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體恤民情
體恤民情
彭家的田莊很廣,田裏似有幾個佃農仍在忙活着。何譚感嘆道,“上栗果然是安居的佳地啊,如今雖是正月,不僅未見白雪,反而格外和煦宜人啊。”
華蟠笑道,“華某在南方長大,自小就沒見過雪,本想着去南安做官,卻不曾想被陛下任命上栗。”
“這看雪……乃是華某此生最為渴求之事了。”
何譚捏着胡須道,“知縣愛民如子,又查處多個私鹽販子和私鹽渠道,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會調去別處了。”
華蟠不解,“何大人覺得,華某會去何處呢?”
何譚微微一笑,“自是知縣心心念念之處了。”他補充道,“何某在南安定會備好酒席,為華大人接風洗塵。”
“那就承何大人吉言了。”華蟠拱手謝道。
另一邊,裴桑緊緊跟着祝無喚,眼神還不時往彭寒身上打量着,一副“休要将我好兄弟拐走”的戒備架勢。
結果人家壓根就沒有注意他,反而是和祝無喚繼續談笑風生。
祝無喚問着彭寒,“員外不是說已經做了海上貿易嗎,為何這田莊不租讓出去?莫非也是祖産?”
彭寒望着遠處的廣袤的農田,點點頭,“祖上辛苦創業,才留下這點微薄家産。去年先父離世,臨終前告誡彭某,務必打理好此些,才能無愧于列祖列宗。”
祝無喚一頓,“祝某失言,員外還請見諒。”
“不妨事。”彭寒擺擺手,“先父生前很喜愛與書生、文人共談,并在上栗和周邊修了些學堂,彭某也是自幼受到熏陶,可惜商賈出身,入仕也心有餘力不足。”
“好在彭某對從商有些興趣,索性棄了念書。早年與先父一同出海貿易,勉強攢了些從商的經驗,如今接手這番産業,倒也勉強管的住。”
祝無喚失笑,“員外過于自謙了,彭家在上栗産業林立,名聲遠揚,這也是員外經營有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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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謬贊。”彭寒頓了頓,“聽說南安城有家叫江福樓的酒樓,若來日彭某有機會去南安,還望大人賞臉啊。”
一提起江福樓,裴桑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離開南安那麽久了,倒确實有些想念了。
祝無喚颔首,“那是自然,只是員外可定要來啊。”
“好。”彭寒微微拱身,“田地泥濘難行,祝大人小心腳下,這邊請。”
裴桑依舊跟在祝無喚身後,瞧着彭寒殷勤的模樣,他不禁撇撇嘴:等下次見到秦子邺時,定會将上栗所發生的、尤其祝無喚是與彭寒接觸的事情,事無巨細的全部告知他。
逗孩子嘛,多有意思。
……
幾個佃農正埋頭苦幹,其中一個耳朵尖,聽見背後有腳步聲,轉身一看,正好與華蟠打了個照面。
這人一驚,扔下手中的鋤頭便要下跪行大禮,“知縣大人,草民安分守己,從沒……”
華蟠趕緊打斷他,“本官不是說了,以後不必行此大禮,本官可受不起。”說完他又下意識地撇了一眼祝無喚。
見祝無喚沒有任何反應,華蟠連忙扶他起來,和藹可親道,“你是劉二吧?之前本官過來時見過你。”
劉二偷偷瞄着他身後烏泱泱的一群人,戰戰兢兢回道,“大人能記得草民,是草民的福氣。”
華蟠擺擺手,“你去把那些人也一并喊過來吧,欽察大人要見見他們。”
劉二心下一驚,立刻就腿軟了,“大人恕罪,草民沒有犯事啊……”
“劉二!”華蟠厲聲喊着他的名字,将他的話直接壓了下去,“欽察大人是來體恤民情,還不快去!”
裴桑冷冷的望着這一幕,悄悄碰了碰祝無喚,微張着嘴巴含糊不清道,“有點蹊跷啊。”
祝無喚卻沒有回應他,只是盯着遠處其他幾個正在忙活的佃農。
劉二被吓住了,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
祝無喚淡淡道,“華大人氣勢十足,本官看了都忍不住哆嗦一下呢。”
華蟠陪笑着走來,“祝大人說笑了。他們從來都悶聲在這兒務農,哪裏見過這副陣仗啊?是大人氣度雍容,将他們震懾住了。”
“哦?你的意思是怪本官了?”祝無喚目光淩厲地看着他,“本官本想親自去和他們聊聊天,倒是華大人這一赫然插足,本官心中不是滋味啊。”
華蟠面露驚慌,順勢便要跪下,“祝大人……”
“好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動不動就朝我下跪,若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本官仗勢欺人呢。”說罷,祝無喚擡腳便往前走。
華蟠忐忑不安,退到一旁,不做聲了。
彭寒經過他面前,稍微停留了一下,低聲道,“華大人,言多必失,你……好自為之吧。”
華蟠冷哼一聲,“彭員外,你我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在下出事,你也不會萬全。”
“是嗎?”彭寒微微一笑,“那在下便和大人打個賭,看誰會笑到最後。”
看着彭寒離去的背影,華蟠不由得握緊雙拳,惡狠狠的瞪着他。
旁邊的何譚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輕咳一聲,“華大人怎得落單了?”
華蟠反應過來,立刻收起不善的鋒芒,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稍微愣了會兒神,何大人,一起走吧?”
