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對決

對決

燭光搖曳，霍東賢與張濤坐在臨時充當指揮室的簡陋廂房內分析形勢。

目前的情況是龍皓的軍隊守在無菩寺周圍，他們想突圍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他們的士兵又保護在寺前，龍皓要攻進來也相當冒險。兩軍這樣相持着，劣勢将會出現在他們這邊。無菩寺的食物有限，他們遲早會糧盡，到時龍皓再來個突襲，他們毫無招架之力。而且畢竟不是外敵，霍東賢不想造成無辜的人員傷亡，幸而龍皓也有此想法，要不然他們絕對不會如此安逸。

自古以來因為內戰而無辜冤死的靈魂絕對不比對外戰争的戰死鬼少。人真是自私的動物，同類都能成為其争名奪利的工具。

“王爺依目前的情況不能再守在無菩寺，可以從後方沖去一條退路，到時與我方外圍的軍隊接應，龍皓就沒法反擊了。”張濤指着剛畫的地形圖認真分析着。

霍東賢站起來看看天色，外圍的援軍應該布署着随時進攻，只消等到他的信號彈就會進攻。剎時，他想到一個金蟬脫殼的好辦法。他立即揮手寫了幾個字交給張濤，命令：“傳令下去，醜時進攻。”

張濤看完紙條了然一笑。王爺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将。“屬下立刻去辦。”走到門口，正好碰到要進門的李霜。“夫人，王爺在裏面。”說完匆匆忙走了出去。

“怎麽不睡？”霍東賢對她伸手，把她拉至身前。

“這種時候哪能睡得着？”她笑他過于高估她的定力。

“天佑呢？”他問。

“正在睡覺，我已叫人守着。”她好不容易把天佑哄睡。

“害怕嗎？”他輕撫她日漸紅潤的臉頰。

“我不害怕。”雖然不安，但絕不是害怕。

“為什麽？”他眼光中傳送着濃濃的愛戀。

她展開一個信賴的笑容。“有你在啊！你會保護我！我丈夫是個英勇的将軍呢！”

“貧嘴。”他将她拉入懷，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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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煩着龍靖的事？”坐在他腿上，她細心地替他整理微亂的發絲。

“龍皓稱帝已經是不可扭轉的事實了，我目前能做的只是救龍靖一命，但談何容易？”龍皓敢光明正大的來捉人，證明皇城內已被他控制了，稱帝是遲早的事！而龍靖是唯一的障礙，就算他肯自動放棄皇權，恐怕龍皓也要斬草除根，不留下任何禍根。他知道為了成大事，龍皓可六親不認。

“需要這樣嗎？他什麽都贏了！有野心、有才智、有實力、夠冷血無情，他的确比吊兒郎當、心慈手軟、一事無成的龍靖更适合當皇帝，難道還不夠？”李霜含着諷刺道。如果以客觀來說，那個龍皓一站出來就有那種帝皇的氣度，天生是皇帝的料子；哪像龍靖，光有貴氣沒有氣勢！不過，以主觀看法，她還是覺得那個龍皓過于殘酷，雖然明白那是要登帝的必備條件。

“他會是個聲名遠播的偉大皇帝。”霍東賢十分清楚龍皓的能耐：“不見得是個好皇帝，但絕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那你怎麽辦？你忤逆他，那他登位之後來個秋後算帳，你不就要人頭落地嗎？”李霜擾心他的前途。

“不，他不會殺我，反而更加信任我，因為他清楚我的為人。不過，我很懷疑自己能不能視他為我的君王。”當友誼出現裂縫，是很難消除芥蒂的。而且他習慣了待他如至友，倘若面對一個君王，他不知用何種态度。所謂伴君如伴虎，他不害怕殺頭，卻害怕兩人越走越遠。

