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炊餅探案

炊餅探案

天色近晚,一行人準備從田莊離開。彭寒借口莊子裏有事情需要處理,于是暫且留了下來。

臨走前,他将祝無喚拉到了一邊,背對着所有人低聲道,“大人可願相信彭某?”

祝無喚搖搖頭,“本官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日他所見到的,是這一片廣袤田地而佃農們卻只能用手、用木棒去耕犁,是鏽跡斑斑、刀刃卷起的農具落在堅硬的土地上時瞬間脫落,更是一方父母官赤裸裸的仗勢壓人、封住百姓口舌的僞善嘴臉。

即便是彭家這種有威望的大家族,且都出現了此等事件。而他僅目睹了半日,殊不知還有多少佃農受到莊主、官吏的剝削和打壓。

彭寒深知他的意思,萬般苦笑,“理所應當。”

祝無喚一頓,“不過,員外的心意,本官已然知曉。”

彭寒望着他的眼眸,“真的知曉嗎?”

“自然。”祝無喚信誓旦旦的回道,“員外似乎與華蟠不太對付,想必他手上必定有彭家的把柄。”

“你想用本官為引子來反将他一軍,不過,本官很是願意。”

彭寒一怔,随後輕笑出聲,“大人還是沒懂啊。”

“不過也無所謂了,既然大人願意幫彭某這個忙,那日後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盡管開口提。只要是彭某能做到的,必定毫無怨言、鼎力相助。”

祝無喚垂眸,似乎在思考些什麽,“倒還真有一事,還需員外為本官解惑。”

彭寒像是猜到了他想要問什麽,很快回道,“大人想知道農具的事情?”

“正是。”祝無喚并沒有很驚訝。彭寒很聰明,這事既然自己能看出來,那他也定會發現些蛛絲馬跡。

Advertisement

他本是無意提出想用鐵制農具體驗一回農耕,卻不想無心插柳柳成蔭,竟意外發現了農具的秘密。

彭寒嘆口氣,“之前我說過,自從彭家轉為海上生意後,田莊便轉給了華蟠等人,故而農具質量參差不齊這事,我着實不知情。”

“大人的身份太過顯眼,恐怕查起來會引人注目。若大人……”他頓了頓,然後改口道,“無喚若是信我,我可以幫着暗中調查。”

祝無喚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驚訝,但他很快将這份詫異壓了下來,“那就有勞員外了。”

彭寒稍稍拱手道,“彭某言語不當,望大人見諒。”

“無妨,姓名本就是由旁人呼喊的,員外不必這般在意。”祝無喚擺擺手,似乎是默認了這種稱呼。

彭寒會心一笑,深深注視着他,“無喚既然這樣說,那彭某也有一個不情之請。”

祝無喚微微皺眉,他有預感彭寒會有怎樣的提請。只不過既然得了彭寒的幫助,總歸也要回以贈禮。

只是當前的氛圍……多少有些奇怪。

眼神躲閃之際,祝無喚無意間瞥見了旁邊的裴桑在對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快些。他輕咳一聲,“員外請說。”

彭寒往前走了幾步,正好擋住了祝無喚與裴桑的交流。他微微俯身,讓祝無喚可以與自己平視,輕聲道,“員外這個稱呼過于生疏,無喚可願道一聲在下的表字?”

“……”祝無喚偏過視線,淡淡道,“逾白。”

彭寒有些驚喜,“無喚怎知?”

“知己知彼,方才百戰不殆。”祝無喚的語氣中未顯半分情緒,“本官來前,自然是查過員外的身份了。”

見祝無喚不願改口,彭寒也不作強求,“無喚雖性子寡淡,然心中卻存着一腔熱忱,可奈何世事無常,故而将這許多的不如意深埋心底,又緘口不言。”

“若有一天,無喚肯舍去千篇憂思,卸下萬般負擔,隐居山林,做個富貴閑人,猶如那魚之于潭、鳥之于天,豈不快意樂哉?”

