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他的筆記

他的筆記

接下來的好幾天,林時鹿都是在醫院裏度過的,不用上課也不用趕作業,每天還有邬雅換着花樣做好吃的投喂,簡直不要太恣意潇灑。

到了周天的下午,林時鹿正躺在床上吃開春的第一波草莓,手機忽然受到了陳誠的來信。

【陳誠】:你身體好些了嗎?

林時鹿和他的聊天框內容之前還很稀疏,那天探病回去之後,陳誠回到學校之後便主動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承認說,心理恐懼是有的,後來是看了心理醫生調節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從驚悸噩夢的狀态緩解過來,還叮囑她一定注意觀察自己的情緒和狀态,如果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一定要及時告知家長好就醫,不能諱疾忌醫。

他說,偏離常規的心态,自己往往很難意識到,所以更需要格外的關注。

林時鹿瞧着手機屏幕,将剩下的草莓塞進嘴裏,打字回複道:還可以,醫生說我恢複得很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陳誠】:那就好。

【陳誠】:我整理了上周文化課的筆記,你什麽時候方便?我給你送到醫院來。

林時鹿正準備打字謝謝他的關心來着,結果看到後面這句話之後,愣了一瞬間。

‘這事其實真怪不到你頭上,你不用這麽自責的。’

‘還麻煩你特意送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不管怎麽說都奇奇怪怪的,林時鹿覺得,要不就幹脆坦誠承認她個渣渣根本就看不懂他的筆記好了,省的害人家白跑一趟。

少女咬着下嘴唇,一句話删删打打好半天都沒能發出去,到最後,終于還是便成了妥協:都可以,麻煩你啦。

【陳誠】:不會。那我現在過來,估計半個小時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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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誠提着手袋到醫院來的時候,邬雅和林北喬都在病房裏。

學霸在天下所有家長眼裏都有光環,更何況是個長得一表人才,還熱心腸來給自家女兒送筆記的學霸。

邬雅簡直是打心眼裏喜歡,一開門就忙着給人削水果洗草莓,林北喬起身将床邊的椅子讓給了陳誠,一邊往邬雅那去幫忙一邊招呼他道:“來來,坐這裏,這小夥子個子長真高。”

陳誠不大會處理這些場面,只能謙遜半低着頭,道謝之後坐了下去。

林時鹿的氣色看起來已經比之前那天要好多了,原本眼睛還亮晶晶的,看見陳誠從手袋裏拿出了四五個本子之後就瞬間變成了呆滞:“這麽多?”

“沒有,前面的都是之前的,上周的部分我給你折起來了,這個是英語的,對應的是課本的第三單元,政史的我合在一個本裏了,一個往前翻一個往後翻……”陳誠一個個跟她講解着,“我把下周三天的課也預習了一下,挑了我覺得重要的部分寫在上面了,你回來之後應該正好是能接上。”

林時鹿偷偷看了眼自己洗水果的爹媽的背影,手裏接着那一摞本子,問他:“我把你筆記拿了,你自己怎麽辦啊。”

陳誠:“沒事,知識點我基本記住了,你回學校再還給我就行。”

林時鹿只能點頭:“謝謝啊。”

倒春寒過去之後,進入到三月草長莺飛的時節。

林時鹿病愈回學校之後,因着美術生的文化課原本就相對上得少些節奏也慢,而且她的文化課成績也沒什麽很大的退步空間,盡管落下了一周的課程,對于她自己而言感覺好像并沒有太大影響。

經過這次這麽一件事之後,家裏對她身體狀況的擔心比學習狀況要多,連平日裏最喜歡督促學習的邬雅,在她複課之後也是一個勁的叮囑身體要緊,有不舒服的就請假回家休息,不要用腦過度。

她的額角上還有一塊沒有完全長好的小疤,被粗糙水泥牆蹭破的全是細小的血痕,結了痂之後顏色也淡,再加上那位置比較靠近發際線,并沒有太影響美觀。

周四的中午,食堂裏添了換季的新菜,上新了蒸排骨和蘆筍炒雞蛋,不少學生都來食堂嘗鮮,人氣看着比平時要熱鬧些。

林時鹿喊了陳誠和駱小則一起,出門時又碰上了小賣部買水出來的姚雨希,隊伍便越來越壯大。

食堂裏,駱小則正是長個子飯量激增的時候,餐盤裏的米飯堆成了小山,點的也都是幾個便宜但很下飯的菜,姚雨希咬着筷子笑哈哈道:“我就喜歡跟小則一起吃飯,每次看着都很有胃口。”

駱小則瞧了眼她的盤子,“哎呀你吃太少了,姚神怪不得你這麽瘦。”

陳誠還是不喜歡參與公共的聊天話題,但即便是林時鹿不在的這一周,熱心快腸的駱小則也總是喊着他一起吃飯上廁所,雖然少年仍然話少,但身邊總是有人的,瞧着已經不像一開始那般獨來獨往的孤僻了。

“诶,你們有沒有發現,最近學校周圍監控加了好多啊,我那天放學的時候還看到有工人在搭梯子呢,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啊?”駱小則一邊扒飯一邊八卦着。

林時鹿啃着雞塊沒作聲,姚雨希回答說:“好像是因為最近周圍不太平,反正多點天眼也安全些,過年那會好多人錢包被偷了,還有當街搶劫的……”

