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世界一

世界一

這周周六，栾野直接坐公交去了書店。

進了書店，他在一樓随手拿了本書，然後走到二樓休息的地方坐下。

栾野掃碼點了一杯永遠不加冰糖但價格最便宜的檸檬汁，一邊喝一邊等郜元來。

自從他開始有意無意的讓郜元看見自己和于小朵的合照後，對方就把他倆見面的位置改到了這裏，甚至沒有問他為什麽會忽然給自己發和女生的合照。

從他們倆在一塊兒後，郜元就改了原本的性格，他說什麽就是什麽，郜元永遠都不會向他舉起反對的牌子。

栾野有的時候都想直接問郜元：你難道真的不會生氣嗎？

他當初跟郜元在一起就是圖郜元性格夠幹脆，他喜歡這種遇到事情後第一反應不是逃避、而是直接面對的人。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郜元開始頻頻往後面看，就像是生怕有人發現他們是一對。

兩個原本好好走着路的人因為其中一個人的緣故把原本的直線走成了曲線，你的腳絆我的腳，我的手不受控制地給你的腦袋上來一下。最後兩個人都成功摔了個狗吃屎。

非常酸永遠不加糖的檸檬汁喝了沒幾口，栾野就看見了那個從樓梯上來的身影。

郜元是練長跑的體育特長生，個高，腿長，腰板又直，走路的時候總喜歡邁大步。所以這會兒哪怕頭上戴了個遮住了半張臉的漁夫帽，也依然還是顯得很紮眼。

栾野知道郜元不喜歡自己在人多的地方喊他，所以他只是看了對方一眼，就繼續低頭玩着手機，就像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沒過一會兒，郜元就自覺走來了。

他挑了栾野斜對面的位置坐下，然後打開了手機。

栾野手機上立馬彈出一條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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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什麽事兒。

栾野把面前擺着裝樣子的書往後翻了一頁，低頭看了眼手機，點了幾下。

：是很重要的事兒，我先想想怎麽跟你說。

他打字的時候低着頭，自然沒看見郜元在看見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皺起的眉頭。

郜元的長相偏陽剛，是那種男的見了也會說‘算你長得牛逼’的臉，笑起來能吸引很多女生跟男生。

但是郜元這人吧，什麽都好，就是不愛笑，平時也不怎麽愛跟人搭話。就算是跟人說話，也總給人一種‘跟我說話的時候注意點兒，不然我他媽的就抽死你’的感覺。

這會兒郜元剛一皺眉，本來想要過去提醒他這裏實行‘一坐一飲’的服務生立刻剎住了腳，往旁邊走了過去——要不還是一會兒再提醒吧，這男的看起來就挺兇的，就跟下一秒就要打人似的。

：好。

郜元的鋼化膜又出現了一條新的裂縫。

從栾野有意無意發自己和于小朵的合照之後，郜元手機屏幕上的裂縫就開始越來越多，看着跟下一秒就要報廢了似的。

郜元當然知道栾野跟于小朵走得很近。

甚至因為栾野發的照片下面兒總有一堆人評論的緣故，他現在連那個女生讀的是什麽系，是個什麽性格的人都知道了。

如果是在兩個人剛談戀愛那會兒，他已經開始追問栾野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了。

但他現在就是不敢問，他不敢問自己男朋友那些所謂的‘傳聞’究竟是真是假，那些發送給自己的照片又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答案。

郜元既怕栾野說還是覺得女性好。又怕栾野跟自己說他其實沒有和于小朵在一塊兒、所以到底還要等多久，他們倆才能正式向熟人公開兩個人的關系。

過了差不多幾分鐘，栾野才發過來一條新信息。

：算了，你坐過來，我當面跟你說。

郜元遲疑了一下，先往旁邊看了看，看沒什麽人注意他，這才站起來，然後走到栾野身邊坐下。

“我跟于小朵……你記得她吧？”栾野轉頭看着郜元，“現在我們學院的人都覺得我跟她在談戀愛。”

郜元盯着自己手機上又出現的那條新裂縫，沒敢去身邊的看栾野，生怕眼神會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記得，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是終于打算坦白了嗎？

