,連帶對她也格外有耐心,“那是因為知道他骨子裏是什麽樣的人。”
聶明珠沉默了一會,指着遠處不知在聊些什麽聶綏和阮曠,“他倆,原來在部隊的時候就是好兄弟,後來因為對隊長犧牲的事耿耿于懷,又先後退伍。你認識畢清聞,所以應該知道我哥有一段時間挺頹的,那時候他天天跟一群人飙車,買醉,每晚都是我跟阿曠把爛醉如泥的他拖回家。”
姜星沉想象不出來那樣的聶綏。
他們相識以來,她所認識的聶綏總是目标明确,只要他出手似乎沒有擺不平的事。
“他跟你說過過去的事嗎?”聶明珠問。
姜星沉搖頭,“我也沒問,他想說的時候會說的。”
“你還真是看得開,什麽都不問就答應嫁他。”聶明珠比了個拇指,“難怪我哥對你死心塌地的。”
姜星沉抿嘴笑,不置可否。
忽然,聶明珠神神叨叨地湊近她,低聲問:“那你知不知道,他現在跟阿曠天天都在折騰什麽?”
姜星沉一愣。
問她?所以,夜耳的事兒連親妹妹都沒有說嗎?
姜星沉搖頭。
聶明珠語重心長地說:“我拿你當朋友才說這話,男人啊,就跟風筝一樣,千萬別撒手不管了。否則肯定飛不見。你不幹涉我哥自由當然是好事兒,但可別真的什麽都不問,萬一——”她眨了下眼,沒有說完下半句。
姜星沉看向遠處城市的燈火,輕聲說:“總有一天,他會說,他說的時候我會聽就行了。明珠,我的工作教會了我傾聽的道理,而不是打探。”
聶明珠颔首,“這你還真說對了,都是工作教會的。比如我,天天跟老頭子們鬥智鬥勇,學會了從每一個微表情裏挖掘蛛絲馬跡,變得神神叨叨的——是不是一點兒也不可愛?所以才沒人愛?”
姜星沉忍住笑,看向聶明珠那張端方明豔的臉,和與之完全不匹配的、與聶綏如出一轍的神情,難得調皮了一次,“我沒覺得你沒人愛啊,愛你的人不是一直守着你麽?”
聶明珠愣了下,很快便領會了她所指是阮曠,偏頭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地說:“他拿我當妹妹。”
那你拿他當什麽?姜星沉想問,但還是忍住了,免得交淺言深。
“在聊什麽?”聶綏的聲音從她倆身後傳來。
姜星沉回頭,“聊你和阮先生。”
“嫂子,往後還是叫我阿曠吧。”阮曠怪不好意思地說。
“我們有什麽好聊的?”聶綏狐疑地看了妹妹一眼。
聶明珠立刻攤手以示清白,“放心,我沒有把你上學時候因為飙車被老爸脫|褲子暴揍的事跟嫂子說。”
聶綏:“……”
“也沒有跟她說你因為一個女朋友也沒談過,又老跟阿曠混在一起,被人誤會成gay。”
“聶明珠!”聶綏咬牙切齒。
聶明珠立刻假兮兮地捂住嘴,拉上阮曠一溜小跑,“我們去山頂看看!你們聊!”話音未落,人都已經跑沒影了。
聶綏無可奈何地轉身,面對姜星沉,“別聽她胡謅。除了面對公司那群老頑固,其他時候明珠的話沒幾句能信。”
姜星沉但笑不語,歪頭看他,“她可是把哥哥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讓我好好守着你,別被其他女人跟搶走了呢。”
聶綏立刻說:“偶爾,明珠也是會說真話的。”
姜星沉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一笑,眼裏就像閃着星星,讓人挪不開視線。
聶綏凝着她許久,知道她面色微紅,推了他一把,“看什麽啊?”
“想和你說個事兒,你知道我之前在部隊待過。”聶綏忽然說,“當時我跟阿曠的隊長姓闵,闵隊給我起的代號是夜耳。”
姜星沉一愣,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跟阿曠都是闵隊一手帶起來的,對我來說,他甚至比入伍前的所有老師加起來教會的東西都多。”聶綏雙手抓着圍欄,因為用力,手背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姜星沉看見了,輕輕覆手蓋在他的手背上。
“我是眼睜睜看着他犧牲的。”聶綏似乎用了極大勇氣才說出口,“如果我沒有同意他單獨留下,就不會——”
“可闵隊也不會同意你留下,而任務總要有人去完成。”姜星沉握住他火熱的手,“對不起,我之前在網上看到過你的表彰,顯然當時闵隊的選擇最終的結果是好的,他不是白白犧牲的。”
聶綏突兀地笑了下,擡眼看她,眼底光影明滅,“這才是問題所在。犧牲的是闵隊,受到嘉獎的卻是我,姜姜……我受之有愧。”
這一瞬,姜星沉終于徹底明白了困擾他多年的心結究竟是什麽,也明白了為什麽面對所有的贊美,聶綏的第一反應都是拒絕。他害怕別人寄希望于自己,不想被當做英雄膜拜,卻又忍不住伸出援手。
姜星沉張開手臂,從身後擁住他,臉貼在他的後別,能聽見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可你不是沒有辜負闵隊的期待,還在努力地做他希望你做的事嗎?”她語氣溫柔,像只柔軟的小手一點點撫平心髒上早已結成硬痂的傷。
“夜耳,對嗎?”
我疑似中暑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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