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23

C23

向眷回了醫院,照例和外婆聊了一會天,然後才開始學習。

班主任今天給的卷子難度不低,做前面的還算輕松,只是腦子裏很亂,明明在做算法,公式列好,腦子裏卻又被包廂裏那個吻分散了注意力,肖勐漆黑的眼眸似乎要把他吞噬。

他的手輕輕摸了摸嘴唇,似乎還殘留着微弱的熱意,因為腦子裏想到了這事,有了一些他無法預料到反應。

他微微愣了下,下一秒被羞愧占領。

男生對男生的喜歡很好分辨,或許,他對肖勐并不是毫無反應。

他甩了甩頭,把那些關于肖勐的片段甩出去,他們都還太小,沒有能力去承擔一份喜歡。

手機震了下。

Wolf:睡了嗎?

向眷不想回,把手機擱在一邊,任它屏幕亮着,也無心寫作業,躺在躺椅上,看着窗邊的月色,耳機裏放着那首《塵海》。

-一粒塵埃何必全都明白

-會有多少是命運的安排

-它在黑暗森林裏徘徊

-一直等待在光年之外

在此之前他沒有想過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早戀,更沒有想過男生和男生之間會存在什麽感情,可是如今,肖勐卻告訴他,他喜歡他。

他不明白什麽是喜歡,卻明白在那個吻裏,自己産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僅有一次的生命裏,他想去嘗試,可是這樣的嘗試未免太冒險。

手機屏幕亮着又暗下又亮起,然後是震動。

向眷拿過手機,挂掉電話,然後肖勐又再次打過來。

他起來,走到醫院的走廊裏,慘白的燈光映着空無一人的走廊,他倚着牆壁,接起電話。

“幹嘛挂我電話。”肖勐說得急,氣沖沖的。

向眷聽見電話那頭背景音樂,恰好是那首《塵海》。

“你有事嗎?”向眷問他。

“有的。”肖勐說道。

向眷在等着他接下來說的話,便沒開口,他聽見肖勐那頭有摁打火機的聲音,然後聽見他淺淺呼了口氣,大概是吐了口煙。

“你在窗邊嗎?”肖勐問他。

向眷走了兩步,走到走廊盡頭的落地窗邊:“嗯。”

“看見天上那輪月亮了嗎?”

“嗯。”

“我的月亮遇到了你的月亮,你看是不是很神奇。”肖勐坐在飄窗上,看着浩瀚星海裏明亮的月亮,“向眷,要是地球真的有最後一天,你會有什麽遺憾嗎?”

向眷想了想:“不知道。”

“也對,畢竟對你來說,都一樣。”肖勐随口說。

向眷卻被莫名戳中了心事,他的簽名,便是如此,他對什麽都沒有太多的遺憾,或者說,他對生活沒有那麽強的熱愛。

“很晚了。”向眷出言提醒。

肖勐握着手機:“有那麽不想和我聊天嗎?”

“還有一套試卷沒做。”向眷開口。

肖勐洩了氣:“都這麽晚了,你還做題?”

“嗯,今天老師給的。”

“那做完題目可以打電話嗎?”肖勐看着湛藍色的天幕,六院就在最高的那棟樓後面,這個角度看不見,但依稀能辨得出方位,而他的向老師正在那遠處看不見的窗外接着電話。

“不了,太晚了。”向眷回,“等會做完題目我就得睡覺了。”

肖勐也沒有強求:“那你做完試卷給我發個微信。”

“你早點睡。”向眷沒直接答應。

“那你記得給我發微信。”

“再說。”

向眷挂掉電話,看着窗外明亮的月亮。

——我的月亮遇到了你的月亮。

這一刻,月亮成了載體,而他卻想起肖勐,他的手撫過唇。

回病房,向眷做完一套試題已經淩晨一點半,揉了揉太陽穴去洗手間洗漱,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點開肖勐的對話框。

