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卧龍鳳雛

卧龍鳳雛

長公主到太皇太後寝宮時，正巧太後也在。

太後見她進來，親切的招呼着她，“母親剛才還在念叨你，結果下一秒你就來了。”

“見過母親，見過嫂嫂。”長公主雖與她們親近，但還是規規矩矩的依次行了禮。

太皇太後雖已頭發花白，可眼神還是一如即然的明亮，“嘉平啊，過來坐娘這邊兒。”

她與元和帝共孕育了二子一女，其中長子在一場時疫中嗚呼而去，剩下的兩個孩子，一個成為了後來登基的佑寧帝，還有一個就是眼前的這位長公主。

自佑寧帝也不幸離世後，她便更加的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了，順帶連着外孫們也格外憐愛。

“英兒和堯兒呢，怎麽不見過來？”太皇太後往她身後看去，卻空無一人。

長公主坐下來，“英兒在外邊堆雪人呢，堯兒……”她看了眼太後，“陛下宣堯兒去順明殿了。”

太後對上了她的目光，笑着道，“前段時間有外國使者進獻四柄玉如意，母親和我各一個，蕭貴妃也得了一個，剩下那柄……皇帝說是特意為祝家留下的。”

“皇兒和堯兒一向要好，這不才知道他回來，就立刻喊去了。”

太皇太後點點頭，“皇帝甚念手足之情。”

她長長嘆氣，“只可惜了，我兒只有皇帝這一個男娃娃，若是再多幾個兄弟，這朝廷準是一派祥和新氣象。”

太皇太後拉着長公主的手，語重心長道，“你是皇帝的親姑母，你的孩子和皇帝有着最近的血脈，凡事就不要過于擔心了。”

長公主看向太後，“是，陛下對祝家一直很好。”

正說着話，宮女從外走來，“太皇太後，祝三小姐堆好了雪人，想邀您和太後娘娘、長公主殿下一同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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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聽聞，笑吟吟起身去攙扶太皇太後，“我也許久沒見英兒了，想必這孩子又長高了吧。”

長公主莞爾一笑，“也更調皮了。”

……

祝無喚跪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身後的風雪不斷吹落在他單薄的後背。他的雙腿早已麻木，怕是膝蓋也被磨得紅腫了，可他卻不敢動。

殿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不一會兒，門從裏面打開，薛韋走了出來。

“祝大人，陛下醒了，正傳您進去呢。”

祝無喚雙手撐着地，試了好幾次也無力起來。即便是雪花飄落的天氣，他的額前還是浮現出點點汗珠。

薛韋淡淡的看着他，絲毫沒有要幫助的意思。

直到祝無喚勉強站了起來，他才上前扶着祝無喚，“祝大人還是快些走，若再耽誤時間，陛下就要發火了。”

祝無喚咬牙，艱難地邁出了一步，頓時膝蓋處的疼痛加劇了不少。

為了不讓祝無喚脫力倒地，薛韋緊緊夾住他的手臂，冷哼一聲，“大人莫不是想讓陛下久等？”

“我并無此意。”祝無喚立刻回答道。

他強忍着痛，一步步慢慢挪到殿前。殿內空無一人，他只好拱手彎腰喊道，“臣……祝無喚，奉旨參見陛下。”

殿內一片寧靜，似乎根本沒有人在一樣。得不到回應，祝無喚只好繼續維持着彎腰的姿勢。

直到他感覺這具身體有些撐不住時，弘景帝才從內室緩緩走了出來。

祝無喚見到他的身影，立刻又跪了下去，“臣祝無喚，拜見陛下。”說罷，他重重的磕了個頭。

不多時，一雙手重重的覆在了他的胳膊上，祝無喚心中緊張不已。下一秒，他聽到了那道溫柔又熟悉的聲音，“二郎何必行此大禮？”

祝無喚低頭回道，“臣辦事不力，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弘景帝面上雖笑着，可手上卻暗自發力，那力氣之大似乎要将祝無喚的手臂捏斷一樣，祝無喚渾身一抖，卻不敢違抗。