跟自己說我其實更喜歡女的？

“意思就是她喜歡我，之前也跟我表白過。”栾野一指飲料中插着的吸管，示意郜元喝，“所以我請她配合我演了一出戲，觀衆就是你。”

郜元這會兒實在沒興趣喝什麽飲料，但按栾野指示做事已經成了他的本能，所以他還是低頭喝了一口：“什麽戲？“”

只一口，他就感覺自己的牙都要被酸掉了：這什麽味道！？

“逼你跟我最後出櫃的戲。”栾野輕輕敲了敲桌面，繼續說了下去，“我跟她提前說清楚了情況，她也知道我其實有個男朋友，不過她不知道對方是誰。”

原本還在栾野旁邊叽叽喳喳個沒完的系統在半空中停住了，緊接着它湊到了郜元旁邊，又湊回栾野身邊。

先看一眼這個，再看一眼那個。

栾野為自己從一個毛球裏的眼睛看出它的茫然情緒而覺得有點兒好笑。

【你剛才都做了什麽啊？】系統問他，【宿主。】

為什麽郜元的怒火值忽然就降下去了？

【我做了什麽？】栾野也加入了茫然的行列，【我什麽也沒做啊？】

系統沒在栾野眼前繼續晃了，這次直接飛到了角落，嘀咕着：【創造者說得對，人類果然都好奇怪啊。】

栾野感覺自己好像被星球炮了：【你才奇怪。】

你最奇怪，你是一個長着眼睛的奇怪毛線團，明明沒有翅膀卻還會飛。

“……什麽意思？”郜元把那杯酸的要死的飲料默默地推離了自己的面前，“你剛才說的演戲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他明明知道這些詞的意思，但在這些詞被組在一塊兒後，他卻只覺得茫然？

“我本來只是打算用她來激一下你，她當時答應的還挺快的。所以我就以為……這個計劃肯定不會出錯。”栾野把自己的手機直接遞給郜元，“我已經删了于小朵的聯系方式，但搜關鍵句子還是能找到當時的聊天記錄的，剩下的你自己看吧。”

他現在也确實沒什麽心情跟郜元解釋清楚。

郜元盯着栾野遞過來的手機看了有一會兒，原本緊皺的眉頭開始放松，然後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好吧，關鍵句子是什麽？”

“你知道我喜歡你。”栾野彈了彈杯壁，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也不想這事兒被其他人知道吧？”

“嗯？”郜元愣了，接着耳根開始有點兒泛紅。

不是，你在這兒害羞個什麽勁？栾野無語。

“前半句是我跟她說這個想法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看郜元的反應，栾野忍不住解釋了一句，“後半句是她最近一段時間常跟我說的話。”

“後半句……”郜元一下湊近了栾野，語氣都帶上了點兒急切，“是她在威脅你的意思嗎？”

“嗯。”栾野提到這個就有點兒來氣。

當初就是跟離婚後就不怎麽管他的爸媽出櫃，他也都是很直接的說我就是喜歡男的。

如果不是因為怕郜元的信息被有心人挖出來，在于小朵拿這個威脅自己的時候，他肯定會說‘那你就試試’。

而在這邊栾野在心裏罵自己傻逼的時候，郜元正在旁邊專心地翻着自家男朋友跟于小朵的聊天記錄。

他這會兒甚至再次喝起了那杯檸檬汁。

栾野并沒有撒謊。

跟于小朵最開始的聊天記錄就是普通的同學交流，後面他倆開始因為班級上的事兒開始聊天，再往後栾野就跟于小朵說了‘那個想法’。

而于小朵沒糾結多久，就同意了這個主意。

往後的聊天記錄最開始還算正常，但過了一段時間，于小朵就不再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措辭也從最開始的好同學語氣變成了威脅人的語氣。

所以……郜元擡起頭，去看旁邊的栾野。

在想通其中一些事兒後，他的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

所以栾野并不是像他原本想的那樣，打算跟于小朵在一塊兒，也不是打算跟他分手！

而是來找他想辦法，順帶着解決跟于小朵的這件事兒的？！

“你這麽看我幹什麽？”栾野這邊剛罵完自己是個傻逼，轉頭就對上郜元亮晶晶的眼睛，只覺得莫名其妙，“你都看完了嗎？看這麽快？”不會壓根沒仔細看吧？

“嗯。”郜元點了點頭，“我都看完了，而且看的很認真。”