想發一條消息告訴他,準備睡了。

但想了想,又覺得沒有什麽必要。

他們之間還沒有好到這種程度,充其量只是家教的關系。

等這個暑假做完,他會回到生活的正軌,而肖勐也會回到生活的正軌。

他們不會再有過多交集,最多是朋友圈的點贊之交。

他不敢想得再多,他的家庭、肖勐的家庭,泾渭分明的線。

在男女關系裏要求門當戶對,而他們門不當戶不對,又都是男生。

一眼看去,沒有盡頭。

他向來不喜歡這種未知的、不确定的事情,他墨守成規的生活裏不能出現令他無法掌控的變數。

向眷沉沉呼了口氣,卻不知道自己想得已經是在一起後的問題。

只知道,明天一定得和肖勐說清楚。

第二天早晨,醫生查房,看了眼外婆的情況,說下午就可以辦理出院。

這下樂壞了老人家,外婆催着向眷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倒是向眷,下午還得去上課,這會便只能給肖勐打個電話,說明情況。

那頭答應得好好地,沒過幾十分鐘,人跑醫院來了。

向眷正給外婆辦理出院手續,在前臺機子上繳費,就看見肖勐拎着書包跑來了,挑染的紅色頭發在白色調的醫院格外紮眼,惹得家屬和護士紛紛朝他看來。

明明是一副張狂模樣,手裏卻提着水果籃子還有一盒人參,看起來和他特別違和。

“你怎麽來了?”向眷皺眉,手裏還抓着一疊繳費紙。

肖勐頭上還挂着薄汗:“你不是說外婆今天出院嗎?來看看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沒有什麽需要幫忙。”向眷開口拒絕。

肖勐喘息着,身上騰騰冒着熱氣:“外婆在哪個病房。”

向眷皺眉,并不想回。

肖勐又說,“很重的,我放個果籃行麽?”

向眷抿唇,在機子上插入卡:“護士臺對面,3號床。”

肖勐伸手了揉他的頭:“那我先過去放東西。”

向眷頭上還留着他手心的熱氣,回頭看見他挺拔的背影已經走進病房。

他想,得說清楚,不想不清不楚地接受肖勐的好意。

等他交完費,拿完發票單子,打印完各種手續憑證已經是20分鐘以後。

進病房就瞧見外婆躺在床上笑得合不攏嘴,隔壁床的阿姨都被逗笑了。

而肖勐坐在那兒,臉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手裏還拿着個正在剝的橘子,少年手指修長,橘色的皮稱得他皮膚更白,手背筋脈清晰,血管蜿蜒攀上小臂。

“有一塊玻璃,它犯困,然後它就從樓上跳下來,說,晚安,我碎啦。”肖勐一邊說一邊揚着眉,把橘子遞給外婆。

外婆看肖勐笑,她也跟着笑起來。

病房裏笑聲陣陣,向眷本來以為肖勐講了什麽,直到剛剛聽見那個“碎了”的笑話,眉頭皺得更緊。

“阿婆,我們收收東西走了。”向眷扶着外婆下床,結果肖勐搶了先。

“囝囝,你朋友人真好。”外婆手撐着肖勐的胳膊。

肖勐另一只手提果籃:“你拎那個盒子。”

向眷把床掖好,跟隔壁床的阿姨打了聲招呼才走。

肖勐扶着外婆進電梯,向眷緊随其後,電梯裏人員擁堵,背着雙肩包的男人轉了身,碩大的包就要撞到向眷,肖勐伸手抵了下,把人扯到自己邊上。

向眷和外婆被拉到電梯的角落,肖勐抵着人群。

出了醫院,陽光熱烈,他們在醫院門口的公交站臺等公交。

向眷把肖勐拉到一邊:“你可以走了。”

肖勐提着果籃:“不走,外婆讓我去你家吃個飯再走的。”

說着,走到外婆邊上:“婆婆,我去你家吃飯,吃你拿手的紅燒肉。”

外婆眼睛彎了彎,慈祥的目光落在肖勐臉上,皺巴巴的手握着肖勐的:“好哦,等會讓囝囝去買肉,婆婆燒的紅燒肉好好吃的。”

向眷……他看着肖勐給他婆婆獻殷勤,而他婆婆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婆,他有事的。”向眷開口。

外婆仰頭看着肖勐:“小勐呀,你有事啊?”

肖勐無辜地搖頭:“沒事的,婆婆。”

公交車駛入站臺,人群推搡着,肖勐扶着婆婆,慢慢踏上公交車踏板。

後面的年輕人催道:“能不能快點兒?”

