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颠倒陰陽筆(8)
颠倒陰陽筆(8)
是夜。
姜星沉久久無法入眠,又不敢動,怕驚擾了睡着的聶綏。
沒想到許久之後,本以為睡着了的聶綏卻輕輕翻坐起身,還替她把毯子往肩頭拉了拉,掖好,轉身走上陽臺。
竟也沒有睡着。
姜星沉翻了個身,看向陽臺上的背影。
卡姆多島的燈光少,所以夜特別黑,星子特別明亮,乍一看,仿佛置身星海。但此刻,誰也沒有欣賞的閑情雅致。
她一想到對明珠下手的人可能是解揚,連眼都合不上。何況是身為親兄妹的聶綏,四人已經決定明天一早提前回國,即便如此,他也還是難以入眠。
姜星沉趿拉着拖鞋,悄悄走到他身後。
一向警覺的聶綏竟毫無察覺,直到她看見了他手中的手機,才慌忙要收起。
“給我看看。”姜星沉向他伸出手。
聶綏猶豫了一下,終究把手機給了她。
是夜耳的網頁,竟被無數湧入的吃瓜網友攻陷了,密密麻麻的留言,時間前後相距不足一分鐘。
【騙錢的吧,害人償命】
【什麽夜耳,雞鳴狗盜而已,還真把自己當俠盜了】
【小魚和她爺爺的命,誰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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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星沉越翻心越沉,轉頭問:“小魚怎麽了?之前說她被欺負,到底是怎麽回事?”
聶綏垂眸,“要回去才清楚,現在只知道……她跳樓尋了短見。”
姜星沉心頭一震,想起那個女孩苦苦堅持的倔強模樣,怎麽也不信她會跳樓。她甚至還說,要舉證解揚,要報當年的仇,怎麽可能在這時候忽然自殺呢?
“不可能的。”姜星沉脫口而出。
“我知道,一定有問題。”聶綏看向遠處的目光銳利,“我會把他揪出來,給小魚一個公道。”
姜星沉輕輕從身後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後背,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我跟你一起,聶綏。”
“嗯。”聶綏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一起。”
誰也無法将他們分開,無論誰都不行。
翌日,四人乘最早的航班回國,抵達機場時候都是一水的黑眼圈,顯然都沒睡好,相對苦笑,只求趕緊回國,查清楚真相。
聶明珠怕冷,上了飛機如常向空姐索要薄毯,不料空姐應是應了,卻始終沒有送過來。阮曠又替她要了一次,情況也一樣。
“……卡姆多這邊現在航空服務這麽差麽?”阮曠嘀咕道。
他話音未落,走道對面的座位的乘客就招手喊來空乘,用英文說:“麻煩替我拉個簾子,我不想看見那個女人。”
空姐若有似無地瞟了聶明珠方向一眼,颔首,“知道了,請稍候。”
等航班真正起飛的時候,聶明珠和阮曠所坐的位置俨然成了孤島,四周的乘客全都若有似無地排斥着他們,仿佛就連同呼吸一個航班的空氣都辱沒了自己。
聶明珠心氣高,幾時受過這樣的屈辱?氣得淚珠直在眼眶裏打轉,嘴倒還硬,一副老娘不認識你們,愛咋咋地的模樣。
阮曠嘆了口氣,脫下外套蓋在她膝上。
事也不能完全怪這些乘客,卡姆多當地本就視象為神明,昨夜挨了麻醉槍的大象原先就有病在身,這一劑猛藥入體,直接生死未蔔。
外人不知道其中的陷阱,又拿大象當國寶,自然只當聶明珠是不知死活、害了象命的刁蠻女人,避之如蛇蠍。
聶明珠憋了一肚子氣,航班在楠都降落之後,二話不說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阮曠追着她,看見她側臉前夜劃傷的口子,又是心疼,彎腰拽過她的箱子,一并拉着。
聶明珠這才回頭看他,瓢瓢嘴,委屈極了。
“別往心裏去,清者自清。”阮曠說。
忽然,閃光燈次第亮起,照得人睜不開眼。
聶明珠以為剛好和什麽明星同航班了,下意識回頭去看,卻發現那些鏡頭分明是對着他們的。
她,還有聶綏。
盡管作為聶氏總裁,聶明珠對鏡頭早已習慣,但也沒見過這種陣仗,細看下來不像追星,倒像是被媒體圍困的通緝犯。
“聶小姐,請問你對少女小魚自殺一事怎麽看?”
“聶董,聶氏歷年在拆遷工作裏的雷霆手段都是你授意的嗎?”
“聽說您是從國外渡假旅游剛回來?那您知道小魚自殺的事嗎?”
各種尖銳的問題接踵而來,原就情緒不佳的聶明珠臉一沉,正要發飙,一個人影側身擋在她面前,“我們剛回國,對國內發生的事情尚不了解,有什麽要采訪的,請等聶氏的新聞發布會。”
聶綏說完,和姜星沉一左一右護着聶明珠,快速從VIP通道離開。
直到上了來接他們的車,窗外的閃光燈還追出來老遠。
司機扶着方向盤欲言又止,“聶董,這事兒一時半會說不明白,公司裏都亂了套,要麽你還是先看看新聞吧。”
聶明珠接過平板,飛快地劃看,沒幾秒就把平板往膝頭一砸,“公關和法務部的人呢?”