“還沒有見過哪個王爺做得像你這般心不甘情不願的。如果不想當就別當了，以你的能力也不怕餓死。”她不留戀榮華富貴，只想看見他開心。

“你不怕吃苦？”他欣賞她的率性，也感動她的用心。

“苦？在那個世界我不也是勞累得像頭驢？現在還好，天塌下來有你先頂着。”她才不介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一切都甘之如饴。

“你這小女人！”緊緊抱住她，他滿足地嘆喟。

叩！叩！叩！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李霜連忙掙開霍東賢的懷抱。她可不想當衆表演親蜜戲。

“進來。”霍東賢也站起來。敲門敲得這麽急，來人一定有事。

丁成飛快地推開門進來。

“不好啦王爺！太子和主持關在坐禪室裏不出來，聽海公公他們說太子是要出家，歹說歹勸都不出來！”王爺派他去保護太子，沒想到太子會興起出家的念頭，當下趕回來報告。要不是張濤告訴他夫人在裏面，他大概會直接沖進來了。

“我去看看！”霍東賢當即往坐禪室趕過去。

“我也去！”李霜急急跟在後面。老實說，她是挺同情龍靖的遭遇的。有時出身太好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來到坐禪室前，只見一群人圍在門口游說，裏面卻半點回應也沒有。海公公已經說到聲沙力竭，現在輪到高公公上場。衆人一見霍東賢來了，都很有默契地讓開。誰都知道太子最聽霍東賢的話。

“太子，你別沖動，出家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霍東賢用力拍門，生氣龍靖的懦弱。

“表兄，我的用意你日後自然會明白。”門內傳來龍靖泰然的聲音。

“明白個屁！龍靖你孬種！有膽就出來大家開門見山說清楚，躲在裏面算什麽！？”李霜看不下去，擡腳踢門，看得衆人目瞪口呆！哪見過女子如此粗魯？

“霜兒，你別沖動！”霍東賢無奈地安撫他失去理智的小娘子。

“不沖動怎麽行！難道真要讓他當和尚？”李霜氣急敗壞。

霍東賢顯得一臉深思。他大概明白龍靖的用意，但出家也不是就能解決問題，這只是一場賭博。龍靖在用自己的性命賭龍皓的人性！

李霜哪知道他在權量輕重，叫她眼睜睜看龍靖出家，她做不到！

“來人哪，撞——”

“門”字還沒說出，坐禪室的門已“吱呀”一聲打開，李霜半張的嘴越來越大，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她身後的人表情也不會比她好到哪裏去，個個都被點穴似的維持上一刻的動作看着由裏面走出來的人——一切都太遲了！

龍靖！已經剃度的金壁王朝太子！他頭上的青絲一根不見，圓潤的頭腦光可鑒人，身上一件平凡的袈裟，雙掌合十且平靜地看着衆人，輕念句喃無阿彌托佛。

“小僧法號無争，于無菩寺下與佛結緣。”

看着眼前的龍靖，李霜困難地吐出一句話：“好……好個……好個俊俏和尚！”

海公公應聲倒地，現場剎時哄亂起來！

時近醜時，無菩寺中突然發射出一個信號彈，照亮半個夜空。幾乎同一時刻，霍東賢在外圍的士兵對龍皓發動猛烈的進攻，無菩寺的大門被打開，裏面的士兵護着一輛馬車沖進戰鬥範圍強行硬攻。盡管霍東賢裏應外合在人數上占盡優勢，但龍皓帶來的全是精心訓練的精兵，一時間，兩軍也難以分個高下。

龍皓遠遠看着那個護着馬車奮勇殺敵的英挺身影，嘴角揚起一抹自若的笑容。那個人不是霍東賢！他應該是霍東賢的左右手之一的丁成，換上他的衣服以迷惑敵人！沒打戰幾年霍東賢變笨了？金蟬脫殼？這對正真的敵人來說或許行得通，但對他不行，他對他可以說是了若指掌，只須一眼便認出那個領兵的人不是他！