肖勐回頭,掃了他眼,那人見他銳利的眸子和一米八的個子,某種氣場使他閉上了嘴。

“婆,你慢點,不急。”肖勐柔了聲音,從口袋摸出六塊錢硬幣,塞進投幣箱,“三位。”

後邊有人站起來讓了座,肖勐把外婆扶到座位上,對讓位的小姑娘說了聲:“謝謝。”

小姑娘搖頭:“沒事。”

然後他順手把向眷手裏的禮盒接過來放到腳下,向眷看着他,午後的陽光從側面灑進來,少年寬闊的胸膛和堅實的臂膀讓他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踏實。

很久以前,他在父親身上感受過,後來父親成了別人的父親,母親成了一抔黃土,他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久違的溫暖讓他有些慌神,他不敢再繼續看肖勐。

肖勐彎下腰和外婆說着話,明明不是個喜歡和長輩溝通的性格,卻耐着性子說:“婆婆,你知道天上的星星有多重嗎?”

外婆幹笑着搖頭。

肖勐說:“八克,因為星巴克。”

周圍的人不由得向他看來,只有隐隐壓着的笑意,向眷眉頭蹙得很緊,看了眼陪笑的外婆,他彎下腰,說道:“婆,你休息會。”

肖勐……他看着向眷慫恿外婆睡覺,一臉不爽。

“你幹嘛呀,我跟婆婆聊的好好的。”

向眷瞥了他眼:“不好笑。”

肖勐:“……不可能。”

這是他來之前去UCC浏覽器上搜索的怎麽哄人開心的笑話。

玻璃說我碎了,星巴克……都超好笑的。

“不好笑。”向眷再一次說明,“婆婆聽不懂還要陪你演戲,你別折騰她了。”

肖勐愣了下,聽向眷說:“肖勐,別瞎鬧了,你不用強行讓自己融入我的生活,我們本來就是兩種生活。”

車輛到站,下車的人群擁擠,後排騰出兩個空位,肖勐拎着地上的東西,向眷坐到他邊上。

“昨天我有認真想了下,我覺得還是要說清楚。”從昨天向眷回到醫院都在想怎麽開口婉拒,本來以為下午的補課的時候,他都做好不繼續做家教的打算了,結果沒想到會是在公交車上。

不過,在哪兒都一樣。

他都要說清楚的。

“我昨天一晚上沒睡。”肖勐說。

向眷看着他,發現他眼皮下确實是烏青一片,可能又是玩了一晚上游戲。

“在等你微信。”肖勐嘟哝了一句,手臂貼着他的。聲音柔了幾度,“你說睡前給我發消息的。”

向眷愣了兩秒,側過臉,瞧見他楚楚可憐的眼神,昨天自己确實答應過他,但是那個點太晚了,而且,實在沒必要。

“我想了想,我們确實不太合适。”向眷說道。

肖勐揚着下巴:“比如?”

“我們的生活是兩種節奏,我們的家庭差距太大,而且,現在是高三,怎麽都不合适。”向眷條條分析,“等暑假過完,我們會恢複以前的生活,所以我只想好好做完家教,其他的沒有再想。”

暖陽曬得黑色T恤發燙,肖勐看着他那張張張合合的薄唇,味道很好,口感也好,很軟,昨天他做了一晚上夢,解決過兩次,滿腦子都是這個人,聲音被弱化,世界只剩這麽個人。

“所以,你也對我有感覺的吧?”肖勐問道,“這麽多理由,獨獨沒有你對我毫無感覺。”

向眷愣了愣,搖頭:“我不知道。”

他确實不知道,沒有喜歡過人,不懂得那樣的緊張和反應是不是叫喜歡。

“談戀愛需要面對很多問題,你我家庭就是跨不過的鴻溝…”向眷說道,他是個怕麻煩的人,不想自己給別人造成麻煩,也不想別人給自己造成困擾。

肖勐卻伸手抓住了他的,十指緊扣,不肯松手,眉毛揚了揚:“向眷,我喜歡你。”

向眷不知道他發什麽神經:“我認真的,你松開我。”

肖勐卻抓得更緊:“我管不了那麽多了,向眷,我就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你要是覺得家庭是問題,那我現在就打電話跟我爸斷絕關系,反正我也不想當他兒子。”

向眷:不好笑

肖勐:你放屁

向眷:不好笑

肖勐:……

備注:冷笑話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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