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飄

飄

“轟隆！”

暴風雨醞釀在海域上空，陰雲密布的天幕被時而鞭過的閃電撕開，耀目白光一閃而逝，但足以照亮四周高高立起的巨蟒身軀——大概有二十餘條之多。

靈舟在底下翻湧的海浪上颠簸，靈沛懸于空中，負後的手握着一杆細長銀槍，槍頭紅纓似流火舞動。

這把槍品階太高，以靈沛當前修為，用時需耗精血方可催動，因而他從不拿出使用，但現在一口氣惹了二十多條海蟒，他也只有借此拼死一戰看能否将它們全滅了。

“轟隆、轟隆轟隆！”

又是數聲雷響，雨還未落下，但靈沛頭發已經濕透。他以指撥了撥，指尖滿是滑膩的腥液——在經過一片亂石礁時，他遭遇數對瘋狂交`歡的海蟒而不知，等船身被春潮泛濫的海面拱得東倒西歪時，才出艙去看。

蟒身蒸騰出的淫`亂氣息将空氣都浸得發膩，靈沛被這味迎面一沖，腹內一直安分守己的混元珠便立刻顫栗起來，嗡嗡震得他手腳發軟。

他一口氣服下大半瓶赤精丹用以壓制，才有空用神識去掃那些忘我交`合的海蟒——它們大都才修至開竅，也就是人修的煉氣至築基左右，因收了威壓在此處交`媾，同普通的未生靈智的海魚一般，這才導致靈舟一無所覺地駛入了此地。

雖然對方修為不足為懼，但靈沛不願多生事端，趁它們并未察覺，便在一片混亂中使靈舟改換航線，離開了那片亂石礁。

但好景不長，半日後，他在另一處遭遇了一條海蟒的襲擊。

那條海蟒修為有通明後期，相當于人修的金丹期了，所幸靈沛與雲知非一同闖蕩過，清楚蛇類妖物該從哪兒下死手，折騰了一段時間也算将這蟒給絞殺了。

然而再行半日，他又遇到了兩條海蟒……如此幾次三番，靈沛力竭，正欲以隐棘魚的腺液塗抹周身入海前行，才驚覺自身不知什麽時候沾上了海蟒的氣息——隐棘魚的腺液一塗，他身上便爆發出一種連人修都覺刺鼻目眩的腥味——

而這腥味，正是他此刻以一敵二十餘條海蟒的罪魁禍首。

面前這些如柱一般昂首立于靈沛面前的海蟒都是雌性，它們幽黑的豎瞳緊緊盯着靈沛時，微張的蛇口甚至不受控制地留下口涎。

此前已經經過不少回戰鬥的靈沛面色發白，從它們的目光及口涎中可以感受到他們勃發的欲`念——恐怕并不只是單純的想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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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沛甩了甩頭，腥氣四散，四周海蟒立刻蠢蠢欲動。

他不是沒用避塵訣清理自身，但沒有用，黏滑的腥液還是不斷從肌膚滲出，尤其頭上更是嚴重——他心中清楚，有這味道在，若不能一口氣将它們殺盡，用逃是逃不過的。

“轟！”

伴随着這一聲雷響，暴雨終于下來，似無數道鞭子狠狠甩到海面上，打破了當前沉抑的氣氛。

靈沛一震腕，銀槍從手中脫出，飛快于他周身轉動，攪得海水雨水如飓風一般卷起。

見他動作，二十餘條海蟒亦不落後，紛紛群起而攻之——

便聽混合着無數爆炸的雜亂水聲響起，滔天的巨浪當中，蟒身即便如砥柱一般粗壯硬實，仍舊被浪頭席卷着東倒西歪了。

靈沛立刻一屈掌将銀槍招回手中，趁這巨浪未散，撲入浪中。

他于混亂的浪濤中左突右沖，但凡刺中一頭海蟒，便即刻咬破舌尖以精血催動銀槍法威——霎時只見白浪滔天中，時時如煙花般炸開一蓬蓬血霧，那血霧混着噼啪砸落的驟雨飛快消散堕海，染得整個海面都似血獄一般。

靈沛肩上負了一道傷，旋身不如之前那麽幹淨利落，但愈戰愈勇，大開大合間銀槍如通心意，招招都能刺到敵身。

“噗嗤！”

靈沛又刺中一頭海蟒，立刻握住銀槍于對方傷處飛速攪動，随即往後一退，掌心在那槍底狠力一擊——嘭！

炸開的血霧淋了靈沛一身，很快又被驟雨打個幹淨，露出他蒼白的面孔。

一、二、三、四、五，剩下的不多了……靈沛松了松領口，一直悶在法衣內的腥味瞬時爆散開去，僅存的幾條海蟒都窒了窒，随即瘋狂向他撲來。

瘋狂的它們被這味道催出無限的欲`念，更覺靈沛珍貴而難得，除了撲，更是伸出細長的蛇信來試圖舔他。

靈沛只敢在将它們消滅大半後冒險用此計，見果然如自己所料，立刻一分唇，吐出一滴心頭血來。

随即，他一個抽身從法衣中褪出，往上空疾飛而去。

被暴雨模糊的視線裏，只見立于數條巨蟒之中的銀槍纓穗紅光大盛，如殺神出世一般，瞬間暴起掃向四周——

皮肉被切割、刺穿、碾碎的聲音掩蓋在暴風雨聲及濤聲之下，靈沛懸在陰雲之中，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它們被殺盡，墜入海中，濺起紅色的浪花。

