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十年

十年

茂記車行門前的那顆樹幾個月前還是奄奄一息，看着是一副活不下去的樣子了，郭茂都打算給它準備後事了，結果一場大水後它反而冒出了幾枝新芽，迎着風胡亂搖擺。

成清源還是呆在這裏，當初郭茂看他可憐收留他，現在倒好，他在這裏過成了自己家一樣。

下了課就回來這裏洗洗車組裝零件，活不多一會就幹完，成清源回到小倉庫房間裏面，拉開桌上的燈。

桌面上是很厚實的一本筆記本，很清新的綠色，是她的風格。

翻開第一頁，上面寫着三個清晰秀麗的字“林方娜”。

成清源嘴角勾了下，連他都沒有察覺，埋首在桌面學習。

小雷的情報工作做地給力，周澗聽到成清源的近況後大為震驚，反複确認好幾遍。

“要我說，指定是受刺激了。”

周澗好笑：“你別這樣，他重返校園認真學習不是好事嘛。”

小雷想到最近，又和周澗洋洋灑灑聊了一堆，除了學校裏的事，還有平河的新變化，直到上課鈴響了她才依依不舍挂掉電話。

挂電話之前小雷問她：“周澗，你什麽時候再回來看看啊？”

她沒來得及回答就收線了，實際上她也回答不出來。

過了兩個月秋天來了，天氣溫度降低了些，但是街上的人倒是多了些，特別是一到飯點，好多人都擠進去路邊的湯店等待。

平河縣西部靠河，這裏的河鮮雖然名氣不大，但是味道卻比很多地方的要好很多。最近不知怎麽地，好多人都是網上來的，沖着這裏的魚仔湯來的，順便來這裏玩個兩三天周末游，熱鬧得很。

謝楓看着人多，和郭茂商量着把閑着不用的車子租出去，平時有空的時候還能當一天的司機，他們人也夠，這麽下來收入比之前純跑車多出來不少。

重新開業的時候，周澗也有了個借口趕回平河參加。

禮炮聲轟鳴，親朋好友周圍街坊紛紛都前來祝賀，這種事謝楓沒有郭茂應付得得心應手，和周澗找了個人沒那麽多的地方呆了會。

但是還是耐不住朋友們的熱情，劉清老楊輪流過來祝賀一番，成清源也強行給他塞了個小禮物，不給他拒絕的餘地。

謝楓搖搖頭：“這小子……”

手重新拉起周澗的，在他寬大的手掌裏用大拇指打着圈摩擦，另一只手繞在周澗的後腰側，把她整個人半圈在懷裏，姿勢也較為親密。

這樣的親昵平時不是沒有，但是一般出門在外，謝楓對她最多就是拉拉小手，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目張膽像是宣誓主權的舉動。

“還有人看着呢。”周澗捏了捏他的手，溫暖又幹燥的觸感。

“嗯，我知道。”

于是周澗又加了點力氣，他于是縮回摟住後背的手，周澗坐直了身子。

街對面的站牌旁站了個瘦小幹癟的中年人，頭發半白，衣服褲子也都很破舊，一看就是穿很久了的。

他半個身體縮在站牌裏面，只漏了小部分在外面，盯着對面很是熱鬧的開業活動，又多看了那對坐着的男女兩眼。

大概五分鐘，他悄無聲息地走了，仿佛沒有他來過的痕跡，就像一陣風。

有人看着外面疑惑地問了謝楓：“剛剛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對面有個很像你爸的人站在那，但是現在沒看見了，是我眼花了嗎？”

周澗視線跟着去搜尋，也沒發現點什麽。

謝楓嘴裏輕輕吐出一句話：“他都多少年沒出現過了，可能嗎？”

那人撓撓頭：“也是。”于是繼續擠進去忙活去了。

謝楓重新靠回椅背，像是不經意看過去對面，的确半個人影都沒見着，他無聲呵了下，臉上表情卻要舒坦得多。

周澗在南平的時候多，謝楓則不固定，要麽在平河，要麽在路上，要麽來南平，但是他總是很忙，甚至連她都不清楚謝楓具體在忙什麽。

周澗把試卷批改完，摞到桌子旁邊，正好拿起手機謝楓就打來電話。

“在忙嗎？”

