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流年未肯付東流
流年未肯付東流
四人一路從九蓮山行至泉州大港後,乘商船到達廣州大港,又步行回到了惠州,路程只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途中岳申一直老老實實,沒有再逃跑,再加上岳甫也一直盯着他,兩位都頭從一開始的緊張提防逐漸放松了下來,看管得也沒那麽緊了。
秦都頭因為姓秦,自認為是秦桧丞相的本家,行事也像秦桧這個奸賊,對岳家後人極為苛刻兇狠,還經常克扣岳家錢糧。而吳都頭則暗地裏佩服岳飛為人,同情岳家後人,還會經常偷偷補貼照料一下,岳家的年輕人私底下都親切地稱呼他為吳叔。去年秦桧病死,舉國歡慶,都認為岳飛平反應該不遠了,所以秦都頭之類的官差有所收斂,吳都頭之類的官差就更加照顧。岳申作為流放罪人私自出逃,在以前看來實屬大罪,可現在惠州兵馬都監廳的荀都監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将此事瞞了下來,并未追究。所幸回家途中也未生任何事端,一路無話。
一回到惠州家中,岳申就急沖沖地跨進房門,大聲喊道:“祖母,我回來啦!”岳申口中的祖母是岳飛的妻子李娃,字孝娥。岳飛第一任妻子是劉氏,因為耐不住清貧寂寞,生下岳雲岳雷後改嫁。李孝娥是岳飛的第二任妻子,生下岳霖岳震岳霭三子和女兒岳安娘。雖然李氏不是岳申的親祖母,但她忠貞賢惠,在流放嶺南的凄風苦雨中極力照看岳氏一門的後代,即使是非己所生的岳雲岳雷的子女,也都一視同仁,極其愛護。所以岳雲岳雷的子女們都很愛戴這位老祖宗,也尊稱其為祖母。
岳申沖到李孝娥跟前,一下子跪了下去,哭道:“祖母,我錯了,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我再也不離家出走了!”聲淚俱下悔過自新的樣子特別誠懇,李孝娥本來要發的火就被這頓忏悔的眼淚給澆滅了,嘆口氣道:“你呀你呀,都十六歲了,怎麽行事還跟個孩子似的?這三個多月在外面沒有吃什麽苦頭吧?”岳申裝作可憐兮兮地搖搖頭。李孝娥摸摸他的頭,憐惜地說道:“出去長長見識也好,才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以後啊,可千萬別再犯渾了。快去見見你娘,讓你娘安心。”
岳申站起來給祖母告退後,又來到了母親鞏氏的房間,正打算如法炮制,以情動人來逃避責罰,結果被聽到他聲響的母親一聲喝住:“給我進來跪下!”岳申不敢玩笑,幹幹脆脆地撲通一聲跪倒在母親面前,正準備擠眼淚,鞏氏冷冷地說道:“別給我來這一套,你的詭計我都見多了。快把你私自出逃的前前後後都給我老實交代。”
岳申只好收起眼淚,老老實實地答道:“奸賊秦桧病死的消息傳來之後,吳叔說翁翁的冤案平反指日可待。我想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了,所以就偷偷計劃到南少林去學武。我借口家用向吳叔借了些錢糧,就出發去了廣州,那裏有深港大船。我在一艘去泉州的商船上做小工,他們就答應把我載到泉州,還給我工錢。到了泉州,我下了船,一路走到了九蓮山,就在南少林的林泉寺裏住了下來。寺裏的住持和師兄們都很照顧我,還教了我很多套拳法,連住持都說我是練武的奇才,要收我做徒弟呢。結果第二天哥哥一到,他就把我給賣了……”
鞏氏喝道:“夠了。你知道你私自出逃會有什麽後果嗎?”
岳申委屈道:“秦桧都死了,能有什麽後果呢?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沒事嗎?”
鞏氏怒道:“那是你吳叔跟荀都監說了多少好話才幫你遮掩了過去。如果因為你貿然行事,導致全家獲罪,你有多少條小命都不夠賠的。真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你知道錯了沒有?”
