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手冷
手冷
這是美術特長生升學考試的第一大關,這段時間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聚焦在了專業上,之前高三的家長會,羅昊被好幾個家長圍在中間打聽自己孩子聯考的預估分,想知道在老師的視角中,自家孩子能大概考個什麽樣的學校。
好在羅昊也算是帶過不少畢業生的老油子了,應對這種場面還是很有一套的,方才能夠順利脫身。
畫室裏,羅昊坐在講臺前,給學生們做着考前最後的叮囑。
“鉛筆什麽的提前削好,削到能戳死人的那種尖度,削兩份,分別放兩個筆盒,不然到時候萬一摔了,還能有備用的。”羅昊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聽起來總是不緊不慢的,也很能舒緩這種時候那強烈的緊張感,“排筆呢不用特地去買新的,最重要的時候你們自己用着順手,搞個新的到時候手感不對勁還反而吃虧,最好是就拿你們用習慣了的那一套,當然啊,翻了毛的去給我換掉。”
學生們散坐在畫室裏,有的還在抓緊時間臨摹練習,有的滿臉心事以一種放空的姿态聽着老師的叮囑,但即便是像江麗珺這種話痨的小麻雀,都難得的沒有隔空接話。
羅昊見這滿屋子的學生個個都成了悶油瓶,輕松笑着寬慰他們:“沒事,看你們給緊張的,一個聯考,不至于,等到後面校考的時候啊,那才是應該慎重對待的。”
“你們都是紮紮實實訓練了兩年半的,基本功擺在這裏,比外面那些臨時轉型的突擊生內力深厚的多,也不用太緊張了,正常發揮,注意拉開調子的明暗,注意細節刻畫,沒有細節就沒有高分,記住了嗎。”
這個時期的孩子們,焦慮與緊張是主旋律,臨考前的頭一個晚上,各大Q群裏全都是一片安靜,偶爾有幾個人耐不住寂寞與壓力說了幾句話,下面回應的也是寥寥無幾,沒多久就沉下去了。
林時鹿這天睡得早,但做了一晚上夢,第二天一早起床時候還是渾渾噩噩的,感覺都沒有睡覺似的。
她的畫板畫具頭天晚上就收拾好了,背起來就能走,邬雅早早起床給做了早餐,火腿煎蛋三明治還有一杯熱牛奶,端上桌後道:“趁熱吃,今天怕是要堵車,咱們早點出門。老林快點,別磨蹭了。”
“來了。”林北喬也把自己收拾得西裝革履特別精神,一邊打領帶一邊坐上桌,笑着道:“沒事,鹿鹿的考點是津泉附中,就在咱們前面一點,四五公裏的路。哎呀,這時間可過得真快,去年還在說鹿鹿停課給人家聯考的讓考場,這一眨眼,輪到人家給咱們讓考場了。”
一家人吃完早飯後出門,外面的積雪還沒化。
美術生的考點比較集中,附近不少地方都限行封路了,沒了社會性車輛彙入,路上并沒有想象中的堵塞。
林時鹿坐在車裏,原本不怎麽麽緊張的心情,在遠遠看見津泉附中教學樓頂的時候,也開始變得有些上下打鼓,她忍不住掏出手機來給陳誠發了個消息。
【林深時見鹿】:你在哪?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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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誠】:快了,已經進輔路了,還有幾分鐘吧。
【林深時見鹿】:那你在我前面一點,你在門口等等我吧,我們一起進去?我有點緊張了。
【陳誠】:好,等你。
津泉附中門口的停車位全都爆滿,林北喬眼疾手快搶到了一個能剎進去不擋路的小胡同,此時才早上八點二十,距離考試開始還有整整四十分鐘。
陳誠一家子已經在門口等着了,小姑娘過去之後脆生生叫着叔叔阿姨好,袁璎和陳光海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
兩家的家長在之前的家長會上就已經見過面了,相互之間也算比較投緣,目送着孩子們進了學校大門,四個人還能再門口站着寒暄閑聊好久。
津泉附中門口的林蔭路比明昙美高的要窄一些,兩側的香樟樹上全是落白,今天整個學校的教室都讓出來給美術生考試,路上往裏走的全是來自各個學校的,背着畫板的美術生。
林時鹿和陳誠給門口的執勤人員檢查了準考證和照片之後,予以放行。
天氣很冷,林時鹿全副武裝的帽子手套大圍巾一樣不落,反觀陳誠,還是老樣子,一件黑色的大羽絨服罩在身上就完事了,骨感的手和脖子全在外面,倒也絲毫沒見着紅。
這麽多年認識下來,林時鹿也已經習慣了他不怕冷,自己搓着手套一邊往前走一邊碎碎念:“這天太冷了,戴手套都沒用,手指還是冰的。”
陳誠偏頭看了她一眼,女孩這幾年長了個子,眼看着就是已經突破了165的關口,但穿得像只大企鵝,再加上背後背着的畫板袋子,看着不顯身高,反而有些臃腫的可愛。
林時鹿其實也沒什麽特殊的意思,但就是嘴巴停不下來,忍不住吐槽着:“我這才從車上下來多長時間,又凍僵了,是不是我氣血不足啊,希望等下教室裏有空調哦,不然手冷怎麽排線啊……”
“好冷好冷……”
“不行,我覺得手套不頂用,我放衣服裏試試……”
就這麽半長不短的一段林蔭路,林時鹿一路上都在折騰,最後怎麽着都不得勁,來了一句:“嗐,你的手看起來可真暖和。”
陳誠一愣,視線從她無處安放的那雙手慢慢往上移到了女孩的眼睛上,他一句話哽在喉嚨管裏半天沒能說出來,不是很确定她說這話的用意是什麽。
短暫的幾秒鐘停頓,陳誠把手擡了起來,又覺得好像不太好,變成摸上自己的脖子揉了下。
林時鹿說話一般并不會考慮那麽多,但視線和注意力都被陳誠的那只手給吸引過去,他被她這麽看着,眼睛不自然地轉了轉,就要妥協伸出手去的時候,發現林時鹿已經一個箭步湊到自己側後方去了。
羽絨服很厚,但仍然能清晰感覺到,自己後頸下面的地方多了一雙手。
“……”陳誠的腳步仿佛就這麽被那雙手給釘在了原地,“你……在幹什麽?”