“剛忙完。”周澗伸了下懶腰，“你呢，吃了嗎？”

謝楓打開車門，看着裏面的教學樓亮着光，說：“那走吧，一起去吃。”

周澗愣了下：“你在哪？”

外面是黑漆漆的操場，但是她下意識看向外面，預感越來越強烈。

“我在門口等你。”謝楓輕輕笑，“你學校門口。”

周澗拿上背包蹦了出去，隔着保安室的燈光遠遠就看見他的車還有他的人，周澗越走越開心，走到他面前已經笑彎了眼睛。

“你什麽時候來的，也沒提前和我說啊？”

謝楓拉過她往車裏走。

“噢，忘了。”

周澗斜睥他一眼，謝楓不逗她了：“剛到，想着和你吃飯然後去走走。”

周澗沒問謝楓去哪吃飯，也沒問他去哪走走，反正她完全信任，樂得聽他安排。

謝楓對這裏像是比周澗還要更熟悉，帶着她都沒去過的地方吃了飯，然後謝楓說順着這裏走走，當是散步一樣。

這裏算是南平熱鬧和冷清交彙處，白天的人煙比較多，晚上就要少點，燈光也不及繁華街道那麽密集。

四周開着零丁的商店，裏面的人坐着玩手機，外面有路過的人頭也不擡一下。

周澗就這麽跟着謝楓走，聊着最近發生的事，周澗繪聲繪色描述學校裏發生的有趣事，謝楓含着笑聽。

過了馬路，周澗依舊直走，謝楓拉了下她，示意她走進去。

“這是哪裏？”

周澗面前是一間沒有燈光的矮樓，門是鎖上的，看着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進來看看。”

謝楓掏出鑰匙，拉開了卷簾門，朝裏面擡擡下巴。

周澗瞪大眼睛，摸索着進去，沒走兩步就踢到一塊硬硬的東西。

謝楓摁亮了燈，裏面零零散散放了櫃子茶幾，算不上寬敞，東西也不多。

“怎麽回事？”周澗聽他解釋。

“這是分店。”謝楓說，“最近茂記車行的生意不錯，新開拓的租車業務反響很不錯，手頭攢了點錢就想着找個離你近一點的地方，省得大家兩頭跑。”

周澗仰着下巴問他：“什麽活啊，讓謝老板親自跑來新地方開拓業務，嗯？”

謝楓的下巴被她蹭得癢，手扶住她下巴讓她不要亂動：“還不是因為老板娘在這裏，第一家分店怎麽說都得開來這裏啊。”

周澗笑彎了眼睛：“你說的老板娘該不會是我吧？”

謝楓搖頭：“真不是，目前老板娘還在尋找當中。”

周澗：“謝楓！”

這下輪到謝楓笑得彎了眉眼，周澗第一次見他是這樣的笑，沒有一絲雜質，只是單純的笑容回蕩在眼角和嘴角。

“老板娘當然是你了，除了你還會有誰？”

這天周澗接了個電話，是陸敬文找的她，說是想去平河住段時間，當然還有斯蒂文。

周澗看着窗外呼嘯的寒風，問他：“可是就快年底了，你不打算在家過年了嗎？”

話剛一問她就後悔了，自打那次陸敬文的事後，他就沒回過家裏，一直和家裏人保持冷戰的狀态，秦阿姨還沒消氣，陸敬文也沒有低頭的意思。

“我和我媽說了，她沒同意，也沒不允許，算是默認了的意思。”

周澗咽了咽口水：“其實這事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要是我那天不去找你的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陸敬文不在意這些了：“澗澗，沒有你我也依然會坦白的，只是我以為我沒有做好承受的準備，但是放心，我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堅強。”

周澗笑了。

陸敬文這樣也算有了個好的結局，她挂了電話，手機又嗡嗡震動。

“還是六點，我在校門口等你。”

周澗回複他：“好，不見不散。”

周澗背着包走在校園裏，起風了，她漫天的落葉紛飛，旋轉跳躍，穿過落葉她看到了謝楓的身影，正對着她，神色淡淡。

他還是從前的那個他，是周澗一直想着念着的那個少年。

一如十年前她初見他的樣子，從未變過，但是幸運的是，她的十年以後的世界，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