還好僅僅持續了一小會兒，弘景帝漸漸松開了他，“起來吧，外面風大，進來說話。”

祝無喚暗暗舒了一口氣……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薛韋識趣地将所有宮女太監叫出去，順帶關上了殿門。

弘景帝坐在龍椅上，手中把玩着一件玉如意。見到祝無喚磕磕巴巴走過來，他拍了拍椅子上空的地方，“二郎快來坐這兒。”

祝無喚心下一驚，“臣不敢與陛下同坐。”

“你我是兄弟，無需這般拘謹。”

“君臣有別，臣……不敢僭越。”

弘景帝望着他，“這幾日朕寝食難安，唯恐哪天又被不懂事的小太監偷聽了談話，洩露了朝中機密，那這張龍椅……朕可就坐不住了啊。”

祝無喚穩住心神，“此事失利臣确實該有很大的責任，然陛下并非一無所獲。”

“哦？”弘景帝放下玉如意，“二郎何不仔細說說？”

祝無喚向前走了一小步，輕聲道，“刑部中有不少是韓笠的扶持上來的人，如今內監和獄卒皆已亡故，刑部應有看護不力之罪。”

“陛下可以借此事，清除掉韓笠的親信，如此刑部将重新歸回您的手中。”

弘景帝思忖片刻，“恐怕人數衆多，仍有一兩個漏網之魚。”

祝無喚拱手道，“臣自請為陛下查清奸佞，以将功折罪。”

“好。”弘景帝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朝中人心混雜，只有二郎清白忠心，朕心甚慰。”

祝無喚垂下眼眸，淡淡道，“臣身子病弱，無力像兄長那般守衛陛下的疆土，故而只能在朝中為陛下排憂解難了。”

弘景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古有卧龍鳳雛，而如今你們兄弟倆便是朕之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

薛韋在順明殿外候着，耳朵卻仔細的聽着裏面的響聲。然而聲音太小，他也只聽見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字眼。

一旁的小太監湊了過來，低聲問道，“幹爹，這祝大人平日深受陛下厚愛，怎麽還讓跪這麽久呢？”

薛韋瞪了他一眼，“陛下的心思豈是你我可以猜着的？你若再把心思放在別處，那八個被打死的太監就是你最後的下場。”

小太監縮縮腦袋，直呼“奴婢不敢了”。

薛韋又道，“丹房送來的丹藥到了，你去拿來，等會兒請陛下服用。”

小太監前腳剛離開，祝無喚便從順明殿徑直走了出來。瞧着他垂頭喪氣的模樣，薛韋心中猜測定是陛下狠狠訓責了他。

“祝大人，這是怎麽了？”薛韋趁機問道。

祝無喚回過神來，“無事，多謝公公關心。”

薛韋見他不願多說，于是也就作罷，“剛才永熙宮那邊來人，說是讓大人出來後即刻前往，太皇太後想要見您。”

……

此時，永熙宮內一片歡聲笑語。太皇太後、太後和長公主坐在檐下，看着院內祝英和幾個宮女們打雪仗。

太皇太後喝了口茶，“哀家像英兒這麽大的時候，也是這般活潑愛動。從前南安城裏的大戶小子，都被哀家打過一遍。”

長公主道，“可見英兒是随了您，可我還是想讓她再穩重些。”

太後卻不認同，“女兒家不必這般苛刻，若我能有個女兒，想必她會很喜歡和英兒一起玩耍。”

她對長公主道，“從前為皇兒選皇後時，我就看中英兒了。只可惜這倆孩子差了十三歲，若是相差小一些，我可是一定要他倆在一起的。”

後來皇後病故，弘景帝也沒有再立過皇後了。不過後位始終空懸，倒是這後宮之間暗潮湧動，一刻也不得停歇。

太皇太後輕咳一聲，“□□曾下了皇明祖訓，歷代皇後都必須從平民中選，為的就是防止外戚專權。你要真這麽做，就是違了祖宗的意思了。”

太後尴尬笑了笑，“所以啊，這兩孩子注定沒緣分了。”