乘着他們在國外,在飛行,有時差,竟在網絡上炮制出一篇又一篇的聲讨,說少女遭受淩|辱自殺,始作俑者卻在國外逍遙快活。
民衆本就仇富者衆,一經撩撥,頓時打了雞血般附和,什麽難聽的話都罵上了,甚至揚言從此往後凡是跟聶氏擦邊的東西一概拒絕。
司機惆悵地說:“公關部剛離了一把手,現在一團亂。法務部在發函,但是沒用,删舊的還沒人家發新的快。”
聶綏冷靜地說:“當然删不完,因為背後有推手。而且,推手還是制造新聞的行家。”
所以新聞發酵得才會這麽快,這麽有針對性。
四人沒有分散,直接一起去了聶綏家。
當着聶明珠的面,打開工作間的暗門時,明珠驚得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跟着走進去,對着滿牆次第亮起的顯示屏,她足足呆了一分鐘,才感慨:“你們不愧是特種部隊出來的,保密工作簡直是一絕。嫂子,你之前知道嗎?”
姜星沉誠實地點頭,換來聶大小姐遞給兄長和阮小曠的一記眼刀,“合着,就瞞我一個?”
阮曠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忙得不可開交,卻還不忘安慰她,“是綏哥說公司事兒已經夠你忙的了,不想你替我們操心。”
聶明珠挑起眉毛,最終,只是安靜地坐到阮曠身後,看他忙碌。
姜星沉去廚房,切了水果,泡了茶,送進工作間時,才注意到聶綏眼白已經有淡淡的血絲。
“艹。”
阮曠是個乖孩子,姜星沉認識他以來,這還是頭一次聽他爆粗口,可見情緒有多暴躁。
姜星沉擡眼,剛好看見他面前的電子屏正中央,是聶綏的照片。
而且,是他正面免冠的證件照,穿着淺綠色的軍裝襯衣,領口嚴絲合縫,眉宇之間并無半點調笑之色,與她所熟悉的聶綏既不同,又隐隐有相似。
阮曠狠狠地點了幾下鼠标,“是什麽人把綏哥照片給公開了,腦子有病吧?”
姜星沉湊近,拿手指劃了劃屏幕。
可不光是照片公開這麽簡單。
這個匿名用戶不光貼上聶綏照片,指明他就是夜耳,還将他曾是特戰隊員的經歷一并貼上了網,字裏行間甚至引導輿論往他是因為害死原隊長,不得不離開部隊,以此撈錢的方向走。
姜星沉冷笑。
還真是解揚的作風。
曾經,就因為解揚特別擅長于造勢和引導輿論,所以才會成為新聞界的寵兒。而如今,他在他們周圍所做的一切,就像張看不見的網,一點點收緊,在頃刻間就能勒得人呼不過氣來。
很顯然,解揚的目标是聶氏兄妹。
事實上,姜星沉不理解他的想法。無論是丢工作,還是名聲全毀,追根究底都是他自己釀的禍,怎麽就能都怪到聶綏頭上來?甚至還連累明珠呢?
始終一言不發的聶綏猛地站起身,将電腦合上。
“綏哥,你要去哪?”
“去醫院。”聶綏簡單地說,“解鈴還需系鈴人。”
“我也一起。”姜星沉說。
聶綏正想讓她留在家裏休息,她已經搶先一步開口,“說好了的,不分開。”
聶綏眉眼一軟,抓起一旁的機車鑰匙,“走。”
于是阮曠和明珠留守,聶綏載着姜星沉直奔醫院。
沒想到,時已晚上七八點,小魚的病房外竟還有人在采訪,受采訪的正是還坐在輪椅上,挂着吊瓶的老爺子。
“房子是聶氏給的,不是我們要的。我們只想住自己的小破房子,能開魚店養活自個兒就好,沒想占便宜。但是搬過去之後,一直有人打着聶氏公司的名頭,三天兩頭來家裏招惹小魚……我孫女乖,不會吵,有什麽委屈都自己認了,到最後終于忍無可忍……”
老爺子斷斷續續地說着,采訪的記者時不時打斷他,問一些添油加醋的問題。
但老人并沒有順着他們的話題說更多,他的重點只有一個,“小魚是個好孩子,她是受了委屈的。之前她也找過聶氏那對兄妹,可是沒有人理她。我說那我們搬出去吧,哪怕露宿街頭也好過被欺負,她是答應的,沒想到,臨搬走前一晚她忽然就跳樓了……”
直到記者們得償所願,帶着所謂一手信息餍足地離開,老爺子還蜷縮在輪椅裏念念不止,“……怎麽就想不開了呢?小魚啊……”
有人停在他面前,老爺子動作遲緩地擡起頭,一眼看見聶綏,似乎愣住了,許久才認出人,立刻板着臉,費力地罵道:“你來幹什麽?還來幹什麽,這會還要做什麽善人嗎……沒人會信你了,沒人信你們這些資本家了。”
聶綏被沒頭沒腦地罵了一通,也不惱,單膝在老人家面前蹲下,取出手機遞給他看,“老爺子,這人你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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