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天·6

第2天·6

地下室很昏暗，從上層照進來的光線有限，往下爬個四五階就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了。

起先江住在上面隔一會兒還會問問沈晉肅的情況，後來隔得越來越久，幹脆沒了聲音。

沈晉肅落地便打開手電筒，照亮了下面的空間。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不禁捂住了口鼻。

地上橫着幾具屍體，屍表呈現出青褐色，已經死去幾天了，但因為地下室溫度較低，還沒有開始腐敗。

這些屍體都穿着黑色的衣袍，死相猙獰，個個瞠目張口，死前經歷了莫大的恐懼和痛苦。

其中有一個人剛死不久，從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來看，屍體還很新鮮，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兩天。

沈晉肅用帕子捂住口鼻，當走近看到那屍體的長相時，心裏“咯噔”一下。

“你看到了吧。”

江住的聲音忽然響在耳邊，冰冷淡漠，帶着冰冷的氣息呵在耳畔。

沈晉肅回頭望着身邊那不知何時出現，和地上的屍體長得一模一樣的“江住”。

那人又問一遍：“你看到了吧？”

“裝得挺像人的。”說完沈晉肅又補充：“我在誇你。”

“江住”滿臉麻木，一個勁兒地重複着：“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随後暴跳如雷地咆哮：“你怎麽能看到！！”

沈晉肅确信，雖然地上的屍體和面前的惡靈都有着和江住一模一樣的外表，可他們沒有一個是本人。

“為什麽……為什麽……”“江住”崩潰地掙紮着，拼命搖頭，“為什麽你要來這裏，為什麽你會發現，你不應該的……既然這樣……”

“江住”眸光一凜，眼神驟然變得冰冷狠戾，向沈晉肅猛撲過來！

“那就只能讓你也留下了！！”

沈晉肅不是職業抓鬼的半仙，但他勝在身手靈活敏捷，跟發狂的惡靈纏鬥也沒落于下風。

面前這位“江住”算個小BOSS，在副本裏有着遠超玩家的增益，很快沈晉肅就發現，在這個力大無窮的怪物面前他開始力不從心了。

他想起副本賦予自己的身份，回憶着恐怖電影裏那些神父是怎麽驅魔的。

“江住”看透他的意圖，大聲嘲諷：“沒用的！你沒有聖水是無法把我驅逐出這裏的！這裏早已不再聖潔，你的堅守毫無意義！一起融入黑暗吧，神父！！”

腳下的屍體動了起來，抓住沈晉肅的腳踝，被絆了一下的人尴尬地咳嗽一聲。

“聽自己的學生用這種不人不鬼的譯制腔說中二鬼話還真挺奇怪的，你要不還是閉嘴吧。”

他覺着跟宋慎思在一起待了幾天，自己說話也變毒了。

都說人與人之間的影響是相互的，也不知道小朋友有沒有從他身上學到什麽好的。

“江住”瘋狂向他發起猛攻，那些躺倒的屍體一個個挺着僵硬的身體站起，朝沈晉肅撲過來。

沈晉肅對待“江住”也不再留情，在對方嘶嚎着向他撲來時，擡手用纏繞在手腕上的念珠勒住對方的脖子，将十字架吊墜按在他頭上。

随即被壓制的惡靈發出痛苦無比的哀嚎，慘叫着想要抽身。

惡靈頂着江住的臉，發出的是江住的聲音，變了調的嘶喊令人膽寒。

就在沈晉肅打算趁勢正好驅了這惡靈時，頭頂卻傳來了沈白清小心翼翼的聲音：“哥，江哥，你們在下面嗎？沒事吧！”

惡靈趁他不備，化作一縷青煙，溜了。

之前沈白清在“江住”的暗示下跟修女回了住處，一路上他心裏都很忐忑，一方面是他覺着按照劇情的尿性，這修女可能很快就要涼了，自己跟她在一起可能會被惡魔一起收割人頭。

另一方面是他總覺着哪裏不大對勁，又說不上來。

他對江住是絕對信任的，那人讓他跟修女在一起一定有他的考量，沒準兒就是想讓他套出更多線索呢？

這樣想着，沈白清主動跟修女搭話：“姐姐……不是，嬷嬷，最近修道院裏發生了好多怪事，我有點害怕……”

修女無助地看着他，“我也害怕，可看現在的狀況，我可能不會害怕很久了……沒有人能擺脫惡魔的詛咒，下一個犧牲者就是我。”

