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渴

渴

再次睜眼時，又是與殷晉良相對。

對方呼吸輕得幾乎讓人感知不到，要不是睫毛總時不時顫動，活脫脫一具雕刻精美的人偶傀儡……靈沛忍住細看的欲望，往後挪了挪，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睡在外沿，醒來怎麽壓到了人家的法袍上，還差點滾進對方懷裏？

不過睡了一覺精神好上許多，神思清明，靈沛也想起自己有事要做，沒再于此事多想，試着動了動神識查看情況。

結果讓人失望——整個識海仍舊像是被籠罩在濃霧之中，神識困在其內無法正常使用，連查探自身狀況都不行。

靈沛嘆了口氣，只能起身盤腿坐好，以靈氣行遍周身經脈，再運至丹田輕輕接觸混元珠。

“唔……”

丹田整個麻了麻，痛感倒是不明确，若是神識可用，此刻內視丹田，見到的大概就是混元珠呼吸似的脈動模樣。

這意味着混元珠馬上就要喊餓了……

靈沛視線移動到昏睡的殷晉良身上，注視他的嘴唇。

他摸不清楚對方三兄弟救自己是為了什麽，當初在靈舟之上初見殷延真時，兩人只聊那麽幾句，實在沒什麽交情可讓對方出手從金丹劍修底下救人。

再加上他剛被帶到這個洞府時的遭遇，更令他心生戒備。因此靈沛并未将自己需要吸食`精元一事告知給對方。

如今殷延真不在，讓他去勞煩他五弟打開儲物戒，肯定是不行的……靈沛也不知受了什麽蠱惑，探出一指慢慢朝殷晉良面上靠近。

“你做什麽？”

靈沛被吓一跳，立刻收手轉身解釋：“沒做什麽。”

殷五抱臂斜靠在門口，面上象征性地挂着一抹邪笑，哼了哼，道：“勸你離他遠點，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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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沛皺眉，方才他被吓到才會下意識為自己辯解，此刻情緒恢複，便不願與這個意圖侵犯自己的惡徒說話了。

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恢複盤腿坐姿，閉上眼——這意思是他要入定修煉了，請他離開。

但殷五并未離開。

按理說神識受阻，靈沛并不能知道對方是否在看自己，但對方有如實質的盯着獵物一般的目光，還是輕而易舉讓靈沛煩躁地睜開了眼。

“怎麽，不修煉了？”

對方眼神邪肆放蕩，但人始終靠在門口，并未有多餘舉動。靈沛心下煩躁，想起殷延真離去前對他有言在先，這家夥應當不會再對自己出手，便道：“你在此處看着，我無法入定。”

“哦？”對方邪氣一笑，“你閉目入定時，我可未曾看你。”

他指了指床前腳踏，大概意思是自己在看這個。

靈沛被噎了噎，一時竟不知怎麽說話。

“既難入定，不如先出來玩會？”

這句問話在這樣的語境下實在出人意料，靈沛奇怪地看着他：“玩什麽？”

殷五為他這樣嫌棄又好奇的目光而心癢，舔了舔唇，誘哄道：“出來便知道了。”

“不來。”

靈沛見他收了笑，不由往後退了退。

所幸對方并未進來強拉他出去，只語氣不佳地威脅道：“趁我現在心情好，乖乖出來。”

靈沛一個翻身，越過殷晉良坐到石床裏側，想對方若進來，即便弄醒殷晉良，也要拼一拼。

“你活膩了！”對方急道，“別把他弄醒！”

他話說得急，語氣也急，但聽得出來刻意壓低了聲音——靈沛心神一動，伸手放到殷晉良肩上，作勢要晃：“要麽你現在走，否則我……”

殷五被他的動作驚出冷汗，打斷他：“我即刻走，你若不想沒命，最好別招惹他。”

靈沛右手往殷晉良頸間滑去，看起來半點不怕他話中威脅之意。

“你……！”

對方最終一拂袖，離開了。

等他身影消失，靈沛才長出一口氣，略有些脫力地躺倒在裏側。

他攤開手掌，剛剛觸碰過殷晉良的手掌掌心滿是斑駁痕跡，皲裂開來的紅色紋路裏，隐隐可見蠕動的蠱蟲。

鑽心的癢意從右手蔓延到整個右臂，靈沛握了握手，卻并沒有很慌——在第一枚蠱蟲鑽入他掌心的時候，體內秋水訣便自發運轉，同化了這股外來的能量，他雖不知這同化徹不徹底，但要他乖乖跟着殷正期去外面，倒不如留下來賭秋水訣能解決這蠱蟲。