她繼續道，“我們英兒天資好、容貌也好，真是便宜辛家那個小子了。”

一說到辛家，長公主便開心了起來，“辛家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長得不錯，人也穩重，就連晏兒也說他值得托付呢。”

太皇太後點點頭，“咱們給孩子選妻擇婿，不要求家世必須多高，只要人品好、家裏人好相處，那就行了。”

“是。”

太皇太後又問着旁邊的宮女，“你再去順明殿看看，怎麽人還不到。”

話音剛落，另一個宮女跑來禀報，“祝堯祝大人來給太皇太後請安了。”

“您瞧，剛說他他便到了。”太後示意宮女，“讓他進來吧，太皇太後早就念叨他了。”

祝無喚疾步走過來，剛要作揖請安，直接被太皇太後阻止了，“免了，都是自家人，無需整這些虛禮。”

她吩咐着宮女拿了張椅子，“坐吧。”

“孫兒謝過外祖母。”

太皇太後是個很渴望親緣的人，故而喜歡聽這些家人般的稱謂。她仔細望着祝無喚，“瘦了。”

祝無喚微怔，心想怎麽所有人都在說自己瘦了，明明他每頓飯都有在吃，“近日胃口不太好，吃的也就少了些。”

“胃口不好？”太皇太後重複了一遍，随後招來了宮女，“去請太醫過來。”

祝無喚連忙起來，“真的不用了，過幾日便恢複了，不必看太醫。”

若是太醫診脈，定會診出他體內毒素的問題，可此時……他并不想讓別人知道，尤其是長公主。

她會很擔心的。

太後拉着他坐下，好言道，“正好也讓太醫替你診一診陳疾，大家都能放心。”

不一會兒，太醫便背着藥箱趕來，依次給太皇太後、太後和長公主診完，皆是一些從前的病症，并不礙事。

太皇太後手一擺，“再去給他看一看吧。”

祝無喚只好硬着頭皮，“勞煩太醫了。”

太醫摸着他的脈搏，臉上卻愈發沉重了起來，看的長公主不免揪心起來，“大人，可是堯兒的脈象不妥？”

太醫微微搖頭，不作聲。

半晌，他放開了祝無喚的手，問道，“大人近日可頭暈乏力、偶爾想吐，并伴随着感官驟失，但很快又恢複？”

長公主緊張的望着他。

祝無喚微微嘆氣，“确有此事。”

“大人這種症狀持續多久了？”

“十日左右。”

太醫撚着胡須，“還有一點，望大人實話實說。”在得到祝無喚點頭後，他繼續問道，“大人這段時日，毒發是否加重了？”

祝無喚悄悄攥緊雙手，實話實說道，“昨日夜裏接連發作兩次，另外，服下去的藥丸也不似從前那般立竿見影了。”

長公主抓住祝無喚的手，話裏明顯帶着哭腔，“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和娘說呢。”

祝無喚安慰她，“只是不想讓母親擔憂。”

祝英也停下了打雪仗，跑到祝無喚身邊，仔細聽着太醫的話語。長公主問太醫，“大人可有緩解的方法？”

“這毒已在體內紮根，臣的醫術淺薄，恐怕還是要去藥山，或許能夠救大人。”

太醫離去後，太後在旁抹着眼淚，“堯兒吉人天相，嘉平妹妹別傷心了。回去我就讓皇兒下旨将那藥王接到南安城，一定要治好堯兒的病。”

祝無喚立刻拒絕道，“舅母，藥王脾性奇怪，只能親自去拜訪，若強行将他接來，怕是他會記恨在心，日後尋機報複。”

他本就打算回來後再去藥山看一看，沒想到突然出了那檔子事，他便只得推遲了藥山之行的計劃。待此事忙完後，他便上請休養一段時日。

太皇太後對長公主道，“堯兒心中定是早有安排，你要相信他。”

祝無喚還在寬慰長公主，“是啊，母親且寬心，我都平安長到這麽大了，說明老天也不想帶我走。”

“您不是給我算過，我的命硬着呢，不會輕易沒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