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枭渠進攻
枭渠進攻
寨牆上,幾個壯漢吭哧抱着裝滿石頭的竹筐和酒壇到每一處垛口,姑娘們也沒有閑着,個個披上戰袍在仔細巡視。昨日跳舞的小夥此時也化身磨刀匠,替寨中兄弟姐妹锉出鋒利的刀劍。
祝無喚撫摸着身上的盔甲,心中五味雜陳。
祝晏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和十幾年前一樣,依然飒爽,若這身打扮回了南安,怕是又要被砸水果了。”
祝無喚失笑,“兄長又說笑了。我只是沒想到……如今還有機會再次穿上這身甲胄。”
若是能穿着甲胄戰死沙場,倒是圓了他少年時的立志,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祝晏将身上的佩劍取下交給他,“還記得從前我教你的劍法嗎?”
祝無喚挑眉,“兄長莫不是想和我交鋒?”
旁邊的穆蘭妤将自己的劍丢給祝晏,“難不成二郎心中怯懦了?”
昨日之後,她便改了稱呼,說是喚作二郎更顯得像是一家人。
“長嫂的激将法确實爐火純青。”祝無喚握着那柄陪着祝晏南征北伐的佩劍,“兄長,莫要手下留情。”
院內劍光粼粼,劍刃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兩劍交鋒之時,火光流現。二人身影迅疾,招式虛虛實實,捉摸不透。
幾經交戰,終是祝無喚內力不足,率先落于下風,劍尖在離他心髒幾寸時驟然停下。
祝無喚強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淡淡道,“兄長……勝了。”
他的語氣已經很虛弱了,此戰耗費了他全部的精力,下一秒猶如斷了線的風筝,徑直向後倒去。
祝晏來不及反應,突然一團黑黢黢的身影不知從哪兒迅速沖上來,穩穩的接住了快要喪失意識的祝無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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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睛一看,是秦子邺。
“你這人怎麽不聽醫囑的呢,讓你靜養靜養,非要去動武。”秦子邺的聲音漸漸有了哭腔,“你這是幹什麽啊!”
祝無喚忍不住咳了好幾聲,緩緩吐出兩個字,“……舒坦。”
“舒坦你個頭!”秦子邺二話不說将他抱回了房間。
望着兩人離去的身影,祝晏默默撿起了地上的劍。
穆蘭妤走來,“你們交鋒沒多久,秦子邺就來了。他站在那邊看了許久,幾次想上前阻止,可最後仍是卻步了。”
祝晏有些懊悔,“我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二弟的身體絲毫沒有見好,如今愈發羸弱。”
他想起從前南安城內那個意氣風發、眉宇中透露出灑脫的祝家二郎。
他問向穆蘭妤,“我是不是做錯了,我不該與二弟交鋒?”
穆蘭妤搖搖頭,“或許對二郎來說,他從來不想被人保護起來,安分做一只圈養在籠中的金絲鳥。他一直渴望這一天,能夠和你一樣披甲配劍、戍衛家國。”
祝晏垂眸,半晌他才緩緩說道,“希望他不要恨我……”
穆蘭妤不解,“什麽?”
正說着話,焦大匆匆來報,“寨主、将軍,北麓發現枭渠兵的身影。”
……
祝無喚被抱回榻上時,臉上已經蒼白到沒了血色,呼吸也有一陣沒一陣,似乎是個奄奄一息之人了。
秦子邺連忙去翻包袱裏備下的藥,念念有詞道,“別出事啊、千萬別出事啊。”他又去倒了一碗水,将祝無喚攙扶起來喂了顆藥。
看着他咽下,秦子邺緊張兮兮的盯着他,問道,“怎麽樣?感覺好點了沒?”
祝無喚搖搖頭。
秦子邺急了,“怎麽會沒用呢?這可是從藥王那兒拿的藥!”
祝無喚攔住他,無奈道,“我剛吃下,你再等等。”
秦子邺一怔,“哦。”他幫着掖好被子,“你知不知道,我剛才有多擔心。萬一你被劍劃傷了,我真的要心疼死。”
他抱怨道,“你也是的,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非要挑戰身體底線。”
“還有,我昨天不是抱着你睡的嗎?你什麽時候跑出去的?”
他癟癟嘴,“看來下次得拿個繩,把我們倆的手都綁起來,看你還能跑的了?”
祝無喚失笑,摸着他的腦袋,“你怎麽變得這般啰嗦了?”
秦子邺眼睛一瞪,“誰讓你這麽不省心!還說我是小孩子,我看你也差不多,任性,太任性了!”
祝無喚垂眸,不作聲了。
見他這副模樣,秦子邺有些慌,“我不是在責怪你。”
“只是現在不在祝家,我特別害怕你會出事。”秦子邺頓了頓,“我知道外邊形勢緊張,所以更擔心你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去拼命。”
秦子邺怯生生地勾着他的手指,“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不然我會瘋的。”
歷史上,浮玉寨之戰,枭渠以勢不可擋的勁頭攻下寨門,穆蘭妤下落不明。而後虎将放火燒寨,偌大的寨子頃刻間化為烏有。
寥寥數字,記錄了浮玉寨的覆亡。
書中并沒有提及祝晏和祝無喚,但再往後翻幾頁,兩人的名字仍活躍在史書上。
祝無喚深深望着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只好道,“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下便好了,不用擔心。”
秦子邺抽噎應了一聲,“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戰場上刀槍無眼,答應我,不要以身涉險。”
祝無喚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開玩笑道,“我怎麽感覺你這話,像是我要亡于這裏一樣?”
“不許胡說!”秦子邺連忙捂住他的嘴巴。
祝無喚微微一笑,心中有了數。他輕輕捏着秦子邺的耳垂,“你剛才給我吃的什麽藥,感覺身上熱熱的?”
