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世界四

世界四

亞裏沙的第一次滿足來源于看見那個嚣張跋扈的雄蟲死在另一個低階雄蟲的手裏。

第二次滿足來源于在自己的終端上看見來自軍校的來信,最前面寫着他的大名,通知他通過了學校的考核,請于五天後到學校報告。

第一次滿足讓亞裏沙從低階雄蟲成為了中階雄蟲,第二次滿足則讓他踏進了大半學生都是雌蟲的軍校中。

這個時候的亞裏沙還沒意識到雄蟲和雌蟲的身體構造不一樣,哪怕低階雌蟲也可以憑借自己與生俱來的力量輕易弄死一個高階雄蟲。他像個戰鬥狂一樣到處詢問和自己見面的雌蟲能不能打一架,答案無一例外都是拒絕。

也不能說是直接拒絕,是表達了對他勇氣的肯定,誇獎他的認真後再拒絕。

然後亞裏沙成功找到了威爾森——雌蟲裏的異類,被大半雌蟲稱作暴力狂的威爾森。

威爾森同樣對亞裏沙作為一個雄蟲找雌蟲揍自己的行為表示了深深的不理解,但是沒有像其他雌蟲那樣直接拒絕。

威爾森當時只是盯着亞裏沙看了一會兒,然後在聽見亞裏沙的再三保證不會有雄蟲保護協會的找上門後,他同意了這個可能會讓自己在聯邦和帝國都身敗名裂的請求:“好,你想在哪兒打?”

亞裏沙看了一圈周圍,看見那些雄蟲和雌蟲擔憂的目光,決心證明自己沒有那麽脆:“就在這裏打吧。”

威爾森說完一個好字,就無視了周圍蟲族的驚呼,直接沖了上去。

那場對決也确實稱得上是慘烈,不過慘和烈都是指的亞裏沙。

威爾森從來都沒有跟雄蟲對決的經驗,因此哪怕刻意收了手上的力道,他還是一拳把雄蟲的肋骨給打斷了,而且還不止一根。

附近的那些圍觀的蟲族一部分沖到了亞裏沙面前,一部分沖到了威爾森面前。

前面那一批輕聲細語地問雄蟲感覺怎麽樣,大聲譴責跟他對決的威爾森太不懂事兒。

後面那一批則怒氣沖沖地問威爾森怎麽回事兒,難道不知道雄蟲都是非常柔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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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森沒有說話,他看着那個雄蟲強撐着站起來,然後一邊擦去臉上的血一邊搖搖晃晃地走到自己的身邊。

黑發雌蟲在一片驚訝的眼神中朝這個剛認識的高階雌蟲伸出手:“終端號多少?加個好友吧。”

是不是在看見那個通緝令的時候不那麽興奮比較好?

是不是進入軍校後就選定自己的雌侍和雌君比較好?

--是不是當初不要找威爾森搭話比較好?

亞裏沙不清楚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只知道自己一直認為的‘擺脫了枷鎖’從來不存在,但他并不打算為自己做的那些無用的努力感到後悔。

他可以在意識到蟲族的社會不過是雄蟲壓迫雌蟲高階壓迫低階後,對自己看不順眼的雄蟲道歉。也同樣可以在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行為不過是從一個小籠子裏走進一個大籠子後,重新振作起來。

……他能做到的。

他肯定可以做到的。

“我要出去。”想通其中關竅後的亞裏沙深吸了一口氣,對眼前承載了威爾森軍校記憶的的那個意識體一字一頓地說,“現在就要。”

“好。”威爾森點了點頭,答應了他。

“在走之前,我還要見一面加耶爾。”亞裏沙補充。

剛剛還說了一聲好的威爾森立刻擰緊了眉頭,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怎麽說的模樣。

亞裏沙看着威爾森,臉上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一絲困惑:“不止那個威爾森,就連你也不想讓我見到精神海裏的加耶爾,這是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威爾森在和亞裏沙對上視線後立刻松開自己的眉毛,“也許是因為我潛意識裏總覺得,他已經讓我走上了不好的道路,我不想讓你也走上一樣的道路。”

“就算你不想,”亞裏沙對這件事兒不置可否,“現在的我也沒辦法重新回到聯邦了。”

在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後,他也不太可能放任威爾森一個蟲族在星盜這裏待着了。

如果威爾森是因為這個原因擄走他,那麽讓雌蟲暴動這件事兒大概也沒有威爾森提的‘拿這個做由頭抗議’那麽簡單了。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見他的話。”威爾森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就給出了答案,“你可以見他一面,但只能遠遠的看一眼。”

“好。”亞裏沙本來也只是想看加耶爾在威爾森的精神海裏是什麽模樣,他也沒打算跟加耶爾面對面。

在知道是這家夥寫的玩意兒讓威爾森變成現在這樣後,他就已經到連加耶爾的非實體都讨厭的地步了。

不過很快,亞裏沙就慶幸自己答應了威爾森‘只遠遠的看一眼’這件事兒。因為他看見了一團粘稠的、長得像是被雄蟲所偏愛的那種食物的加耶爾。

亞裏沙眼睛都看直了:……那家夥真是加耶爾?

在威爾森的精神海裏其他蟲族的對比下,不管是這個外在形象還是那兩對眼珠子,都很好的诠釋了‘異族’這個詞。

“好了,你已經看完了,現在我要送你出去了。”威爾森邊說邊擋在亞裏沙的面前,為了讓雄蟲把視線收回來,他甚至換了個換題,“你想好了要跟那個我聊什麽了嗎?”