祝無喚靜靜的看着他,“與其做個閑雲孤鶴之人逍遙天地,我卻依舊會選擇如今之路。”

“淮國正如一頭病獅,無論多少良方也回不到從前的威風。可無論再怎麽奄奄一息,它仍然是百獸之王,時刻警惕着周圍彌漫的血腥與危險。”

“祝家就是獅上最鋒利的尖爪,筋脈相連,無法舍一而存在,甘願為馬前卒、為擋箭盾。”

彭寒微怔,“尖爪雖利,可一旦傷到本體,哪怕再痛也會選擇狠心拔掉。”

“可它也知道,沒了尖爪便只能任人欺淩。”祝無喚看着他,“它能做的,就是既保留爪,卻又磨平利爪。”

彭寒追問,“利爪若有自己的思想,定不會由着獅子肆意而為。”

祝無喚道,“利爪旁有毛發保護,有四肢支撐,若四肢俱斷,則其無法行動。哪怕是昔日的雄師,也免不了淪為他物的口中食。”

祝無喚背過身去,“我知道員外的真正心意,也感激此番提醒,但祝堯……偏要一意孤行。”

彭寒望着他,半晌說不出來話。

裴桑朝兩人走來,親昵的搭着祝無喚的肩膀,“說什麽呢,快些回去了,章華買了點心,我還等着回去吃呢。”

祝無喚點點頭,“嗯,走吧。”

彭寒孤身站在原地,遙遙望着祝無喚的身影。

他十七歲那年跟父親走商至南安。父親去和人洽談生意,他便一人去街上游玩。

不幸的是,入夜之時他被一群醉酒大漢圍住,将他身上所有銀兩全部搶走後揚長而去。

身無分文的他走在凄冷的長街上,彼時冬至,他窩在一處路邊小攤下,瑟瑟發抖。

雪花無意攔住了他的視線,雙手輕輕擦過,便見一少年嘴角噙笑,與他迎面相視。

飄雪天,憐寒夜,一角紅衫映瞳前,數載千秋心未變,一眼及萬年。

——

上了馬車,裴桑目不轉睛盯着他,看的祝無喚渾身不自在,于是出聲問道,“為何這般看我?”

裴桑眼中審視的意味越來越強烈,“我可是收到了你家小崽子的囑托,讓我好好照顧你,我可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別人拐走,不然那瘋狗還不得咬死我?”

祝無喚瞪着他,“子邺不是瘋狗。”

“啊對對對,他是你的親親小寶貝。”裴桑撇撇嘴,“噫,好肉麻。”

“……”祝無喚神色有些不自然,“他什麽時候和你說這個了?”

裴桑會心一笑,“我就知道你會問。”說着他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給你給你。”

祝無喚展開信,裏面确實是秦子邺的筆跡: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務必照顧好我老婆,他要是掉一根頭發,我就直接吃了你。

後面還畫了個生氣的表情。

裴桑懶洋洋的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你下次能教教他書法嗎,你看這歪歪扭扭的鬼畫符,我能認出來就很不錯了。”

祝無喚将信收好,放在自己衣袖裏,淡淡道,“他能用這邊的文字給你寫就已經進步很多了,多留給他一些成長的空間吧。”

裴桑瞧着他的舉動,不禁感嘆:這濾鏡怎麽就這麽厚呢?

“對了,章華怎麽回事?”祝無喚攏好衣袖問道,“他何時買了點心?”

裴桑不以為然,“我要是不這麽說,那姓彭的能讓你離開?”

他氣呼呼道,“你知不知道,剛才你們倆的臉都快要貼到一起了,這要是不知道實情的人,還以為你倆是一對呢。”

“胡說。”

“我可沒有胡說哦,是華潘說的。他說你們天造地設,甚是般配。”

祝無喚皺眉,“……他該活夠了。”

裴桑偷笑,“我也這麽覺得,所以我裝作無意伸腿絆了他一腳,你是沒看見他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真是狼狽不堪。”

祝無喚幽幽道,“我以為這種事情只有秦子邺會做得出來,沒成想你倒是越活越年輕了,連小孩子捉弄人的把式也學了個十成十。”

“诶,我這可是無心之失,他找不到理。”

見他得意洋洋的模樣,祝無喚無奈搖搖頭,“扯遠了,章華那兒究竟怎麽了?”

