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升階
升階
靈沛被他這一聲喚得十分不自在,咳了咳才開口道:“我之前醒來,見你床上擺了許多丹藥,你三哥前兩日,還去找了沖虛真人……”
他實在不會拐彎抹角,做這麽多鋪墊,也續不上自然的問句,停頓一會兒,突兀道:“你們是需要什麽丹藥嗎?到時若能尋到我師姐,我去求她為你們煉一些。”
出于不想欠着對方的心理,靈沛說這麽一番話本意是想告訴殷晉良,為自己找到靈瑤,他們會得到可觀的回報——然而經過他這樣一通不熟練的表述,殷晉良卻覺靈沛是在關心自己,一時真是心花怒放,當即直言以告:“我越階收服九識蠱,是靠兩個哥哥與我臨時結了祭契,此後每每召它出來作戰,戰後總要昏睡好幾日,他二人也不好過……”
靈沛愣了,看殷晉良的目光都有變化,心想這樣緊要的事情,換成是不通人事的他也知道不能随意告訴別人啊。
“如果只是我的話,抓緊時間修煉,等結了丹這後遺症便會消失,倒也不麻煩。只是我兩個哥哥受祭術反噬,辛苦煉出的修為時常被迫耗到我體內的九識蠱上——他們二人之前已是半步金丹,為助我收服九識蠱,修為生生降至築基初期不說,恢複還需費好大一番勁。”
靈沛聽得有些發愣,等他停下,也不知說什麽,只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殷晉良忍不住叫他:“靈沛。”
“嗯?”
他不解地看向對方,漂亮的眉頭茫然又無辜地微微蹙起,像是在說:我在聽。
殷晉良真是忍不住想親他,半感慨半調笑地說道:“你也太讨人喜歡了吧?”
靈沛有點無語。
“你下山後……”殷晉良往後躺下一些,右手不動聲色地彈出一粒小蟲,“到碰見我之前,有遇到過別的修士嗎?”
這話題有些跳躍,靈沛立刻想起雲知非,本能地心生警惕,看着他:“自然是有,怎麽?”
“多嗎?”
“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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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晉良拍拍身側的空位,邀請他:“上來睡旁邊與我說話吧。”
“不要了,”靈沛拒絕道,“我如今神識已經恢複,離你遠些也可以。”
這話可是十分不給面子了,言外之意還捎帶說明了兩人之前睡一起只是迫于神識問題——但殷晉良聽了并沒有生氣,只是頗為後悔地說道:“早知會這樣,我之前便不幫你解了。”
見他一臉無語,殷晉良忍不住又笑:“一見你這樣我就心癢癢。”
靈沛心內嘆一口氣,他不喜對方這樣調戲的話語,但見他帶笑的昳麗面龐,又實在狠不下心……只好道:“我忽然憶起尋找師姐的重要線索,得去找殷道友說。”
“你同我說一樣的,我與三哥血脈同源,只要距離不遠,有特殊秘法可溝通。”
靈沛道:“還是當面說吧,或許他會提問。”
見他執意如此,殷晉良倒是沒再阻止,只說:“那好,你問完就快點回來。”
靈沛含糊應了一聲,往外走。
等走出門,他有些煩悶地躊躇兩步,才尋了殷延真的方向走去——說實話,同樣是對他有意思,殷晉良和殷五就完全不同,他除了之前那次失敗的強吻,之後便一直未強迫過靈沛,邀請被拒,也不會覺得自己被拒絕而不高興,對靈沛的喜歡顯得那樣真心實意。
但這更讓靈沛覺得自己對他有欠。
等找到師姐,讓師姐多幫他一些吧?靈沛想到此處,心中更堅定先去找靈瑤的念頭,等找到她,才能解秋水宗之困,以及尋到雲知非助他複仇……
想了一路,等靈沛來到殷延真的修煉室,對方早早等在了那兒。
他在殷晉良那兒生的氣似乎散完了,整個人又是面帶笑容,如沐春風的樣子,看得靈沛都不由暗道對方好脾氣。
“來得正好,再晚些手信傳出,便要叫小五去追了。”
這手信大概是對方幫自己尋找師姐的密令,靈沛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師姐的線索,我能想到的都說了,此次來找殷道友,是想問問……洞府前頭有幾處空置的修煉室,我能借用嗎?”
