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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你又怎知?”

“施術效果若好,你會看到我整張臉。”柳照不滿道,“那樣你早就認出我來了。”一提認出來,莞苧當即想起被他蒙騙的事,側過身去,連聽都不願意聽了。

柳照止了聲,索性也不急了,到了京中,自會有許多時間與她解釋清楚,且等她消了火再說。

但莞苧的火太大,快到京中了,依然對柳照冷冷淡淡的,此時聖上派宮裏人來問兩人何時到京,柳照笑了一聲,“陛下何時到,我自也何時到。”

聖上聽了回信怒摔奏折,徘徊數步,還是妥協了,“傳朕旨意,明日柳家家主進京,朕與百官親迎之!”

聖旨一下,朝堂嘩然。

傳聞柳家占據半壁江山,與聖上并肩而立,但喜歡隐遁山野,從不露面,尤其是現今家主,至今未有人見過一面,一時間群臣議論紛紛。

據說那個從不現身的柳家家主性情殘暴,稍稍不如他的意就大開殺戒,不知這傳言是否為真,更不知這家主生了一副什麽樣子,群臣好奇不已。

實則,京中除了聖上知曉,國公府與齊家阮家也已曉得,但他們可沒膽子亂嚼舌根,是以任由群臣猜測不已,這三家是齊齊默然不語。

第二日,秋陽升空,天際高闊,聖上率領群臣到了城樓之上,原以為柳照不過一就到,豈料等至晌午,也不見有人影來,聖上臉色雖十分難看,但依舊不走,猶自等待。

群臣忐忑,心道,這柳家家主果真好大的面子!竟讓陛下等如此之久,還發不出火來!

眼瞧着聖上的臉色越來越差,火氣快燒到嗓子眼了,城樓之下,一輛馬車終于緩緩出現,聖上緊握的拳頭一松,冷哼一聲,當即領臣子下樓。

衆人步至城門口,聖上頓步,回身一瞥百官,威勢赫赫,“按慣例,柳家家主進京,群臣當跪之相迎。”

年輕臣子嘩然。

他們以為,臣子只跪天子,焉有跪其他人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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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動怒,“還不跪下!”

國公爺與阮丞相伏地一跪,其餘臣子一瞧,皆一一跪了,心裏惶惶然地想,這柳家家主到底是何等厲害的人!

聖上回過身,凝視着前來的馬車。

身後的群臣實在耐不住好奇心,紛紛偷偷擡頭窺了過來,只見馬車停下,車簾被掀開,先是一雙修長的腿邁出車門,繼而是挺拔偉岸的身姿,群臣暗暗吃驚,瞧這身形,竟如此年輕!

及至他們擡高視線,窺見了一張完美無缺的側臉,不由一怔,這側臉怎瞧着似曾相識?正疑惑間,那男人向車內伸手,莫非車裏才是柳家家主?

群臣猜測着,卻見一風姿絕色的妙齡女子下了車,那女子眉眼豔麗,容色卻冷淡至極,拂開男人的手徑自下車,待她側過臉來,群臣發現竟是莞苧公主。

可她不是被柳照擄出京了嗎!

那麽,這男人是……

群臣憋着震驚苦苦不得出聲,憋得臉都紫了,卻見那男人還側着臉,微微躬身,修長手指拂去公主裙角碎屑,公主側頭瞋他一眼,他這方轉過臉來。

正是柳照!

他竟然還敢帶公主回來!

群臣再也憋不住了,張口怒嘆,憤然不已,有臣子膝行數步,“陛下,那柳照忤逆聖上,擄走公主,實屬重罪!”

有武将亦膝行過來,“請陛下容臣拿他過來!”

群臣紛紛附和,好似柳照惡貫滿盈,活該被世人所不容,若是聖上還未猜出柳照身份,早就令人行動了,現今知了,再瞧衆人義憤填膺的模樣,不由感到好笑,他近乎惡劣地問,“衆卿可知他是誰?”

是誰?

柳照啊!

京中人人厭棄的柳照啊!

群臣正想作答,柳照已與莞苧緩步而來,與聖上幾步之遙時,聖上突地向前幾步道,“家主可算到了!”

家主!

柳照是柳家家主?!

不過須臾,情勢陡然一轉,群臣意識恍惚之際渾身冷汗淋淋,面色慘白的亦是輕的反應了,先前怒罵柳照的那臣子一口氣憋在心口呼不上來,生生憋得昏厥過去了,要捉拿柳照的武将也癱在地上。

再無一人敢叫,再無一人敢動,群臣再次伏地,紛紛垂着腦袋分列兩側,柳照與莞苧緩步而過,聖上綴在身後,細瞧兩人,心中思付着,若是柳照真對莞苧有心,賜婚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幾乎沒人注意到,另一輛馬車上,國公爺接下了顧昀之,禁不住搖頭嘆息,“讓你不要多事,你偏偏不聽!”

