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鹿老師

鹿老師

六個人就近找了一家還不錯的私房菜館，兩個小的理所當然的就坐在了一起，旁邊是各自的父母。

林時鹿餓得前胸貼後背，上菜之後埋頭先吃了一通，待到胃裏那恨不得要出來抓菜的爪子終于消停下去了，她才算是緩過神來，乘了碗湯慢慢喝着，一邊悄悄打量着對面聊得正開心的兩家父母。

“我之前問過他們美術老師，接下來一個月就是非常集中的校考期，大部分會在農歷新年之前考完，還有少數幾個學校的校考定在三月份。”袁璎對邬雅說着，“這戰線時間真的是拉的長，其實很影響孩子沖刺文化課，得要有目标性的考。鹿鹿是準備報哪幾個學校的校考？”

林時鹿忽然被點名，趕緊把嘴裏的湯給咽了下去，回答道：“唔，還沒想好呢，我準備這兩天查一下下報名的時間線的，老師說有個專門的網站可以查到。”

袁璎就覺得這個孩子長得乖巧漂亮，也很感激她在陳誠三年高中生活中起到的作用，袁璎夫婦心裏都非常清楚，如果沒有林時鹿這個孩子，陳誠的變化，不會有現在這樣明顯。

袁璎笑眯眯點頭道：“那好多考試你們可以結伴一起去了。”

陳誠沒覺得有什麽，林時鹿的反應比較大，咬着筷子苦臉道：“那他報的我估計是去不起，普通一本陪一陪，他到時候報些什麽211啊985的，我是個小學渣。”

幾個家長都不是喜歡給孩子壓力的人，一起相互擺手緩和氣氛：“盡力，盡力就好了，诶對。”

聯考之後，便是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校考階段。

高強度的文化沖刺課業，與需要加倍分神兼顧的校考疊加在一起，美術生也進入到了最分身乏術的一個階段內。

沒有校考證，文化分學得再好也是全然沒有努力的方向，但若是落下了文化成績，最後也只能是拿着校考證空着急。

左邊右邊都是丢不得，為保平衡，自然也就只能犧牲更多的休息時間，每天淩晨睡覺，第二天六點起床成了常态，林時鹿這種瞌睡重的，每天都是哈欠連天，能在課間十分鐘的時候搶着趴一會都是好的。

十二月底的時候，漢水市落了一場大雪。

這天中午，午休時間結束之後，羅昊跟着韓晴一起進了文化課的教室裏。

羅昊帶班的這三年來，甚少出現在畫室以外的地方，除了開家長會之外，這還是他頭一回出現在文化課教室。原因無他，今天是聯考成績放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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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麗珺趴在桌上，一邊犯困一邊強撐着精神刷新手機，“老師你來了啊，說是兩點鐘以後能查，但是我現在已經卡的動不了了。”

羅昊笑着道：“很正常，最開始的半個小時，那是全國的美術生一起往裏面擠，擠不進去很正常，過了這個高峰期就好了。”

林時鹿也是緊張兮兮地捧着手機，她抿唇對同桌的陳誠道：“要是素描考砸了怎麽辦。”

陳誠：“那也還有另外兩科呢，算的是綜合成績，也不看單科，速寫考的又是你的強項，沒問題的。”

兩點鐘到來的時候，查詢通道卡頓成了白頁，林時鹿轉了半天也轉不進去，忍不住跟前後左右打聽着，看看有沒有人能進去。

最先刷進去的是姚雨希，女孩沒忍住自己的激動聲音：“我進去了進去了。”

一嗓子引來了周圍七八個人的圍觀，江麗珺當即尖叫起來：“我去你這全是八十多，你總分兩百四十七啊！！姚神你不愧是姚神。”

漢水市的美術聯考給分很緊，超過兩百四，便是絕對的高分段了。

羅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滿意，滿臉笑容地又轉悠去了幾個學生身邊，邊走邊道：“兩百四十七，不出意外的話，估計是能進省排名前一千名了。還有沒有人查出來了的？”

整個班上此起彼伏的喧鬧聲不斷，已經很有一部分人刷出來成績了，林時鹿的界面才跟陳誠一起轉出來結果。

她的素描七十，色彩八十二，速寫八十九，總分一共兩百四十一，林時鹿心裏的那塊大石頭也總算是安穩落地了。

“二四一。”林時鹿松了一口氣後看着旁邊的陳誠，用眼神詢問他結果，少年回答道：“我兩百四十二。”

“哇，厲害厲害。”女孩笑開了花，眼睛瞬間就眯成了兩道月牙。

就在這時，另一處爆出了一陣哄鬧聲，有人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句：“我去！？？你也太牛逼了吧，老師！駱小則兩百五十多分啊！！”

一句話，将整個班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引了過去，羅昊眼睛一亮，追問道：“兩百五十幾？”