一看認錯的機會來了,岳申趕緊擠眼淚:“娘,我知道錯了,我差點害了全家,我真是罪該萬死。我再也不敢私自出逃了。您就別生氣了,小心別因為我氣壞了身體。”說完把頭靠在母親的腿上,撒嬌道:“娘,難道您不想我嗎?”
鞏氏輕輕踢了岳申一腳,繼續怒道:“想有什麽用,兒子連娘親都不要了,自己跑出去學武,抛家棄娘,背信棄義。這樣的兒子想來何用?”
岳申撲哧一聲笑了:“我怎麽會舍得抛棄最疼我的娘呢?而且,我背什麽信,棄什麽義了?”
鞏氏認真道:“申兒啊,你祖父和父親是怎麽被害死的你還記得吧?祖母定下棄武從文的家規就是希望我們岳家的後人能夠避免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自從流放到惠州,全家男丁都只習文不習武,只有你成天鬧着要學武,還因為要學武而離家出走,你這不是背信棄義是什麽?”
岳申也正色道:“娘,我這不是背信棄義。祖母和您的苦心我明白,但祖父和父親的事業也需要有人來承繼,我們岳家後人都去習文了,那祖父和父親勇武無雙,盡忠報國的精神又由誰來傳承呢?我是真的仰慕祖父和父親,想要成為他們那樣的大英雄。您能同意以後讓我習武嗎?我保證不再亂跑了。”
鞏氏含淚道:“我十七歲嫁給你父親,二十二歲他就走了,然後就被流放到嶺南來,那時候你才幾個月大。剛到惠州時,我們一家十幾口被拘管在光孝寺的牆角土寺內,缺衣少食,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小時候的你經常因為吃不飽奶嗷嗷大哭,多虧了街坊用小米湯把你給喂養大。後來拘管稍松,街坊鄰居租房租田給我們,一家人這才有了安定營生,勉強維持到今日。這十五年來清貧寂寞的日子雖然苦,但我一點都不曾後悔。我不指望你們三個孩子以後能幹什麽大事,只希望你們能平安到老,不要再像你們的父親一樣,在戰場上為國拼命,在朝堂上卻還要被奸臣陷害。我再也不想成天提心吊膽,擔憂你們死于奸賊之手了。你能體會娘的苦心嗎?啊?申兒!”說到這兒,鞏氏已聲淚俱下。
岳申趕緊摟住母親,邊替她擦眼淚邊哭道:“娘,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您擔心。您別哭了,是我錯了,我不再亂跑學武了,您別哭了好不好?”
母子相擁而泣,好一會兒鞏氏才收住淚,捧起岳申的臉說:“你平安,娘就放心了。你看看,這三個多月都瘦了,娘去給你做好吃的啊!你等着。”說完給岳申擦幹了眼淚,就去廚房了。
岳申獨自呆了一會兒,心中迷惘道:“怎麽回事,怎麽就答應娘不學武了?不能啊,我以後真的要背信棄義了!”
正發着呆,身後忽然傳出了撲哧的笑聲,岳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姐姐岳大娘來了。他站起身來,負氣道:“偷聽的人耳朵會爛掉哦!”
岳大娘從門後走出來笑道:“出去浪蕩了三個多月,怎麽脾氣也見長了?快過來讓姐姐瞧瞧身上掉了多少塊肉,讓娘那麽心疼?”
岳申轉身撲向岳大娘,一下子把她給抱住,哭天搶地道:“姐啊,我犯了大錯了!我怎麽就上了娘的當了!”
岳大娘被他吓了一大跳,忙問:“怎麽了?”
岳申後悔道:“我剛才一見娘哭得傷心,就稀裏糊塗地答應她不再學武了。”
岳大娘一把把他推開道:“我還以為什麽事呢?你答應娘的事情什麽時候做到了?你随口說說的事情還能當真?”
岳申認真道:“其他的事胡說就算了,習武我是認真的。像我這樣的武學奇才,如果不學武的話,對天下來說是多麽大的損失。不管娘怎麽阻撓,我一定不會放棄學武的!”