林時鹿的手藏在他羽絨服的帽子下面,暖和的不行,得虧陳誠的畫板是側背的不受影響,她趁機往他背後推了一把:“快走快走,你往前走,不管我,這樣好暖和。”
少年的鏈家爬上意思若有似無的紅暈,他覺得這姿勢有點太奇怪了,跟老鷹捉小雞似的。但到底還是架不住林時鹿的再三催促,由着她這麽搭在自己後面,往教學樓走去。
考場都是提前分好的,每個教室門前都貼着號碼牌,林時鹿和陳誠在一棟教學樓裏,但她在二樓,陳誠在一樓。
到了樓梯口,少年準備跟她道別,但張嘴的第一句話在那一瞬間的停頓之後,就莫名變成了另一句問候:“你手還冷嗎。”
“還行吧,等會去考場裏再搓一搓,不過應該有空調。”林時鹿很舍不得陳誠後脖頸子下那暖暖的一片地方,但現在也是不得不拿出來了。
周圍陸續有背着畫板的學生往各個教室裏走,不一樣的面孔,但都是年輕且稚嫩的,彙聚在此,為了理想與未來。
陳誠點了點頭,“快上去吧,別站着吹風了。”
林時鹿轉身之前,少年又再補了一句:“加油。”
“昂,你也是。”
林時鹿找到自己考場的時候,裏面已經坐了不少學生了,門口站着兩個監考老師,先是檢查了她的準考證和照片,然後例行公事将手機手表等電子設備都收取裝袋封存,放置在了桌上的儲物盒中,方才放行。
教室裏早早的就開了暖氣,溫度适宜,不冷也并不會讓人覺得烘得慌,林時鹿在進門的告示貼上找到了自己分到的座位,是第三組的第一排,靠中間的位置。
三組扇形的繪畫場地也是提前都擺好凳子了,聯考不像之前的那些訓練需要自己搶好位置,前後兩排安排的錯落有致,保證每個考生都能看清楚前面的靜物臺。
林時鹿找到了規定的地方入座,動作娴熟地取下了畫板裏的三腳架和畫板,撐起了自己的行頭。
今天的考試分上下兩場,上午的三小時是素描,下午則是色彩與速寫。
待到九點鐘來臨,監考老師表情板正嚴肅地讓所有考生在位置上坐好,然後站在黑板前,将手裏密封完好的牛皮紙袋舉起來給大家公示:“這是本次考試的畫紙和考題,都是密封完好的,大家看一下。”
林時鹿懷裏抱着畫板,眼睛盯着那牛皮紙袋,心裏默默祈禱着來個石膏頭像吧,最好是最難的馬賽。可雖然心裏這麽期盼着,林時鹿也大概感覺到既然考題是能裝載牛皮袋裏的照片,沒有用實物擺臺子,那大概就是真人頭像或者靜物組合了。
因為羅昊考前曾經說過,以前的美術聯考都是喜歡真實買靜物放着讓學生寫生的,後來要采買的數量和種類實在是繁雜,嫌麻煩,後來慢慢才變成了畫照片。
老師将裏面的一疊照片拿了出來,随着畫紙一起分發到了考生手上。林時鹿接到後迫不及待掃了眼,果然就是最考驗基本功的靜物組合。
一個蘋果一根香蕉,碗裏擱着一串葡萄,深淺襯布各一塊,旁邊還有個上了釉的陶瓷罐子。
很基礎的配置,并不算刁鑽。
很快,考場裏就只剩下了鉛筆摩擦過紙面的沙沙聲,此起彼伏的,沒什麽節奏,就好像行人匆忙雜亂的腳步聲。
這種難度的素描對于林時鹿而言,三個小時綽綽有餘,足夠刻畫到很深的細節上去了,她抱着畫板認真打着形,用紙巾擦出第一層大調子的時候,忽然覺得小腹酸脹得有些不對勁。
女孩手裏的動作瞬間停下,她警鈴大作地擡眼,臉上那一瞬間慌亂的表情引來了監考老師多打量的一眼。
林時鹿有點不太确定,放下畫板舉手向老師示意自己想去廁所。
聯考考場裏面前後都有監控探頭,盡管已經收了手機,但角落裏還是放置了信號頻閉器,連考生上廁所都是需要一個監考老師一起陪同前往,這所有的配置比起高考的程度,也算是不遑多讓了。
跟着林時鹿一起出去的女老師在廁所門外等候着。
她一進門,脫下笨重的冬裝褲子,腦子裏就哐當一聲,宕機了。
林時鹿的例假時間一直都很準,原本這個月該是還有一周左右的時間,也就完全沒有在意它會跟這種大考給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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