顧昀之傷勢好了些,不要他扶,徑直往前走,“除非莞苧親口和我說,不然我絕不放棄。”

群臣此時也起了身,搖搖晃晃地綴在最後面,及至宮門口,聖上憐憫地看了他們一眼,揮手讓他們退下了,群臣四散逃開。

柳照瞥過來一眼,挑了挑唇,寸步不離莞苧,聖上只得攔住他,“家主進京,宮中應開宴恭迎,便定在今晚吧。”

“就以陛下的。”柳照瞧莞苧要遠去了,揮開聖上,追了過去,聖上亦是緊跟。莞苧自下了車便一言不發,及至公主殿,宮女來迎,她一腳邁進去,冷聲吩咐,“關門!”

宮女為難地看着柳照與聖上。

莞苧回頭,“本公主的話也不聽了?”

宮女砰一聲關了大門。

柳照進不去,在大門前挑了下眉,一邊的聖上不厚道地笑了,“家主欲住宮中還是宮外?”

“陛下明知故問,公主在這裏,我能去哪兒?”指了指和公主殿比鄰的珩延殿,“我住這裏即可。”

聖上含恨應了,“今晚宮宴,家主可要來。”拂袖而去。

宮裏消息一向傳得快,珩延殿的內侍戰戰兢兢地過來服侍柳家家主,宮婢們窺着柳照的俊顏臉紅不已,柳照卻只是站在廊下望向隔壁,久久不動。

再說莞苧進了殿,先是派人去了國公府,一是詢問顧昀之傷勢,二是召青桃宿河進宮,二人如今皆在國公府。

二人動作很快,不過多時就進了宮,跪在下首聽從發落,二人跟随莞苧多年,卻不與莞苧一心,莞苧自然惱火,本不願意見他們,但無奈心裏存着些許疑惑,“一開始進宮便是要接近我?”

二人羞慚點頭,青桃哭道,“是世子爺安排我等進來的,只為服侍公主,保護公主,絕無二心。”

莞苧聽罷笑了一聲,“青桃,你還是不明白,哪怕是再為了我,也是目的不純,而且,即便現在,你們還是從屬于國公府,而不是我這個侍奉了多年的公主,都回去吧。”

宿河臉色頹敗,青桃抹掉滿臉淚水,膝行進前,“世子爺有信,求公主一看。”莞苧垂眸,輕輕搖頭,“回去告訴他,打消心裏的念頭,我和他永遠都不可能。”

兩人一步三回頭地離了公主殿。

及至晚間,宮宴開場,陛下派人來問,“公主可要參宴?”莞苧已回來,理應去一趟,兼之晚間又無其他事,遂應了下來,甫一出宮門,柳照在前方立着,微微一笑,“我的公主,可見到你了。”

不過半日未見而已。

莞苧嗤地一笑,“家主說笑,焉有家主想見見不到的人?”提步向前走,越過柳照時,被柳照捉住了衣袖,“求公主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不給。”莞苧拂開他的手,惹來他一聲輕嘆,“那我便等着公主給。”話鋒一轉,“莞苧,宮宴結束,我會讓陛下到公主殿一敘。”

莞苧一怔,“為何?”

“我們與京中的賬才開始算。”柳照斂了唇邊笑意。

宮宴開在承乾殿,不同于以往的熱熱鬧鬧,今日的宴會哪怕有歌舞助興,百官依舊提不起興致,反而惴惴不安,面帶惶恐。

高座之上,莞苧居于聖上下方,柳照則是自然地坐在最高位的另一端,他與聖上并肩,光是座位已能說明他的地位之高了。

群臣越發惶恐,禁不住抖起身子,昔日唾棄羞辱之人,竟成了聖上也要服軟的人,他們豈能不怕?

歌舞一停,殿中的沉默無聲蔓延,聖上饒有興致地瞧着下方群臣驚懼等死的模樣,“以往愛卿們不識家主,多有冒犯,還不快向家主認錯!”

柳照挑了挑眉。

原來如此,莞苧恍然大悟,合着聖上是用在這種方式保全臣子,宮宴一開,熱酒一飲,群臣伏地請罪,能過去的也就過去了。

莞苧瞥了一眼柳照,柳照只閑閑坐着,也不接話,可聖上這話一出,群臣好似有了保命符,紛紛跪到柳照下方請求寬恕,偌大的殿裏,無一絲聲響。

“還不快為家主倒酒!”