在第一次參加比賽、看那些所謂的注意事項的時候，都沒有現在看得這麽認真。

“你看完了就好。”栾野伸出手彈了一下杯壁，“那個，所以你……”

你現在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分——

“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要跟我一塊兒想解決辦法的。”郜元忽然湊得很近，眼也不眨，很認真的問，“對不對？”

手。

意料之外的發展讓栾野整個人都愣住了。

平心而論，這樣的郜元在他的眼裏比那個懦弱的郜元順眼了不少。

但是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問題也是真的讓他吃了一驚，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他張了張嘴，然後果斷在心裏呼喚系統。

在旁邊嘀咕着種蘑菇的系統聽見宿主的呼喚，立馬飛過來：【宿主有什麽問題？！】

【你聽見他剛才跟我說了什麽了吧？】栾野表面上做出我确實有在思考你說的話的樣子，實際上瘋狂按求助鍵請求場外援助，【所以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他在最開始的打算其實是直接跟郜元提分手，至于郜元可能會誤認為他腳踏兩只船這事兒，他其實懶得解釋。

但是中途忽然冒出了個系統，要他糾正自己錯誤的愛情觀，還要他把郜元的愛情觀也給扭過來。

結果事情就成了現在這樣。

【宿主現在可以跟他一塊兒想想辦法。】系統停在了半空中，【雖然你求助小朵本身就是一種錯誤行為，但你并不是想要通過這個來做壞事兒。那麽現在只需要想清楚怎麽解決，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

栾野不想理它了：【這不就是說了一堆廢話嗎？】

他之所以要于小朵來幫忙演這一出戲，就是想逼郜元跟自己出櫃。

而郜元雖然一直說什麽‘總會有一天跟你光明正大手牽着手走在陽光下’，但相同的話已經跟自己說了不下十遍。郜元不想出櫃的決心這麽大，他之前怎麽扯都不肯從裏面出來，現在總不能就因為這事兒而跟他出櫃吧？

不過經過系統這麽一說……栾野心裏還真有了個主意。

“我找你來不是為別的，也不是來跟你解決這個事的。”栾野忽然說，“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我出櫃，你也一直不願意告訴我為什麽。”

郜元本以為他跟自己說這些是為了找自己一塊兒解決問題，沒想到栾野會這麽說，心頭的那點兒喜悅也随之消散了。

“我告訴你是因為我現在真覺得煩了，我不想天天考慮別人怎麽看，我也不想什麽事兒都藏着掖着。”栾野無視了從剛才起就開始在他眼前高速旋轉的系統，“你不想說，沒關系。我當然知道出櫃這種事兒也需要勇氣。”

“但是我現在是真覺得煩了，我完全可以找個願意陪我的人，而不是在這兒跟你耗着。”栾野邊說邊站了起來，低頭看着他，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繼續說，“至于跟于小朵的事兒，我會和她解釋清楚的。我向你保證，就算事情最後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也不會有人知道你跟我的關系。”

郜元沒說話，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攔住栾野，因為栾野看着就像是要離開了一樣。

他還覺得現在完全可以和栾野說清楚，自己為什麽不願意出櫃，但他不敢。

他還是覺得很害怕，害怕別人異樣的眼神，也害怕栾野會因此而責怪他。

栾野沒說話，轉身就往外走，也沒有理會跟他一個勁兒說現在要冷靜的系統。

——他現在很冷靜！

接下來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就在此一舉了！

郜元也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了勇氣，他伸出手，然後一把拽住了栾野的胳膊。

栾野沒有防備，被他生生拽得一個踉跄，臉上的表情是濃濃的不解和茫然：“你做什麽？”

而旁邊的系統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事态好像不會按自己原先想的那樣發展，于是默默閉上了嘴。

他們倆的動作太大，讓旁邊看書的人都看了過來，又在看了這兩個人的表情後不約而同地把頭轉了回去。

“就是你……再等等我行不行？”郜元察覺到周圍那些人的視線，說這話的時候頭很低，沒敢看栾野的眼睛，“你再等等行不行，我一定會告訴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的。”

但是我現在還需要時間。

所以你能……再等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