“還沒有。”亞裏沙也确實收回了視線。

他的腦子現在一團亂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跟威爾森之間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了。

“我覺得我到時候肯定會忘記這段記憶。”威爾森看着亞裏沙,作為之前能夠意識到雄蟲變得不對勁的蟲族,他現在當然也能察覺到雄蟲的變化,那是一種好的變化,“我現在就開始有點兒羨慕他了。”

“你不用羨慕他,”亞裏沙說,“他之前從沒管我叫過雄主。”

“——那就讓他更羨慕我一點兒吧。”威爾森小聲說,“您能低下頭嗎?”

亞裏沙沒有低下了頭,他只說:“我真的很煩你想做什麽卻不跟我說的行為,威爾森。有些事兒你得說出來,不然我永遠猜不到你在想什麽。”

“我……不太擅長說這些東西,我也怕你會生氣。”威爾森看着他,低聲解釋,“我的想法都太離經叛道了,我不想看你因為我的這些想法露出不快的神情。”

“但你從戰場上把我擄走這件事兒本身就已經讓我很不快了。”亞裏沙皺着眉頭,“還是你覺得……跟‘想獨占我’的想法被我知道比起來,你更能接受我因為什麽都不知道而對你産生的不快?”

“不管這兩個不快的情緒誰大誰小,都改變不了你已經讓我覺得不舒服了的事實。”亞裏沙繼續說下去,“更何況你如果不告訴我的話,我會自己想辦法去搞清楚發生了什麽,而知道事實後我會更加不快。”

“因為在知道事實後,我連對你發脾氣的權利都沒有了。”亞裏沙冷聲說,“你不覺得這件事兒從一開始很不應該嗎?”

他現在又要怎麽對這樣的威爾森理直氣壯的發脾氣,他難道要怪威爾森在看那些書後生出想要獨占自己的想法嗎?在他已經看過威爾森陷入自我譴責和痛苦的模樣後?

“我知道了。”威爾森小聲說,“不過你可以毫無顧忌的對我發脾氣,雄主。”

“我沒有靠欺負你來獲得滿足感的惡趣味。”亞裏沙嘆了口氣,“所以你讓我低下頭到底是想做什麽,現在就說出來,威爾森。”

高大的雌蟲舔了舔自己的唇,金色的瞳孔裏難得多了一絲猶豫:“我……”

那個心聲重新在亞裏沙耳邊響起

——‘我想親吻您。’

“我讀不到你的心聲,威爾森。”亞裏沙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而你也只有說出口,才能知道我的答案是什麽。”

“你不能妄自猜測我的想法,更不能把自己毫無依據的猜測當成事實。”亞裏沙看着威爾森,像是要把這句話徹底印進雌蟲金色的瞳孔裏,“所以現在告訴我,你要我低下頭到底是想做什麽?”

“你不是想讓他羨慕你嗎?”亞裏沙伸出手來,然後扶住了威爾森的臉,“你想讓我做什麽?”

“……你得學會說出來。”

“我想……”威爾森盯着亞裏沙,他咬咬牙,大聲說,“——我想親吻您!”

說出來後他就像是擺脫了什麽桎梏,跟之前表現出來一貫的沉穩不同,威爾森的臉上甚至顯露出了一絲急切:“我還希望您能夠回應我說出口的那聲雄主!”

“我想……我還想您能夠記得現在的我的樣子,永遠都不要忘記這個我。”威爾森繼續說下去,“就算這段記憶最終會被那個我融合,我也希望您能把我們看成兩個不同的蟲族。”

“好,”亞裏沙低下頭,回應了他,“我答應你。”

在離開的前一秒,亞裏沙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但和之前不一樣,這次他不是為了傷害雌蟲放出自己的精神海的,是為了撫慰。

威爾森能感覺到有輕柔的風從自己唇邊飛過去。

像是一個輕撫,又像是一個輕柔的吻,但在他擡起頭想看清那到底是什麽的時候,卻什麽也沒有看見。

他搖了搖腦袋,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但他記得自己現在應該去找亞裏沙了。

而在精神海之外,和他相同面容的雌蟲睜開了眼睛,他看見了那本直抵自己胸口的書。

雌蟲緩緩擡起頭來,看見了脖子上帶着枷鎖、此時正居高臨下看着他的亞裏沙。

“……好了,現在該讓我們算算總賬了,威爾森。”亞裏沙一邊說着一邊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那個機械鎖,不過狠話只來得及放了一半,他就下意識又扯了扯自己的脖子上的機械鎖,“——嗯?”

怎麽回事兒,為什麽他忽然感覺自己的精神力能自由流動了?

“我……修好了這個機械鎖。”威爾森看出他的疑惑,別開了視線,“現在只能起到抑制你突破現有等級,掩蓋你雄蟲氣息的作用。”

那個所謂的‘不許使用精神力’的功能,現在已經沒了。

他修機械鎖的時候想起了當時憤怒的亞裏沙,所以還是取消了這個功能。

他不知道這個選擇是對是錯,但他不希望亞裏沙生氣,

“你……”亞裏沙看着威爾森,莫名有種想要打仗的時候看對面忽然舉了白旗的感覺,他忍不住問,“你和精神海裏的記憶難道是同步的?”

他在踏進威爾森的精神海之前,明明才和威爾森吵過架。

威爾森知道亞裏沙真正想問的是什麽,所以他回答說:“在你離開後,我才能同步你在我精神海裏的記憶。”

“這個機械鎖,在之前我就修好了。”威爾森看着黑發的雄蟲,忽然想起了那個落在精神海裏自己唇上的吻,還有那句‘我是你的雄主’。他莫名覺得有些不快,那是對另一個自己的不快,“……我就是我,我們就是同一個蟲族。”

早知道會得到這樣的結果,他在一開始就會直接告訴亞裏沙自己的打算,怎麽也不至于讓另外一個自己撿漏。

而且那個他還居然叫亞裏沙‘雄主’,亞裏沙居然還回應他了!

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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