裴桑立刻就嚴肅了起來,“章華受傷了。”

……

待兩人急匆匆回了驿館,章華正龇牙咧嘴的往傷口上塗着藥粉。見祝無喚前來,他立刻站了起來,“公子。”

祝無喚連忙走上前,盯着他手臂上深深的刀痕,擔憂道,“被發現了?”

“是,屬下出來時被一獄卒發現,好在屬下帶了霹靂散,在濃煙的掩蓋下這才逃了出來。”

他奉祝無喚之命去探查縣衙監牢的守備情況,雖說獄卒們會輪班監守,但他還是找到了機會從後門角落溜了進去,避開了所有的眼線,順利進入了監牢。

只是出來時正好與一名巡查的獄卒撞了個滿懷,獄卒的呼喊引來了其他人前來相助。

祝無喚扶着他坐下,“只要你安然無恙就好,傷口如何?”

刀痕定是在突圍之時被砍傷,只不過這觸目驚心的傷痕……恐怕一時難以痊愈,之後的行動,章華是不便參與了。

“屬下身體健碩,不日便康複了,公子不必擔憂。”

祝無喚道,“我那邊有上好的金瘡藥,等會給你送來。”

“多謝公子。”

裴桑深思後緩緩開口道,“你這般身手尚且都負傷,可見守備森嚴,即便如今僥幸逃脫,怕是監牢會再次增加人手,下次想要潛入,怕是會更難了。”

章華猶豫片刻,“公子是萬萬不能孤身涉險的。”

“我知道。”祝無喚點點頭,“你且說說監牢的情形如何?”

章華仔細的回憶起來,“有四名獄卒把守門前,進入監牢後會有六人的小隊巡回看守,王氏與她兒子被分別關在東二號和西三號大牢。”

“等一下。”裴桑打斷道,“你怎麽知道王氏的具體位置?”

章華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出門前公子給了我一吊錢,讓我去買些炊餅。我潛進去後挨個分給關押在內的犯人,他們得了炊餅,自然就會告訴我信息。”

他拱手道,“公子聰明過人,屬下是萬萬想不到這種方式。”

祝無喚垂眸,似乎是默認了這種誇獎。

裴桑憤憤的盯着他,“……祝大人,你這算不算盜我創意啊?”

從前他剛入刑科時,為了稽查核對每個刑部官員所經事務,于是他買了一大筐炊餅去了刑部大牢,只要是實話是說自己所犯何事之人,皆可獲得一個炊餅。

若是遇到官員作祟冤枉良民,只要犯人們願意講出來,不僅立案重新審查,而且還會送一沓炊餅以作獎勵。

效果很是不錯,他一舉查出了三個徇私舞弊的刑部官員,借此獲得了弘景帝的青睐,進而也結識了祝無喚。

祝無喚輕咳一聲,“……借鑒。”

“哼。”裴桑不再過于深究,又繼續問道,“然後呢,他們母子倆如何?”

章華嘆氣,“王氏精神狀态很是不好,一直以頭搶地。而她的兒子則是血跡染紅囚衣,蜷縮在角落一聲不吭。”

“屬下仔細看了看,那些血跡已然幹涸,應該數日沒有動刑了。”

裴桑看着祝無喚,“你前先下令不許對監牢的犯人繼續動刑,看來這華蟠倒是很聽話。不過實際上,他卻是巴不得這母子倆早日身亡命殒吧。”

“不過華蟠應該知曉,你還是會再次宣召他們,只是……”他頓了頓,“就怕那時華蟠會提前下手,了結他們的性命,讓我們無處查起,只能糊塗結案。”

章華很是着急道,“那怎麽行,要是查不出來,回京後陛下怪罪,我們公子可就又要被彈劾了。”

作為朝中鮮有的清廉公正之人,祝無喚一向堅持違律嚴處,眼睛容不得半粒沙子,可也因為這個性子他被不少朝臣疏遠,一些嫉恨他的禦史時常向弘景帝上奏,只是都被皇帝強制壓了下來。

弘景帝安慰他,“二郎盡管放手去做,朕會為你擺平一切。”

……

祝無喚思忖片刻,随後靜靜開口道,“那就突然提審,給他們當頭一棒,必會使那群佞臣措手不及。”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