汗水從額上緩慢爬下，靈沛眨動睫毛，用完好的另一手抹了抹臉，發現那汗竟然呈淡淡的血色。

石床底下墊着的白色獸皮被汗漬稍稍染得髒了，靈沛往後退了退，才費力起身盤坐好，運轉靈力加速體內秋水訣作用。

等那些蠱蟲都被消化完畢，靈沛整個人仿佛從血池裏打撈上來，藍色的法衣都被泡成褐色的。

他朝自身衣物及底下獸皮用了避塵訣，又烘幹了水分，才軟下身子放任自己躺倒。

咬牙強撐的力氣散去，疲憊感便立刻湧上，同時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饑渴感受。

靈沛從小辟谷至今，從未有過這麽強烈的渴意，當下勾了勾手指，凝出空中的水靈氣化作清流注入自己口中。

然而足足飲了數滿盞的量，靈沛還覺口幹舌燥。

他難耐地翻了個身，在獸皮上拱動。

這股難言的渴意充斥着他，在不斷的摩擦蹭弄中，靈沛終于逐漸覺得這感受似曾相識起來——從前每每與雲知非接吻，或者對方，他便會這樣渴而急切……

雲知非……

靈沛睜開濕濛濛的眼睛，在滿目的眩暈光點中，伸手放到自己腰上。

像是在被雲知非……

靈沛舒服地哼出一聲鼻音。

突如其來的吸氣聲打斷了他的旖思，靈沛惶惶睜眼，撐起身看到的便是走進屋裏的殷五，對方站在離床半丈的距離，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你中了他的淫脂蠱？”

靈沛還未開口，對方原地頓了頓，小心朝靈沛行進幾步，來到了石床邊上。

靈沛下意識想後退，但對方下一個動作讓他停下了。

只見殷五取下腰間匕首，在自己掌心劃開一道，遞過來：“快吃！”

那血帶着沁人心脾的香氣，靈沛明明對他又怕又厭，但還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湊到了那淌着血的手掌面前。

對方話不多說，将手向前一遞，直接送到了靈沛嘴邊。

靈沛張嘴含着掌側吸了一口，香甜的血液湧入唇齒間，一直未平息的渴意立刻消除了幾分。

他實在被這莫名其妙的渴折磨了太久，見這血有效，立刻連吸帶舔，将對方掌心的血吃得幹幹淨淨。

“早說讓你別碰他，”創口自發愈合了，殷五撥開他腦袋，又劃一刀，讓他繼續吃，“中了淫脂蠱三個時辰不解，渴水而亡，若與人交合，兩人瞬——”

他停下話，喂血的手掌一屈，想擡靈沛下巴，但被他反應極快地偏頭別過。

靈沛吃了不少血，翻天的渴意已經消得差不多了，神智恢複，便又同之前那樣戒備着殷正期。

“操。”

靈沛退了退，悶聲道謝：“……多謝道友相救。”

殷五原本伸手只為觀察他瞳色及頭發，并無輕薄之意，但見靈沛吃完他的血便翻臉，頓時氣上心頭，冷哼一聲，道：“我看道友之前自摸得很爽快，不怪我擾了你取樂便好。”

靈沛何曾被人這樣說過，張口結舌，氣憤卻不知如何應對，半天只憋出怒極的一個字：

“你！”

他唇上還沾着血，瞳色因淫脂蠱的作用也發着紅，整個人像朵豔極的花，是從未被人見過的另一種風情。殷五見他這副模樣，倒是氣消了大半，道：“我什麽？淫脂蠱除時瞳色會有變化，蠱蟲屍身會化作血水，由頭皮排出——我看你瞳色是變了，但血水未排，讓我好好看你情況。”

氣極的靈沛不想同他多說，只翻身又進了石床內側：“不必了。”

殷五被氣笑，冷下面孔：“好！”

他轉身往外去，邊走邊道，“難受了自己爬出來求我——我等着。”

靈沛沒理他，蘊出護體靈光小心避開殷晉良，找了個位置坐好。

之前運轉秋水訣時，早将血水排了，如今又吃了解藥，只要小心行事，應當不會再中什麽蠱了……靈沛不确定地想着。

他如今還留在這，是因為自己元神被九識蠱所傷，得等殷晉良醒來，才可施法免除他識海被壓制的狀況。

但這殷晉良什麽時候醒，殷延真并未明确與他說，只告訴他，多在施術之人身邊呆着，對恢複有好處——然而按照這半天的恢複效果來看，好處除了讓他情緒平和、不那麽焦躁不安，對元神識海而言，半點作用都沒有。

除此之外，他還被昏迷狀态的殷晉良下蠱，差點渴水而亡……

靈沛開始思考偷偷逃離此處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