等最後一條蟒蛇也死透，他才緩緩降下，落在靈舟之上。

舟身淋滿了血，靈沛強打精神在陣盤上撥弄幾下将船身稍作清理，也沒空給自己掐避塵訣，只随意從榻上扯下一塊毯子将自己一裹，便閉目任自己躺在地上睡去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短時間內耗費太多精血，又以心頭血催動銀槍越階使用禁招，醒後恐怕還要遭一回反噬……

但等他醒來，卻發現自己幹幹淨淨地躺在榻上，榻前還擺着一個低矮的小幾，幾上有兩碟翠色的吃食，以及一對盛着熱茶的小杯。

這是怎麽回事？

靈沛怪異地起身，披在身上的薄錦滑下，露出一身白到散發柔光的亵衣。

這不是自己的衣物……

“醒了？”

一只雪白的手搭在艙門簾幕上，輕輕撩起一側，将它挂在近前一個玉鈎上。

靈沛由那手望向來人的腕間，對方青色的袖口繡了一圈金色暗紋，青與金，更襯得他手腕皓白如玉——單憑這一眼，便讓人對這手的主人生出無限的好奇與向往來。

他擡起眼，目光順着那手臂攀上對方肩頸，見到了來人的臉。

果然如料想的一樣，對方生得十分俊美……且是他從未在任何人身上領略過的一種俊美——要說五官，殷晉良算靈沛所見修士中最精致絕豔的，但若說氣質，十個殷晉良也及不上面前這人的萬分之一。

那種骨子裏透出來的翩翩從容，以及天生的善于把持調度的沉穩貴氣，即便靈沛這樣不通人情世故的，都能隐約覺出對方來頭必定很大。

他低了低頭，同對方行禮：“多謝前輩相救。”

靈舟在緩緩行駛，船身穩當，對方舉止自然地來到矮幾前坐下——之前沒來得及細看，原來對面是擺了個蒲團的。

“不必多禮，喝茶麽？”

這茶在靈沛醒時便擺着，熱氣蒸騰，此時對方邀請的話一說，那茶便極自然地飄到了靈沛面前。

淺色的茶水在杯中輕輕泛起漣漪，靈沛伸手握住，同他再次道謝。

對方這次沒有說話，只是持杯抿了一口，笑着望他。

那笑透着熟悉與親近，靈沛心中覺得奇怪又舒服，來不及細細思索這矛盾的感受，舉杯喝下了茶。

上乘的靈茶與靈丹妙藥一般，可補靈氣，也可安神，靈沛眯了眯眼，整個人放松下來，問道：“前輩，我之前昏迷，不知你我是如何相遇的？”

對方笑了笑，以指銜起玉碟中的翠色吃食入口，說道：“傳聞雲極州有秘境出世，本座閑來無事，便來看看。”

他稱呼自己本座……靈沛正為這自稱而升起些忌憚，對方又說：“倒是小友你，怎獨自在這片海域漂泊？”

“晚輩此行也是回雲極州，”對方目光淡淡，但靈沛總覺着其中隐含關切，不由進一步說道，“晚輩初次下山，總是四處招惹麻煩，因而此行也不敢再找人幫忙，便一個人回……”

他話說一半停下，覺得自己口氣有些怪怪的，不由低下頭。

“低頭作甚？”

“嗯？”

靈沛下意識擡眼，對上對方帶笑的臉，便聽他道：“你惹了什麽麻煩，可願同本座說說？”

這個感覺太奇怪了……靈沛腦中閃過什麽，但來不及細想，便聽得自己嘴巴一張一合，坦白道：“晚輩先是在磐石島惹了一只白虎，那虎非要我做他的母虎，所幸它尚未成年，我找到機會逃了……但沒過半日我被一名劍修追到，差點抓回去……後來我被三兄弟救下，原以為這算峰回路轉，卻不料對方救我是為讓我做他小娘……”

他說得有些亂糟糟的，也時常停頓，越說，面越白，漂亮的眼睛也像是因這回憶受驚，說完便閃躲着垂了下去。

對方輕輕笑了一聲，笑聲似一片羽毛般掃過靈沛耳邊，令人神思都忍不住為之一蕩。

靈沛低着頭，心中更生戒備——早在之前莫名其妙開口坦白，他便覺得事有不對，因此越說視線移得越低，不敢看對方的臉，但沒料到對方聲音也似有魅術加持……

“看樣子惹的都是桃花債，”對方好像又笑了下，“不過我看小友模樣确實生得很俊，如珠如玉，讨人喜愛。”

靈沛張了張嘴，不知怎麽接這句調侃，胡亂說了一句：“有比我好看的，那三兄弟之中便有一個。”

“你說的是晉良？空有張臉罷了，閉口不言時倒還好，一說話——”

他停下話，見靈沛愣愣地擡頭望向自己，不由心情大好地笑出聲音來，“瞪我做什麽，嗯？”

靈沛：“你……”

“我什麽？”

靈沛想起殷延真等人的排行，三、五、十六，這中間不知有多少兄弟……說話聲音都有些飄了：“你也是殷道友的兄弟……”

“哈哈……”對方仿佛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笑過好一陣，才道，“本座道號淩霄，乃玉極門之主。”

先發一章，第二章在努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