駱小則中午吃多了,午休時侯睡得也格外香一些,到了一點半左右的時候,林時鹿起身準備去送美術作業,陳誠隔着半個班級的距離,跟着她一起起了身。

班上好幾個沒睡着在玩手機看小說的學生吃瓜擡頭,眨着亮閃閃的眼睛相互示意往前看。

今天的美術作業是素描的石膏頭像,雖然沒有厚重的速寫本,但是卻是因為今天要上第一節色彩課,羅昊讓學生們今天要帶齊水粉顏料和所有繪畫工具,東西也不少。

陳誠向來不怎麽顧忌別人的言辭和目光,他将一整摞作業紙抄起來,路過林時鹿的時候,還順便幫她提走了最重的顏料盒。

“不用幫我提,我能拿的,你自己還有呢。”林時鹿說着說着就注意到他手上是空的,并沒有拿自己的裝備,還沒等她問出來,陳誠便回答道:“我想再試一張色卡,顏料工具什麽的昨天放學提前送過去了。走吧。”

“哦,這樣啊。”林時鹿點了頭,将畫筆扔進水桶裏,提着便小跑着跟上了他。

三月份的天氣已經沒那麽冷了,畫室裏一股鉛筆味,林時鹿進去之後便把窗子開了通風。

牆壁上貼學生們的優秀作品,這周又新貼了好幾張,林時鹿圍着觀摩了一圈,幾乎小一半都是姚雨希的。

“姚神的細節畫的是真牛啊,她這個線,看着又細又密。”林時鹿湊近了往前看,他們練了這麽久的石膏頭像,姚雨希抓形的能力也跟着一起上來了,這張八十三的海盜在她看來已經相當有水平了。

林時鹿溜達了一圈回到陳誠身邊,發現整個畫室裏,就只有他一個人已經開始貼紙練水粉了,其他人座位上的工具都還只是鉛筆盒。

林時鹿忍不住感嘆了一句:“學霸就算了,還這麽努力,你這是要上清華的節奏啊。”

陳誠回頭看了她一眼,身後的林時鹿随意靠坐在講臺邊上,身上的墨綠色休閑衛衣和她整個人的氣質相得益彰,渾身透露着一股舒适倦懶的味道,顯然她剛才那句話也是脫口而出,并沒有什麽過多的含義。

“我去看過那個清華文考證的學長畫的畫。”陳誠接着貼水粉紙,一邊跟她閑聊了幾句,“畫得真的很好,和他們班其他的範畫有斷層式的差別。”

剩下來的話陳誠沒有說出口。從現在算起距離聯考校考也不過就只有兩年不到的時間,這中間還要分給文化課,那天他在高三畫室牆前面站了很久,覺得他和那位學長之間的差距非常可怕,兩年後他是否能通過自身努力達到那種高度,陳誠并沒有很大信心。

“那位學長的文考證,我聽說好像都還只是靠尾巴上的名次,超過了九百多名,按照一比五的發放比例,其實文化成績的壓力非常大。”陳誠貼了紙後架了臨摹書,開始用鉛筆打形。

“啊?”林時鹿回神,她顯然是還沒有開始了解那些高等院校的招生規則,聽他說的名次比例都是滿臉懵,“什麽一比五?”

陳誠手裏動作沒停,一邊畫一邊嗓音平穩地解釋道:“‘文考證’這個東西也是分排名的,美術生通過美術考試獲取報考資格,一般來說學校會按照一比五的比例發放,比如招生一百人,就會按美術排名發放五百張文考證,到時候也就只有這五百人才有報考資格,再按照專業分和文化分不同的權重比來算出最後的綜合分,擇優錄取前一百名。”

“哦哦,懂了,我之前好像也聽哪個老師說過一點。”林時鹿點頭,“就說文考證靠後的,代表美術分也靠後,想擠進最終排名就得靠文化分來力壓是吧。”

陳誠:“對。清華美院今年發布的招生信息,所有專業加起來,不過也才兩百人,面向全國的。”

林時鹿沒什麽概念,也沒什麽未來前途之類的緊張情緒,跟着一起點了點頭,随口道:“你了解的好清楚啊,我完全都不知道這些。”

陳誠沒接話,林時鹿自己思考着接上了一句:“但是我覺得也不見得,因為美術考試在前高考在後嘛,雖說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啦……應該有吧?你知道清美今年美術校考報名人數嗎?”

林時鹿不怎麽敢确定,陳誠給了肯定答複:“接近兩萬考生,只發一千張文考證,最終錄取兩百人。”

林時鹿稍微有些驚訝:“全國一共才兩萬呀?比我想象中的少好多哦,三大院名氣那麽旺,我還以為有個七八上十萬的。”

但這份驚訝也就持續了幾秒鐘,她就自己轉過了彎來,又接着道:“也是,門檻都能吓退一大批人,沒兩把刷子的壓根去都不敢去,這就是全國高手雲集的兩萬人了……我剛說哪了來着,對,我的意思是,高手們肯定都是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練習美術的,文化課成績說不好是菜雞互啄呢?”

陳誠不以為然,搖頭提醒她道:“但是美考結束之後,還有接近半年的時間能沖刺文化課,要真拿了好學校的文考證,這個時候誰不是拼了命地學。”

林時鹿抿着嘴,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原本藝術生就是比大文大理要多上一道門檻,一環扣一環,到了那個時候,是一口氣也不能松。

想着想着,林時鹿忽然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加油,你可以的。”

然後下一秒又瞟眼看見了他畫板上剛打完形的圓腹罐子,補了一句:“沒對稱,左邊癟了。”

“……”陳誠默默拿了橡皮擦把左邊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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