憨厚的大男孩也在笑，腼腆低調道：“兩百五十三。”

羅昊一直就在等一個能過兩百五的，拍手鼓勵道：“哈哈，相當厲害了，這應該是全校最高的成績了，能在漢水拿下聯考超過兩百五十分的成績，不容易啊，對于那些按聯考成績算系數的學校來說，你已經算是有相當大的優勢了。”

天道酬勤，這四個字在駱小則身上再次應驗，整個班上的學生，全都在為他高興着。

“太好了太好了，小則好厲害啊啊啊啊，我要去給他道喜。”林時鹿拽着陳誠的胳膊一頓搖晃，這才從座位上一溜煙地跑了。

高分段的成績誠然耀眼，但那些分數徘徊在本科線附近的學生們就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了。

沒過多久，羅昊就收到了一手消息，告訴大家道：“這次聯考漢水市的本科線出來了啊，一百九十五分，本科過線率百分之六十，然後平均分是兩百零三。”

百分之六十的過線率，意味着所有參加聯考的美術生裏面，只有六成通過，有資格報考本科院校。

而因為有駱小則姚雨希等四五個高分段的學生存在，他們班的美術平均分被拉高到了兩百一十三的水平線上，整個班上僅有兩個學生沒能通過聯考，本科過線率高達93%。

林時鹿愛湊熱鬧，出去轉悠了一大圈幾乎是把相熟的幾個同學都打聽完了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節課還剩最後的十來分鐘，韓晴也沒想着上課了，幹脆就讓他們相互再聊一聊商量一下接下來校考的行程安排。

今年的農歷新年在二月份，中間還有接近一個半月的時間，到時候幾乎是每天都有校考的報名窗口打開，隔幾天班上就會少人請假去參加考試。

姚雨希江麗珺還有駱小則童凱幾個，都圍到了林時鹿陳誠這邊來，每個人臉上都是洋溢着笑意，顯然，這個小圈子裏的幾個同學，都對自己的分數比較滿意。

駱小則：“诶，雲湖美院的校考明天開始就是報名期了，三天截至，我看過了，考試時間就是下周六，怎麽樣，一起報吧？”

姚雨希點頭附和：“嗯嗯雲湖我也想報，算是全國叫得上號的美術學院了，主要是離家裏近，我有點不想去外地上大學。”

江麗珺對此言論完全不能理解，震驚道：“哈~我倒是一門心思想往外面跑呢，我想換個城市生活一段時間，肯定很有意思的，我應該是會報外地學校的校考多一些。”

正聊着，羅昊忽然背着手轉悠了過來，江麗珺主動舉手彙報內容：“老師！我們在說要不要報考雲湖美院。”

羅昊笑眯眯點頭：“雲美是可以報，不止本地的，還有像川美啊西美的，也都可以報着試一下，證多不壓身嘛，多拿一張就是到時候多一個選擇，反正漢水是個大市，很多學校在這邊都會設立考點，也不需要往外地跑，還是很方便的。”

林時鹿一邊點着頭，視線不期然跟老師對上，她感覺羅昊這眼神應該是有話想跟她說的，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見男人笑眯眯問她和姚雨希：“你們兩個，不準備去試試三大院？”

羅昊的視線在兩個小姑娘之間游轉，這是兩個他最為看好的學生，尤其是林時鹿，像那種頂尖的美術學府，最看重的就是靈氣。

林時鹿吓得不敢作聲，姚雨希磕巴了一下，撓着後頸，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我倒是确實有了解過一點，但是好像三大院在漢水都沒有考點，央美國美最近的考點在南康，清美最近的考點在天府，好遠啊，感覺得在外地住一天了……”

羅昊笑了笑：“但是一輩子可能也就這麽一次機會可以去見識一下全國雲集的高手了，不想去證明一下自己嗎？那些可都是整個中國最頂尖的一批美術人。”

撇開林時鹿這自我認知清晰的學渣不談，姚雨希确實是心動的。

她是個好強的人，而且文化課成績不差，若是真的能拿上一張三大院的文考證，不見得真的沒有希望一搏。

下晚自習已經是接近八點了，林時鹿被這一天天的文化課上得暈頭轉向，脖子都是僵的，放了學才算是稍微活過來一點。

冬雪森寒，說話時候白氣直往外冒，林時鹿和陳誠走在路燈下，周圍是愈漸濃郁的新年氛圍，她偏頭跟他搭話道：“你準備報雲湖嗎？明天就開始報名了。”

“要報的，然後我想報清美和華南理工。”陳誠的語氣平靜，和她對視的時候微微向下睨着，能看清楚細密的睫毛輕輕搭在眼上。

林時鹿被他這兩個學校給驚着了，一個清華，一個985，學霸的目标果然都是頂尖學府。

她點着頭，思考着道：“但是現在畫室關門了，豈不是只能在家裏練手感了，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高級灰的畫風，我覺得我摸着一點門道了，我現在臨摹複刻那範畫的顏色賊像。”