“不會的，有神父和執事在，他們不會讓你出事的！”

修女表情一僵，“執事？”

“對啊，就是剛剛跟我們在禮拜堂的那位，另一位失蹤了，情況有些複雜，我不太好說，但這位一定靠譜！”

修女神情複雜地盯着他，把沈白清看得心裏直發毛。

“……嬷嬷？你別這麽看着我啊，怪滲人的。”

“我沒看到執事，你确定他剛剛在禮拜堂嗎？”

沈白清：“……”

他覺着頭皮炸開了，一瞬間腦子裏閃過無數恐怖的畫面和猜想，撒腿跑回禮拜堂，見該在這裏的兩人沒了蹤影，地上還開着個暗門，便朝底下喊了那兩人的名字。

沈晉肅灰頭土臉地爬上來，“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讓你看好修女嗎？”

“我……她……”沈白清一臉憋屈，“我有點害怕她是鬼，也有點擔心你們。”

“你摟着鬼睡了一宿都不怕，跟人待一會兒反倒怕了？”

這話不說還好，沈白清一聽差點厥過去，“啥啥……啥玩意兒？”

“江……我是說江住身份對應的那位執事應該死了幾天了，屍體就在下面，跟你待了幾天的那位應該是他死後化成的惡靈。”

“那……江哥他人呢？”

沈晉肅嚴肅地看着他：“你确定江住在這個副本裏嗎？”

沈白清張嘴就想說“當然！”，可他随即又想起了什麽。

“……我不好說，進副本的時候有人在那個黑黑的地方撞了我一下，我有一下沒拉住江哥，出來的時候看到他和江哥長得一樣，我就以為他是本人……哥，這個副本該不會吃人吧？”

“我也不好說。”沈晉肅用帕子擦擦手，腳尖一踢帶上暗門，“情況有些複雜，我建議你去跟着修女。”

沈晉肅将配有十字架吊墜的念珠重新在手腕上纏了兩圈，他胳膊上的傷還沒好，經過方才那一番折騰又撕裂了，血順着手腕流下來，打濕了念珠。

“接下來我還有一場惡仗要打，修女也沒人保護。”

沈白清快哭出來了，“那你更得守在她身邊了，不然就我這個情況，搞不好BOSS來了NPC還得保護我……”

“我這次去就是為了多争取個戰鬥力，聽話，快去。”

他推了沈白清一把，轉身走了。

沈晉肅穿過荒涼的公墓，進入地下墓地，穿過幽深的回廊，點燃牆上的火把，照亮了密閉黑暗的地下空間。

地上安置着幾具石棺，墓室內還立着幾尊守護亡靈的天使雕像。

這裏的空氣很難流通，帶着一股濃重的黴味，火光忽明忽暗，跟沈晉肅争奪着本就不多的空氣。

沈晉肅看到其中一具石棺上蓋着那張似紗似綢的白布，順着一角慢慢滑落下來。

他撿起那布，剛起身就覺着背後一涼。

有人貼覆上他的身體，赤/裸的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語：“找到你了……”

“你把自己當色/鬼還是魅魔了？對他的身體就這麽有興趣，連衣服都不舍得穿？”沈晉肅諷道，“你一個堕天使就別幹這好/色的事了，他清醒過來要發瘋的。”

“宋慎思”：“……”

挑釁似的，被附身的人湊在沈晉肅耳畔，朝他吹了口涼氣，“我想跟你……做個交易。”

“我跟你有什麽好交易的？”

“雖然立場不同，但我們的目的都是為了一個，不是嗎？”附在宋慎思身上的惡魔蠱惑着，“幫我弄死其他人，我幫你通關，怎麽樣？”

“你可能會錯意了。”沈晉肅不為之所動，“我不是來跟你談合作的，是來通知你把不屬于你的人還給我的。”

惡魔咬牙切齒，語氣越發不善，“你太狂妄！會付出代價的！”

“代價可以，但不能是他。”

說罷沈晉肅一把将十字架吊墜頂在身後人的側頸，一道煙霧升騰而起。

冰冷的皮膚像是被灼熱的烙鐵刻下了聖靈的印記，附身在那人身上的惡魔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痛不欲生卻還舍不得離開這得來不易的身體。

掙紮間，被魔鬼支配的宋慎思有了蘇醒的跡象，與體內肆虐的靈體做着激烈的抗争。

他不聽使喚的雙手掐住沈晉肅緊握十字架的手，試圖将那聖物從自己身上移開，沈晉肅卻反手按住他的後頸，對那還留在他體內的穢物低喝一聲：“滾出去！”