岳大娘笑道:“是啊是啊武學奇才,趕緊去吃飯吧,我聽到你肚子裏的餓蟲已經在咕咕叫了。我擔心你這個武學奇才還沒學會武功,就先把自己給餓死了。”
岳申揉揉自己的肚子,嘻嘻笑道:“還是我姐最了解我了。姐,我可想你了,我要是死了,一定不是被餓死的,一定是想你想死的。”岳大娘笑着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牽着弟弟的手去吃飯了。
岳申就這樣重新回到了以前的流放罪人生活,拘于一地,粗茶淡飯,雖然清苦,但他的心中有了希望。因為秦桧的死帶來的希望。他希望祖父和父親能沉冤得雪,他希望一家人能重獲自由,他希望自己能練習武藝,盡忠報國。岳家二十幾口人都喜氣洋洋,期盼着朝廷能早日下诏為岳家平反昭雪,但這個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岳申在家裏老老實實地呆了大半個月,每天在母親眼皮子底下的時候就讀讀聖賢書幹幹農活兒,不在母親眼皮子底下的時候就偷偷練拳看兵書,過得也算充實忙碌。
這日吳都頭過來了,臉上神情嚴肅,不像以往那麽和藹,像是有什麽煩心事。他來了就找祖母,關上門說了一陣子就走了。
岳申看他們神神秘秘的,追上去攔住吳都頭,問道:“吳叔,出什麽事啦?”
吳都頭不耐煩道:“小孩子家家的,別管那麽多,最近可別再亂跑啊!”岳申從沒見吳叔這樣過,更加确定應該是發生了什麽。
吃晚飯時,祖母和母親臉上都陰沉沉的,一家人安靜沉悶地吃着飯。岳申不敢亂說話,用眼神示意岳大娘:“發生什麽事了?”岳大娘也用眼神回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
吃完晚飯,岳申偷偷跑到祖母房間的窗戶下蹲着偷聽,祖母正和母親在談話。只聽鞏氏問道:“這個消息是真的嗎?會不會出錯了?”
祖母道:“吳都頭親自來說的,是朝廷發出的通報,應該确切無誤。”
鞏氏嘆口氣道:“皇上在秦桧死後已經剪除了他的主要黨羽,為什麽又會在這個時候突然認命沈該為左相,萬俟卨為右相?萬俟卨這個奸賊還是害死公公和相公的幫兇。”
祖母道:“這兩個人都是秦桧的黨羽,所以這次認命釋放出來的信號就是皇帝仍然不願意改變求和的國策,讓金國誤以為他要撕毀紹興和議。既然不願意得罪金國,那他肯定也不會給相公和雲兒平反的。”
鞏氏難過道:“我們還以為秦桧死後很快就能沉冤昭雪了,可結果……唉!”
祖母道:“秦桧的死的确對秦桧一黨打擊很大,但如果我朝國策仍然是偏安江南,維持目前暫時的和平,皇帝就不可能給岳家平反,否則就等于是告訴金國,他要啓用主戰派,重開戰事。哼,以我們這個官家懦弱畏戰的個性,他怎麽敢如此挑釁金人?我們想要沉冤得雪,就得要等到這天下大變的一天。皇帝什麽時候願意對付金國,收複失地,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平反。”
鞏氏的語氣中帶着急迫:“那我們到底得等到什麽時候?”
祖母安撫她道:“雖然我朝的皇帝懦弱畏戰,不敢得罪金人,可金國現今的皇帝可不是吃素的。自從七年前完顏亮弑君奪位以來,屠滅宗族,翦刈忠良,荒淫無度。如此暴虐無道之君,必有一天會背信棄義,毀約南侵。到時候,皇帝是想不主戰都不行了。”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又擔心道:“那不是又要打仗,百姓又要遭殃了?皇帝忌諱武将,自毀長城,之前把統兵的武将一個個殺的殺,免的免,現在朝廷內連個能領兵的人都沒有,我們還能打得過金國嗎?”
祖母堅定說道:“只要上下一心,肯定能打得過,而且必須得打,畏縮求和最終等來的只能是亡國。雖然沒有了相公和雲兒,但岳家軍中的那些老将老兵還在,抗擊外敵的民心還在。所以你不用憂心,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而且我們一定能勝!”