聖上甫一下令,只見阮丞相動了,先前阮宴對柳照動手,又因失言,連累阮家失勢,他迫切需要這次機會救阮家,便顫着手斟了酒,邁上臺階,伏地垂頭奉給柳照。

柳照嘴邊噙了笑,垂眸掠過,不言不語,身子分毫不動,他豈是不給阮丞相面子,他這是不給聖上面子,晾着阮丞相,也就是晾着聖上。

聖上一張面皮漲得通紅,莞苧蹙起眉尖,瞧不下去了,她慢慢起了身,步至阮丞相旁,伸手接過酒杯送至柳照身前,雖是一字未說,神色倒是明顯:飲了!

下一刻,手腕被握,步子跟着近前,兩人離得近了,手中的酒杯送至柳照唇前,柳照眸色發暗,掀唇一笑,“公主親奉,焉有拒絕之理?”就着莞苧的手喝了。

他拒絕聖上,卻如此親昵公主,思及先前他帶公主回京,群臣暗暗心驚,等到明白過來,熱切的目光紛紛落在了莞苧身上,莞苧察覺,當即冷了臉,以身子不适為由緩步退出了宴會,她這麽一走,柳照就更沒有理由待在這裏了,當即也出了殿。

将要起身的顧昀之被國公爺死死地壓住衣袖,“你還不明白嗎?再想公主,死路一條!”

顧昀之憤恨不已。

秋夜漸涼,莞苧不過走了兩步,柳照含笑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公主又惱了?”

莞苧:“惱什麽?日日惱你,日子還過不過了?”

“所言在理。”

兩人步至公主殿,此時宮宴也結束了,群臣凄慘離去,聖上疾步到了公主殿,背着莞苧問,“家主讓朕到這裏,意欲何為?”

“陛下以為我進京為的什麽?”

聖上沉默。

柳照嗤地一笑,“将三年前事情說清楚,我或可不與陛下計較。”

“那不必來莞苧這裏!”

柳照:“我想讓莞苧聽着,讓她知曉我是被京中算計的,陛下,我何其無辜啊!”

聖上咬牙:“你無辜個屁!”

莞苧在殿後從頭聽到尾,被這兩人氣笑了。

及至三人坐在殿中,柳照與莞苧隔着一個座,聖上坐在兩人對面,重重地嘆了口氣,“三年前,是朕鬼迷心竅,企圖壓制你們柳家。”

三年前,西南出了點亂子,有人接二連三自殺,一開始不過幾人,後來整個村子都自殺而亡,危險逼近府郡,引起人心惶惶,府郡本不想驚動朝廷,自己解決,國公爺卻得了消息,直接率人去了,等事情解決,卻帶回一個異服女子。

“這女子能以夢殺人,西南諸事皆出自她手。”當時國公爺如實道,聖上大驚,以她為妖孽,當即要處死,卻被國公爺一攔,當時齊老夫人也在,兩人齊力勸說,“陛下多年被柳家所困,此次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聽罷此處,柳照嗤地一笑,“不過是個巫女罷了,便是有異術也不能保證最終會成功,你竟然信了他們的話?”

莞苧垂眼聽着。

聖上臉色鐵青,他素日忌諱神鬼巫術,在位期間從不提倡,更是派兵滅過醫巫一族,但當時在國公爺與齊老夫人齊力勸說之下,他未嘗不心動,皇室一族歷來受柳家牽制,他不甘心一直如此,一時沖動就同意了。

再者,聖上顧慮先帝遺志,即便動柳家,也不能一下子就要柳照的命,他當時只想要柳家聽命于他而已,齊老夫人便提議用美人計,若用莞苧,可保柳照折腰。

聖上大怒,先皇後去得早,只留下莞苧一個公主,他一向拿莞苧當眼珠子護着,起先他不肯,後來只覺機不可失,越發動搖,尤其是一想到柳家被壓,聽命于他的情景,他再也顧不得別的,應了下來。

美人計,首先得讓柳照見到莞苧,那女子施展的族中秘術據說能讓女子日日入男子之夢,即便兩人現實中相距千裏,在夢中也可日久生情,但此術需得柳照與莞苧的鮮血。

莞苧的鮮血易得,柳照的卻是難求,他一向隐遁鄉野,從不出現在人前,當時無一人見過他的面,怎會有他的鮮血呢?

聖上講到此處,愧疚地看了一眼莞苧,柳照眸中火氣湧起,“公主暈血,便是因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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