……
劉二那邊早已将佃農們召集了起來,見祝無喚等人過來,連忙下跪叩首,“見過欽差大人。”
祝無喚走上前,扶起領頭的劉二,“本官此番前來本是探望諸位,可如今看來,似乎打擾到你們務工了。”
聽聞此話,劉二又想要下跪,卻被祝無喚攔住了,“這樣回話便好,在本官這裏沒有那些規矩。”
劉二連連點頭,“大人心善,草民們感激不盡。”
祝無喚看着他們身旁放着的農具,“不過本官有一事不明,還請諸位能為祝某解惑啊。”
“大人盡管問,我等必定知無不言。”
“好。”祝無喚指着地上的木棒,“剛才本官遠遠看見,你們紛紛舉着木棒耕田犁地,更有甚者是用手去除草。本官便有些好奇,為何不用鋤頭、鐵犁啊?”
劉二有些為難,“大人,這木棒和手……幹農活方便。”
祝無喚失笑,“本官雖常年出入廟堂之上,然對農活并非一無所知。若鋤頭鐵犁不好用,朝廷怎會普及,其他農民為何又要買呢?”
其他人紛紛低着頭,不敢說話。
祝無喚嘆氣,“還是說,你們有什麽難言之隐嗎?”
華蟠神色微變,剛想出聲卻被裴桑打斷了。裴桑笑着道,“若你們不說,恐怕日後再也沒人為你們做主了。”
劉二小心翼翼地看向華蟠,後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劉二渾身一抖,大聲道,“草民一切都好,大人多慮了。”
華蟠稍稍松了一口氣。
一轉頭,卻發現祝無喚在盯着他,華蟠心下一驚,試探性問道,“祝大人為何如此看待華某?”
祝無喚面露愠色,然語氣也愈發輕柔,“無事,只是覺得華大人治理有方,若日後進了中樞,可堪大用啊。”
“祝大人過獎,為人臣者,定要替君分憂,下官也是盡了自己綿薄的一份力啊。”華蟠拱手回道。
“甚好。”祝無喚咬牙切齒道。
旁邊一直未開口的彭寒突然輕聲道,“祝大人不是說要來體驗下農耕嗎,不如此番試一試?”
祝無喚調整好心态,“若不是員外提醒,本官都忘了呢。”
他看了看木棒,問道,“不知員外這裏是否還有鋤頭鐵犁,祝某想比較一下,這兩者究竟是那個更好用?”
“你若想用,彭某這就使人去拿。”彭寒揮揮手,招來田莊的管事,“速去速歸。”
……
管家将鐵制農具拿回來時,祝無喚剛好用木棒犁完地,正氣喘籲籲地叉着腰,額前冒着細細的汗珠。裴桑想拿着手帕為他擦汗,結果卻被彭寒搶了先。
彭寒很是認真的替他擦拭,仿佛多年好友般親密。
這就讓真·多年好友的裴桑心中忿忿不平,陰陽怪氣道,“彭員外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彭寒微微一笑,“彭某和先父一樣,很是敬重讀書人,莫說是擦汗,即便是端茶送水,彭某也是樂意之至。”
裴桑:……呸。
祝無喚輕咳一聲,稍稍側過身,避開了彭寒的靠近,“不勞員外費心了,本官自己有手。”
彭寒悻悻的收回手帕,垂眸低聲道,“大人無需與我見外。”
祝無喚沒聽見,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管家手中的農具上,“有勞管家不辭辛苦跑這一趟了。”
管家恭敬回道,“能為大人辦事是草民的榮幸。”
“冠冕堂皇的話就不用再說了。”祝無喚起身撿起其中一個鋤頭,仔細打量着,然而心中卻漸漸升起疑惑之意。
可他卻沒有直說,反而掂了掂鋤頭,笑道,“這柄似乎有些輕啊?”
管家緊張到後背直冒冷汗。
祝無喚又撿起旁邊的鐵犁,冷哼一聲,“這個更輕。怎麽,是怕本官拿不起來,故意選了些輕的來嗎?”
彭寒臉色微變,疾步走了上來,接過祝無喚手中的那柄,點點頭,“确實較輕。”
管家見狀連忙解釋道,“草民不敢欺瞞大人,只是平日力他們耕種所用的農具就是這些。”
祝無喚擺擺手,“算了,這倒也能用。”說罷,他直接拖着鋤頭再次往地裏走去。
彭寒想要和他一同前去,卻被裴桑直接攔住了,“員外居然還能掂出輕重,我以為你十指不沾陽春水呢。”
彭寒停下腳步,回頭望着他,“看來裴大人對彭某誤解頗深,不過這倒也無妨,俗話說日久見人心,期待有一日大人能對彭某稍作改觀啊。”
裴桑向前走了一步,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的心思藏不住,我能看出來,無喚也能看出來。他既然對你保持距離,就足以說明他的态度了。”
“不要再做逾矩的事情,不然等秦家那孩子知曉,你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彭寒面色一沉,“裴大人所說,彭某不明白。”
“員外聰明絕頂,怎麽連這些也聽不懂?”裴桑輕笑,“那好,裴某索性與你說個明白。”
“秦家那位是被無喚從小帶到大,他們之間的情意可是通過無數個日日夜夜、一點點積累而來,而你和無喚僅認識了……半天,你覺得能比得過他們十八年的感情嗎?”
他繼續道,“此外,無喚性格淡漠,又親身歷經了許多艱辛苦事,他所需要的是一個能時時刻刻陪伴着他、逗他開心的人,而秦家那位正好就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不管有沒有秦子邺,你與無喚都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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