聽到這兒,岳申對于今天的異常已經了然于心。壓制住自己洶湧澎湃的情緒,他輕手輕腳地從窗下溜走,回到自己的房間。剛點亮蠟燭,身後就有一個人突然跳出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大跳,回頭一看,果然是岳大娘。
岳大娘輕聲問:“你偷聽到什麽了?”
岳申生氣道:“小孩子家家的,別管那麽多。你剛才差點吓死我!”
岳大娘笑道:“喲,之前不是說你要死也是想死姐姐的嗎?怎麽這回又要被姐姐吓死了?”
岳申不耐煩地趕她:“你再不走我就要困死了。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岳大娘笑道:“好好好,你睡睡睡。我自己去偷聽。”就閃身出去了。
岳申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點睡意也沒有。“奸臣當道,平反無望,我們應該怎麽辦?難道真的要一直等下去?如果真像祖母說的,要等到皇帝想要撕毀紹興和議的那一天才能平反,那這一天還要等多久?如果真有這麽一天,我就能施展自己的抱負,像祖父和父親一樣勇武無雙,盡忠報國了。”岳申越想越覺得熱血沸騰,簡直沒辦法再躺下去,跳起來就開始打拳。打了幾套拳,終于有點累了,才重新癱倒在床上。
這時房門被一下子撞開了,岳大娘沖進來,一把把岳申給拉起來,急道:“快跑,秦都頭要帶着人來抓你了!”岳申一臉茫然:“為什麽要抓我?”
岳大娘噼裏啪啦地快速說道:“吳叔偷偷來給祖母報信,被我偷聽到了。本來秦桧死了,荀都監以為會變天,岳家快要平反,就把上次你偷跑出去的事給壓下來了。結果現在朝廷任命了新的丞相,還是秦桧一黨的,荀都監擔心他沒有上報你偷跑的事洩露了出去,自己會被問責,所以要把你先關押起來,再看看朝廷的風向。”邊說邊迅速地把岳申的衣物裹起來打了個包袱,扔給他道:“收拾好了,快走吧!”
岳申還在發愣,腦子裏有兩個聲音在吵架,只聽一個聲音勸道:“如果我走了,祖母和母親會傷心擔心的,一家子的人也可能因為我罪加一等,我不能走!”另一個聲音嚷嚷起來:”如果我真的被荀都監關押起來,就什麽事都做不成了!我沒辦法學武,沒辦法從軍,沒辦法報國,沒辦法申冤,沒辦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能在牢裏虛度年華,我不能被抓起來!”
岳大娘推了他一把:“想什麽呢?快走吧!對了,還有這個。”她從兜裏掏出幾串銅錢,塞進岳申懷中的包袱裏,關切地說道:“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要一切小心。”
岳申大聲道:“可是今天白天吳叔還叫我不要亂跑呢!”
岳大娘點了點岳申的額頭道:“你這個傻小子,吳叔真不想讓你跑的話,幹嘛還提前來偷偷報信呢?”
岳申想了一想,嗫嚅道:“那我走了,你們要怎麽辦?”
岳大娘故作輕松道:“我們又不會有什麽事,荀都監要抓的是你,抓不到你是他們自己的問題,我們又沒辦法。你看上次你跑掉,我們不也沒事嗎?再說了,還有吳叔在呢。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岳大娘一個勁兒地推着岳申往門外走。
岳申把包袱背起來,輕聲道:“那我去跟祖母和母親道個別。”
岳大娘無奈道:“還道什麽別呀,再啰裏吧嗦的,就只有到牢裏道別了!放心吧,我會跟祖母和母親解釋的。”
岳申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咬牙一跺腳道:“好吧,那我走了!姐,你要照顧好祖母和母親,照顧好哥哥和自己。我……我一定會學成歸來,為祖父和父親申冤昭雪,讓你們不再流放,過上好日子的!”說完往祖母和母親房間的方向最後看了一眼,就向後門跑去,消失在夜色中了。
岳大娘久久望着他的身影消失的地方,輕輕擦去了眼角的淚花。她沒有注意到,母親鞏氏正站在院外的陰影裏,也在輕輕地擦拭着自己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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