秦子邺一怔,把手上的紫色小瓷瓶遞給他,“我看藥王老頭兒把這瓶藥藏在琉璃罩裏,肯定是剛研制出來的好藥,這麽吝啬還不給你,我就趁他轉身的功夫偷摸順走了。”
兩人臨走前,特意又去了藥山采購,秦子邺大手一揮,直接将各類藥都備了一瓶。
“你看你臉頰微微發紅,還說身上熱,估計是血液循環加速,嘿,沒想到這藥效這麽快,快趕上醫院挂水了。”
聽到這番話,祝無喚笑容瞬間消失,冷冷問道,“你把琉璃罩裏的藥拿走了?”
“是啊。”秦子邺得意洋洋道,“雖然有點對不起老頭兒,但是事急從權,下回去我再給他補錢就是了。”
祝無喚氣得發抖,“我再問你一遍,剛才你給我吃的确實是這瓷瓶裏的?”
秦子邺意識到有些不妙,猶豫點點頭,“怎麽了,難道是毒藥嗎?”
祝無喚面色潮紅,心中□□隐隐作祟,恨恨道,“這是藥王新研制的房中藥,你……”
秦子邺腦中一片空白,“不是,我、我不知道啊。”他手忙腳亂,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祝無喚微喘着氣,“去找巫醫來。”他随身沒有帶能解此藥的方子,目前寨中也無郎中,只有寄托于巫醫了。
話音剛落,秦子邺撒腿便要跑出去。
“等等!”祝無喚又叫住了他,“不許、不許讓別人知道,否則我就閹了你。”
秦子邺□□一涼,這或許是他離成為太監最近的一次,“對不起,再也不敢啦!”
……
陰雲密布,祝晏站在寨牆上遙望北麓茂密的森林,陣風不斷朝他吹來。這不是一個好征兆,若枭渠采用火攻,那浮玉寨無處可逃。
穆蘭妤身着重甲走了過來,“目前只有北麓被圍,南麓仍然只有昨日那隊人馬。我可以帶兵前去圍剿,你們趁機離開浮雲山。”
“不可。”祝晏否定,“寨中婦孺多,若全部撤離勢必會引起枭渠警覺,反而引起橫禍。”
穆蘭妤沉思道,“按理來說,昨日前去送信之人如今應當回來了,可……”她靈光一現,“難不成,這會兒功夫南麓也被包圍了?”
祝晏眼眸一暗,“十有八九。”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兄長,後山出現三個枭渠探子,死了兩個,剩下一個被寨中兄弟抓了回來,要去審訊嗎?”
祝無喚在秦子邺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過來。
穆蘭妤驚訝,“你怎麽出那麽多汗?快回去休息,這邊由我和榑棠就夠了。”
祝無喚面露尴尬,瞪了一眼旁邊心虛的秦子邺,淡淡道,“不妨事,我想和兄長并肩同戰。”
穆蘭妤微微皺眉,“可你這身體……”
還沒說完,旁邊的焦大突然喊道,“寨主,有情況!”
從北麓的方向出現一個人,手裏拿着紅色旗幟,穿的是浮玉寨的衣服,一瘸一拐的朝寨門跑來。
穆蘭妤大喜,“是屠三,他手上拿着的是雲州軍的旗子,快開門!”
“不許開門!”祝晏大喝一聲。
話音剛落,一支箭從屠三身後射來,徑直穿過他的胸膛,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服。
祝無喚迅速捂住秦子邺的眼睛,低聲道,“不要看。”
可為時已晚,剛才鮮血湧出的畫面不斷浮現在秦子邺的腦海中,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殺人。
箭矢無情,如此一條鮮活的生命,便這般消失了。
他的內心難以平複,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祝無喚感覺手掌隐隐傳來濕潤的觸感,他心下明白,“若你害怕,我送你回房間。”
“不。”秦子邺立刻抓住他,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平靜下來,“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祝無喚思前想後,悄聲對祝晏道,“兄長,我去審問那探子。”
祝晏點點頭,“你和子邺一起走,他鬼點子多,興許會問出什麽細節。”
兩人剛剛離開,遠處傳來馬蹄聲,愈來愈近,不一會兒便從樹林裏冒出無數枭渠兵馬來。
虎将悠悠拽着缰繩,朝寨牆喊道,“祝将軍好謀略,只是閉門不開,眼睜睜看着手下死于冷箭,良心可安啊?”
祝晏冷冷道,“損一人而保數人,祝某不覺此舉有錯。”
虎将哈哈大笑,“本将欣賞祝将軍這番話,只是來日待我屠遍這寨子,上百號人死于我的屠刀之下,希望那時将軍不要後悔,此時沒有打開寨門。”
穆蘭妤皺眉,悄悄招來手下道,“吩咐衆人,做好守寨準備。”
祝晏道,“難道虎将忘了不久前的偷襲,貴軍是如何抱頭鼠竄、狼狽逃回大營了?”
虎将惱怒,“祝晏!昨日是你運氣好,僥幸逃脫。今日本将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了。”
他看着祝晏旁邊的穆蘭妤,“聽說祝将軍昨日大婚,沒想到一代名将居然成了別人的壓寨郎君,這傳出去豈不惹天下人恥笑?”
穆蘭妤嗤笑一聲,“那也遠遠不敵虎将明知自己不舉,卻仍宣揚一夜七次的威風吧。”
她的探子除了能打探到枭渠的軍情,甚至可以潛入大帳附近,探聽最隐秘的消息。
虎将惱羞不已,“你這鄉野村婦口出狂言,本将今日便燒毀這破寨子,作為你二人的新婚之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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