殷延真微微愣了下,似乎預料不到靈沛是為這事來找自己:“這洞府因築在宗門之外且要長久使用,因而陷阱頗多,那幾處修煉室都是施了障眼法的,其內不可住人——裴兄問這個,是不願同晉良住一處?”
靈沛失望地點頭:“我原想各自修煉,不影響彼此最好……”
殷延真看着他,能感受到他好像真的挺失望的,說道:“那也簡單,你便在我這兒修煉,我與小五同住。”
“啊?”靈沛沒想到對方會将自己的修煉室讓出,“……這樣方便嗎?”
“沒什麽不方便,往常條件艱苦,我們三兄弟坐一處修煉的時候也有。”對方笑笑,看起來大度又和善。
靈沛有些被觸動到,首次真正覺得對方脾氣好,忍不住道:“我一直想問殷道友一件事……”
殷延真猜得到是什麽,笑問:“我為什麽救你?”
“啊,對……”靈沛看着他。
他被救至今一直沒問這個問題,是在等對方先說,再考慮報不報答——萬一是很無理的要求……
“因為裴兄生得好看。”
靈沛愣住,這算什麽理由?就因為自己生得好看,便足以支撐他越階從金丹劍修手下搶人?
殷延真見他愣愣的目光與神情,似乎是怎麽都想象不到這個答案,不由發笑:“不然裴兄覺得,你身上有什麽可值得我相救?”
靈沛讷讷無言,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确實沒什麽可值得對方相救——看他們當初乘坐的靈舟,以及主動将紅綢還給自己的舉動,完全不像是觊觎自己靈寶;而至于有煉丹才能的師姐,是自己被救後才告知給對方的,并構不成救人的理由……
殷延真被那樣子惹得略有心動,合了扇起身,說道:“裴兄便在此安心修煉,稍後我将手信傳出,等有進展,再來尋你。”
“哦。”
等人走了,靈沛還是很難接受這個“生得好看”的理由——即便他最不講道理的師侄韶濃,見到美人援手相救,總免不了将人帶在身邊調戲狎弄,常常玩到膩了,才拍拍手将人一丢了之。
難道是為殷晉良救自己的?但殷晉良昏睡醒來還問靈沛姓名,明顯救人之前并未看上他;至于殷五,看起來也不像,三兄弟之中,他看起來最沒地位了,又怕殷晉良,又受殷延真的使喚……
靈沛胡亂想着,來到桌案前,在擺着蒲團的座椅上坐下。
這室內擺設一應俱全,殷延真走時什麽都沒帶走,案上還鋪着黃紙,未幹的符筆擺在筆擱上,紅色朱砂隐隐閃動微光。
靈沛從未接觸過符箓,門內沒人學這一套,下山後也沒見過,因此初見還挺新鮮好奇。
但再好奇,這些都是殷延真的,沒經過同意他也不能私自動,用神識小心看了一遍,靈沛便起身去了石床。
石床上有只青色的蒲團,靈沛盤腿坐下,便感體內氣海躍躍欲動,當即便下意識引氣入了體。
靈沛所修秋水訣在受他師父渡劫餘威重創之前,速度一直很快;在重傷後,因腹內混元珠胃口增大,隔三差五便需要大量精元供給,十分影響修煉,速度自然而然也就慢了下來。
直至靈沛下山遇到雲知非,與之雙修,混元珠才在秋水訣的調和下延長了休眠時間,只在雲知非重創、或者實在餓得慌了時,才會激得靈沛腹痛,催促他去吸取。這期間,兩人雖忙于趕路,但因混元珠的安分,靈沛修為一直在穩步提升,離築基中期圓滿只差一步。
與雲知非分開後,他一直靠赤精丹勉強維持個半飽,前兩日陰差陽錯從殷晉良那兒吸了一口精元,入定修複丹田時,便隐約感到自己氣海臌脹,是升階的征兆,如今有這青色蒲團的加持,只片刻時間,大量靈氣湧入,靈沛便知自己要沖擊築基後期了。
這蒲團的功用他不清楚,若清楚,他也不會貿然便坐上了,如今引氣過多,這階他是升也得升,不升也得升了……
不過好在他道基牢靠,靈臺在前兩日雖受了些苦,總得來說還算穩固,且各處經絡因雙修反哺時靈力的逆行運施,早早就拓得寬厚了,彈性也是十足——當周身靈力越來越凝練,沉甸甸如鐵水一般湧動于周身經脈時,與早前反哺時的感受相比,靈沛只稍稍覺得酸脹,并不難忍受。
按部就班運行秋水訣引導其走遍四十九個大周天,三日後,靈沛睜眼時,修為已至築基後期。
他從小用各類靈藥養着,入道初始便未排過穢物,此時自然也是清清爽爽地就升了階,并無任何不雅的痕跡。
