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青玉髓

青玉髓

亵衣褪下，雲知非在靈沛眼前一覽無餘。

靈沛愣了愣——他從未見過這樣密密匝匝的可怕的傷口……

對方身上的皮肉幾乎已經無法稱之為皮肉了，凹凸不平的疤痕密布其上，一道疊一道，一道駁一道，恐怕用神識去數也數不清。醜陋突出的傷口甚至将對方鎖骨都給埋沒，整個胸膛比起幹枯的樹皮還要皺與粗粝，起起伏伏的線條都是由傷疤隆起，讓人不禁懷疑那可怕的表層之下，是否還具有血肉……

靈沛被這恐怖的畫面沖擊得心驚肉跳，下意識別開視線。

衣物落地的聲音拂過耳畔，還有雲知非的輕笑聲。

“怎麽，不敢看？”

靈沛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但并沒有逞能去看，只作聽不見他講話。

對方倒也沒再繼續挑釁，一時間只有窸窸窣窣的草葉摩擦聲響起。

靈沛還未弄清楚他突然脫衣的意圖是什麽，一聽動響，眼神下意識便飄了回去。

卻見對方只是盤腿坐下，兩手慢吞吞地于身前結着法印。

“你做什麽？”靈沛問。

對方笑了笑，一心二用與他對話：“趁你如今行動不便，用點你的青玉髓。”

“……”

“你也看到，我傷得有些重，”對方收了結印的手，丹田隐隐煥發紅光，“等恢複後，我陪你去尋你師姐，就當抵過，如何？”

自己現在被他綁着，青玉髓又在他手裏，除了答應，還能有什麽回答……靈沛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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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願意？”

雲知非收了笑，語調有點冷：“此番你遇到的若不是我，恐怕早被人殺了奪寶——你自己思考，我現在是否能一劍要了你的命？”

靈沛愣住，一時驚愕無言。

對方繼續道：“以我本事，即便你不幫我，我也不會輕易被那兩人抓住，你的救，于我而言不算救。”

他神識一動，一枚玲珑剔透的小巧玉瓶出現在他掌心。

靈沛認出那正是自己的青玉髓。

滿是傷痕的手掌往上一擡又落下，玉瓶跳了跳，其間休眠的青玉髓被喚醒，瓶身出現淺色藍霧，随着林間輕微的氣流搖搖晃晃。

雲知非對他一笑：“不過你若是将這青玉髓予了我，我自是要回報一二。”

說來說去，不就是要占他東西……

靈沛沒什麽表情道：“你既綁了我，就不用同我商量——我不予，你難道便不取嗎？”

“确實。”雲知非笑了笑，“你雖傻，但看得倒很明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多說無益，兩人沒再交談。

靈沛移開視線看向別處，心中思索對方為何沒有直接殺了自己了事——按照對方之前講的，此時自己失手被制，确實能一劍殺了……難不成他真是信了自己師叔會稍後趕到？但看他行事不疾不徐，明顯并不信……

正在胡亂想着，雲知非那邊有了動靜。靈沛朝他看去，就見對方兩手翻飛結印，丹田處紅光愈來愈深，已至黑褐。

随即，他雙唇一分，口中飛出數滴鮮血凝于面前。

凝結的血珠以十倍姿态揉在一起，形成的一團有嬰兒拳頭大小。這團血珠仿佛汲走對方的大部分生氣，靈沛只見他的面色以極快的速度白了下去，嘴唇與眼睛也紛紛變回到初見時的灰白色，整個人顯得虛弱不堪。

靈沛皺了皺眉，因為白得過分，對方瞳仁正中那兩點血紅色，如今看來更顯清晰——那竟然真的是被針刺破，細小的洞孔有血色不斷冒出，隐隐可見其中泛着冷光的銀針……

施虐者的狠毒和兇殘讓靈沛心神劇震，亦讓他對雲知非生出了點憐憫之心。

雲知非并沒有注意到靈沛的目光，他全神貫注，小心分出一縷神識将自己的心頭血引帶着移到瓶口，放出青玉髓。

青玉髓慢悠悠于玉瓶中旋轉而出，一藍一紅兩團試探着相互接觸，差不多四五息過後，才交纏着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團顏色不穩定的液珠。

進展很快很順利，但雲知非面色卻更差了。

他從靈沛的儲物戒中取了丹藥服下數枚，随即直接一口将融合過的液珠吸入體內。

“唔！”

雲知非悶哼一聲，這邊靈沛直接閉上了眼睛——

就在液珠入口的那一刻，雲知非周身皮肉統統綻裂，瞬間成了一個血人！

只是他眼睛閉上了，耳朵卻因被捆無法伸手去捂，對方筋骨皮肉重塑生長的聲音，還是聽得他毛骨悚然，頭皮不住發麻。

“嗬——嗬——”

雲知非不斷粗喘，間或夾雜幾聲悶哼。

靈沛神色亦是痛苦。筋肉重塑的聲音無孔不入，閉着眼只會令人更感懼怕……最終靈沛幹脆睜開了眼睛，就這麽看着雲知非重塑。

直面血淋淋的畫面是需要非凡的勇氣的，靈沛斷斷續續地看，想到這人被折磨多年，雙目被生生釘入銀針，周身傷口密布，卻還是想辦法甩脫兩名金丹修士逃到此地，此時還忍受着極度的痛楚修複傷體 ，周身筋骨皮肉重新塑形……

這是個可惡又可敬的人物……

靈沛模模糊糊想着，因原先燃了壽元，之後又被捆在壓制神識靈力的紅綢之中，神思疲憊，最終眯着眼半昏了過去。

醒時也不知是多久之後，靈沛是被痛醒的，腹內混元珠飛快旋轉，瘋狂提醒他該補充精元了。

神識還是無法使用，靈沛感應不到手上戒指，心中慌亂，使勁掙紮了下。

“醒了？”

腹痛如絞，靈沛說話有些抖：“給我赤精丹……”

“什麽？”

雲知非剛經歷重塑之苦，整個人也是脫力睡去，但他謹慎慣了，靈沛一掙動，他便醒了。

“啊……”腹部驟然一縮，靈沛痛得整個人弓起來，話語更是含糊，“赤……”

他此時還被紅綢束縛着，痛極也不能用靈力壓制，只能生生挨着，因此整個人狀态非常差。

雲知非撐起身，也沒從儲物戒中拿衣服，只是随手扯了鬥篷披上，向他走去。

“好好休息下，等我恢複兩層靈力，就幫你解開。”

靈沛白着臉，并沒聽清他說什麽，只是本能地求他：“赤……赤精……”

雲知非在他身邊盤腿坐下正要打坐，沒怎麽聽清，重複道：“赤經？”

靈沛痛得神志恍惚，又說：“元精……”

他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上來似的，面色蒼白，渾身是汗，雲知非沒聽懂他到底要什麽，但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他遲疑了會，才招手将紅綢收了。

靈沛神識探向右手，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的戒指被雲知非搶走了，幾乎是用盡畢生毅力壓制腹痛，問他讨要：“可否……可否先将……儲物戒……還給我……”

雲知非并未給他，只問：“你要何物？”

靈沛仰面看他，心頭湧上一股狠意來。

逆光看一個人的臉，其實是看不太清的，但靈沛卻覺得自己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雲知非的嘴唇——這絕對是他見過的最誘人的嘴唇了，在他最餓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