陳誠并未多想，很快就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要不去我家吧，反正咱們住的近，我爸的書房還挺寬敞的，可以暫時借過來當畫室……”說到一半他忽然覺得不太好，現在這寒冬臘月的，他們放學又晚，随便畫一兩個小時就是九十點，還要讓人家小姑娘走夜路回家，她原本就怕黑，而且說穿了，是她在幫他的性質多一些。

“要不然，我去你家裏吧？”陳誠改口道，“我晚上在外面來回也方便些。”

“行。”林時鹿原本就是這麽想的，欣然點頭，“我爹也有書房，嘿嘿，征用了。我下午問了下姚神，她已經了解好多了啊，報名時間和考試時間啥的都已經打聽清楚了，她說清美是三月一號報名，八號考試，年後去了。”

陳誠顯然也是專門打聽過的，點頭道：“對，考點在天府的主城，但是天府那個地方周圍全是山，火車動車要開十幾個小時，得坐飛機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林時鹿和陳誠俨然就成了互幫互助的好隊友，白天的文化課上學霸給她分享一些背書解題的技巧，晚上放學了回到家裏，就換成了林時鹿來指導陪他一起練習色彩調子。

但是學霸的基因擺在這，顯然是陳誠在美術上的悟性要比林時鹿學文化的進步速度要快得多，對此，林時鹿油然而發的感慨：“怪不得老師都喜歡教學霸，真的會很有成就感。”

陳誠坐在她旁邊，暖橘色的燈光照在側臉上，他穿着高領毛衣，淺淺笑起來的時候頗有幾分無奈感：“就是鹿老師了是嗎。”

林時鹿得意道：“那可不，教了一天都算，我這都快一個月了。”

旁邊的桌子上放着邬雅送進來的水果，是一盤切好了的哈密瓜，林時鹿畫累了，叉了一塊瓜起來人向後仰：“歇會歇會，眼睛都花了。”

他們練的這張範畫內容是清晨的餐桌，六十度的俯角，上面琳琅滿目的全是各種吃食和餐盤，牛角包牛奶和各種切開的火腿肉類水果就不提了，最難搞的是中間還放了一個大花瓶，玻璃底座的，裏面插着一把新鮮的小雛菊，開得正茂盛。

林時鹿一邊嚼着瓜一邊吐槽道：“真難搞，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區分質感好難啊，果然就是越亂越難畫，三大院果然就是喜歡整花活。那雲湖美院也是美術學府，校考就只考了雙舊板鞋和金屬鉛筆盒。”

陳誠輕笑：“你以為板鞋不難嗎，你沒聽見江麗珺出考場時候的那個哀嚎聲。”

林時鹿怎麽沒聽見，而且記憶猶新，不想承認自己認識她的那種。

“只是你的風格就是适合校考，你看，駱小則和姚雨希的聯考成績比你高，但是雲湖的校考，你直接殺進全國前三十，他們的名次就比你低了二十多位。”

林時鹿癟嘴：“三十又怎樣，還不是過不了小分線，說得我能考上似的。”

“你這個心态。”陳誠的手指忽然往她腦袋上點了下，林時鹿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這手指給定住了似的，手裏的瓜也忘了往嘴裏送，就這麽保持着後仰的姿勢看着他。

“這心态有問題。”少年教訓道：“知道短板在哪裏，就應該往那個方向努力。”

林時鹿死豬不怕開水燙：“……我短板太多了，到處都是漏的。”

陳誠：“……”

說完這句話後，林時鹿朝他痞臉一笑，從他手指頭下挪出了自己的額頭，将瓜塞進嘴裏，含糊不清道：“畫畫，诶你這個綠我感覺有點跳出來了，色度還得往下降。”

一張色彩臨摹完，已經是接近晚上十點鐘了，距離陳誠約定好的回家時間還有一刻鐘左右。

按照林時鹿對他的了解，陳誠向來是争分奪秒的，還剩這麽些時間他多半會再來張速寫，但今日卻好像是并未準備如此。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面前那副已經完成的畫作上，色調和形準都和範畫一般無二，但她在細節的處理上卻又有着自己的想法，筆觸細膩，用色大膽，但畫面幹淨又高級。

這就是羅昊說的，校考喜歡的那種，有靈氣的高級感。

“你畫的好像比之前聯考的時候更好了。”陳誠忽然看着她問道：“馬上過了年，就是報名期了，你真的不一起去試試嗎？”

林時鹿一開始沒聽懂，下意識跟了一句：“試什麽啊？”然後下一秒才反應過來：“你該不會說的是清華吧？”

陳誠點了頭。

林時鹿聽玩笑一般哈哈笑道：“你逗呢，我的哥，就我這水平連雲湖都是高攀了，我是啥呀敢去報清華，那不鬧笑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