如果他想突圍，必定是從兵力相較空虛的後方逃跑，那裏樹林極多容易隐藏。

想着他立刻跨上坐騎不再戀戰帶領一部分士兵朝後方追趕而去！

果然，在戰事開始前的半個時辰霍東賢就帶着一小隊人馬由後方突圍，并且截斷了後方的駐軍與主軍的聯系！難怪他一點消息也接不到！他不應該過份自信而忘記了霍東賢是一個怎樣的對手！

霍東賢載着李霜，張濤載着天佑同龍靖的數十名死忠衛士擁着另一輛馬車狂奔在樹影婆娑的黑暗小路上。龍皓對他們窮追不舍，竟逐了十幾裏終于給他追上。

擋住霍東賢的去路，龍皓滿臉肅殺之意：“快将龍靖交出來，否則休怪我不念過去的情義！”

“二皇子何必趕盡殺絕？”霍東賢沉聲道。

“你是聰明人，知道戰場上作戰決不能讓對方有反撲的機會，在政治上也是同樣的道理，我絕不會為自己留下禍根以絕他日再起事端！”龍皓堅絕不讓步。

“你為何如此決絕！”霍東賢有絲無奈。

“我跟你不同！你是獨子，我卻要跟幾十個兄弟竟争，假如有一點的心軟就會被踩下地去永不翻身！我必須将不必要的感情摒棄，唯有這樣才能在這個黑暗的大家庭中生存下來！你可以說我無情，但不要阻礙我，因為我不希望金壁王朝損失一名猛将！”如果必要，他也只好放棄兩人多年的情義！

霍東賢毫無畏懼之色，不過也沒有再阻止龍皓捉人。“我早将人給二皇子送去了，可惜二皇子卻沒珍惜機會。”

龍皓臉色猛變，命人将馬車的布幔揭開，裏面竟無一人！他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他敗給霍東賢，乇徹底地失敗！

“調頭回去！”他氣急敗壞吼叫，連忙調轉馬頭！希望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

“不用了，貧僧在此！”龍靖的聲音響起，由衛士中走出來。霍東賢讓他易裝成衛士以避人耳目，計劃成功了，他卻自己走出來。

龍皓不可思議地看霍東賢。自己竟中了他的計謀？而且兩次！他頭一次意識到霍東賢的真正實力，并且深深為之震服！如果與這男人真的對上，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貧僧不想逃避問題，也不想過着亡命天崖的生活。所有紅塵孽債就在今天做一個了斷！”龍靖禦下身上衛士兵裝束，露出他和尚的打扮。

不管周遭傳來的抽氣聲，龍靖面對他的親弟弟道：“貧僧無争，看破紅塵，已将生死置之渡外，施主要殺要剁悉随尊便。”

“龍靖！”霍東賢要制止。

“表兄，我們兄弟的事就讓我們兄弟解決。你的好意貧僧心領了。”龍靖根本就不想回頭。

霍東賢深吸口氣終究不再說什麽？這就是所謂皇子的命運？

龍皓下馬走至他面前，緊握佩劍的手關節泛白。

“二皇子，請讓屬下代勞！”兄弟相殘畢竟不是件光鮮的事，龍皓的手下請纓代勞。

“不必！”雖然他極力掩飾心中的不忍，但顫抖的聲音是騙不了人的。

見龍靖認命地閉上眼睛，他緩緩舉起手中的利劍——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此情此景讓李霜不自覺地念出曹植的七步詩。

結果龍皓的劍鋒一偏，險險從龍靖身邊掠過！那一道冷光讓所有人無法及時回神。

扔掉手在的劍，龍皓踉跄地走回馬旁，跨上馬往來路狂奔而去！留下一群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士兵。

“你我還不快去保護太子？！”張濤大叫，士兵們立即追随着那一溜塵土而去！

“事情結束了？”李霜茫然地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那個最大的功臣，只覺得一下走了那麽多人，場面有些冷清。

“都結束了。”霍東賢将她擁緊，語氣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