随着這一聲斥罵，宋慎思身體一軟，癱倒下去。

他背後被火光映得狹長的暗影周身有黑霧騰起，圍繞着他們轉了一圈，很快便消散了。

沈晉肅抓起地上的白布，想蓋起宋慎思的身體，那人卻不合時宜地醒了過來。

兩人對視着，氣氛很尴尬。

沈晉肅想了半天，還是給宋慎思遮了遮。

這一蓋下去氣氛更不對勁了，他好像個事後始亂終棄的渣男……

宋慎思小聲罵了句難聽的，“這狗系統為什麽對我惡意這麽大？他饞我身子？”

“你這麽好看，饞也是正常的。”

人是被誇了，宋慎思卻高興不起來。

他裹着布站起來，“才一天不到就被扒了兩次，很難想象接下來我要經歷什麽。”

沈晉肅安慰他的話哽了一下，“你……你說什麽？你記得自己上一次脫得光溜溜了？”

“我當然記得，我是在離開地下室的時候被鬼上身的。”

沈晉肅心說也是，就他在下面嘴貧那幾下肯定是本人。

“起來吧，先回去穿件衣服，情況有點複雜，你可能需要點時間來消化。”

沈晉肅給宋慎思說了江住的情況，他以為這種經歷多少會吓到對方，沒想到那小子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有些失落。

“我對他印象還不錯，怎麽偏偏是他……那他到底是沒進這個副本，還是因為什麽原因暫時沒跟我們會合？”

“不好說，惡魔有時也會化成熟悉的樣子來蠱惑人。這局沒有角色卡，也沒有任務指引，通關條件全靠我們自己摸索，作為第2天的副本，體驗确實不好。”

沈晉肅回房給宋慎思翻了件神父的衣物湊合換上，他叼煙倚在牆邊看着宋慎思，那人忍無可忍，“你總盯着我做什麽？”

“确認剛剛有沒有弄傷你。”沈晉肅指了指他脖子的位置，“還疼嗎？”

他不提宋慎思都要忘了這茬了，照鏡子一看，驅魔時留下的燙傷還在，皮肉上烙着十字架的印痕，猙獰一片，連帶着周圍的皮膚都腫得老高。

“當時情況緊急，來不及想更周全的法子。”沈晉肅将止痛藥磨成粉灑在宋慎思的傷口上，“抱歉了，小朋友。”

宋慎思還嘴硬，“沒那麽疼，用不着浪費藥，你那一瓶總共也沒幾顆，後面也不知道還會不會補充，早早給別人用了是浪費。”

“給你用怎麽會是浪費？還有，你不算是別人，我們已經不分彼此了不是嗎。”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宋慎思突然想起什麽，“你那時候是不是在賭？”

“嗯？賭什麽？”

“賭這傷會不會轉移到你身上？”

宋慎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對方跟他非親非故，怎麽會想着幫自己承擔傷痛？

沈晉肅聞言笑笑，幫宋慎思貼了幾層紗布，“你想多了。”

宋慎思難得跟他想法一致，他也覺着自己想多了。

他換上神父的常服，這羊絨高領衫實在不是他的審美，尺寸也不合身，但作為一個被迫裸奔兩次的倒黴蛋，他也沒什麽挑剔的餘地。

“下一步該怎麽辦？”他邊系扣子邊問。

“去找修女，白清還跟他在一起。這一場的玩家很機靈，到現在都沒有漏出身份，這樣做的結果對他們而言未必是好的，但對我們來說一定是壞的，情況對我們不是很有利，我們不能一直被動下去。”

“你确定這裏真的不止我們嗎？”宋慎思追問。

在沈晉肅向他報以疑惑一瞥時，他又道：“靜……”

“什麽？”

“這裏真是太安靜了。靜得簡直不像是活人待的地方，偏偏有時候又很吵。”

“在打什麽啞謎呢？小家夥。”

宋慎思真不知道這位爹系老男人到底哪來那麽多稀奇古怪的綽號，不爽地皺了眉。

“嬰兒的啼哭聲，吵死了，你真的一點都聽不到嗎？”

系統：【你們以後會是“你知我長短，我知你深淺”的關系，當然不分彼此……嘎！】

沈晉肅：（拉閘）

宋慎思：（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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