只原就剔透如玉雕的面容比起之前更顯絕美無瑕。
“恭喜裴兄。”
靈沛從床上下來,他之前入定時能感到有人在室內,想是殷延真,睜眼見果然是他,便道:“多謝殷道友為我護法。”
殷延真對他一笑:“不客氣。”
他執筆站在桌案前,大概之前在畫符,說完話便回轉過身子,一邊下筆一邊說道,“差兩張畫完,還請裴兄稍候片刻。”
靈沛應了一聲,走到他邊上觀看。
對方在畫符一道應當造詣還可以,畫好的幾排只除了一張作廢,其餘都是靈光閃閃。
靈沛去看他此時正在畫的那張,朱色筆尖連綿而下,帶着玄而又玄的奇妙吸引力,引動靈沛神思都入了其中,被推着碾着滑動着,直至最後一筆收起。
“呼……”
殷延真執筆蘸飽了朱砂,繼續作下一張符。
等這張符也作完,靈沛又随着收筆呼出一口氣,殷延真擱下筆,神色莫名地看向他:“裴兄這是境界提升後氣海不穩麽?”
靈沛感受了下:“還好,氣海凝實,還算穩當。”
“那你喘什麽?”還離我這麽近……
“啊?”原來對方問這個,靈沛指着他畫好的兩道符,“方才在看殷兄畫符,大約看得入迷,常至收筆才想起來喘氣。”
這家夥居然換了稱呼,看來真的很入迷了……殷延真看着他:“裴兄對畫符一道感興趣?”
“有點。門內無人學這個,下山後也從未見人用過,覺得新鮮。”
殷延真慢條斯理地收取符箓,問:“既從沒見過,你又怎知道這是符呢?”
“小時在話本裏見過,”靈沛有些不好意思,“傳聞此物有‘召神劾鬼、鎮魔降妖’之效,可是真的?”
他這情态真的是殺傷力百分百,殷延真被他好奇又期待的目光看着,喉頭微動:“符文不同,符箓效用也不同,我此次所畫的不過是些化傷符,鬥法時貼于己身,可消不少傷害。”
“那也很了不起了,能教我嗎?”
“教你?”
靈沛點頭:“我也不知道為何,初見此物便覺喜歡,如今見你畫一次,更感心神投入……”
他話雖直白,但面色泛紅,顯然是從未這樣要求過人,心中覺得難為情的。
殷延真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可以。”
“真的?多謝殷兄。”
他發亮的眼睛仿佛被水吻過,閃着晶瑩的誘人光澤……殷延真再次鬼使神差,說道:“但你得交束脩。”
“束脩?”
“你看過話本,應當知道學生從夫子那兒學東西,是得交束脩的。”
确實如此,靈沛想想修真界不以金銀交易,便道:“可以,多少靈石?”
殷延真搖搖頭:“靈石我有的是。”
“那你要什麽?”
“你有什麽?”
靈沛正要将神識探入儲物戒查探,看看自己有什麽寶貝可做交易,對方又道:“算了先教吧,我也不缺什麽,到時想要了再同你開口,怎樣?”
盡管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對,但靈沛看一眼桌上未收走的幾張符箓,還是點頭應了:“好,只要是我有的東西,都可以給你。”
你當然有……
殷延真含着別具深意的笑容,在桌案上一拂。
案上出現未畫過的黃紙與全新的一套筆墨,殷延真仔細調制了朱砂,與靈沛各執一筆,同他講解:“先教你最簡單的去穢符,你只要做到盡量不斷筆,即便畫錯也有效用……”
他在空白黃紙上緩慢演示,“畫符最忌諱斷筆,十斷一續,續筆耗精力且大多續不上,一定要堅持寫到最後一筆停下——”
殷延真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靈沛照他的演示,輕松完成了他人生當中的第一張符箓。
沒有斷筆并不足以讓他驚愕停頓,他停下來,是因為靈沛甚至連他收尾時未講解的一個澄心令,都絲毫不差地複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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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