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審時度勢

審時度勢

淮國産麻布絲綢、香料茶葉，而枭渠的牛羊肉和胡酒也是上品。雖然兩國時常打仗，但在和平時期邊境的百姓便會悄悄做着跨國生意。

最初兩邊上層竭力壓制，可無奈貿易已不知何時成了氣候，再加上獲利頗豐，他們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

後來敏銳的雲州商賈看見了商機，耗費千金建了一條互市街，吸引了兩地的百姓紛紛前來加盟。

有的枭渠百姓在雲州待久了，不願意再回去放牧，于是索性留在酒肆裏當個夥夫。時間一長，枭渠人越來越多，他們的炙羊肉和枭渠酒也成為了最受歡迎的菜品之一。

二樓雅間內，秦子邺正美滋滋地依着祝無喚身邊，嘴裏啃着香噴噴的羊肉串，滿臉享受。

而祝無喚卻在一旁默默食着青菜。

羊肉是發物，且他一直服用的藥湯裏有與羊肉相沖的藥材，故而飲食清淡，不沾葷腥。

桌上仍有不少食物，祝無喚飯量小，吃兩口便覺得飽了。剩下的就只好有號稱“小垃圾桶”的秦子邺奮力狂吃，力求吃回本。

沒過多久，秦子邺摸着飽飽的肚皮，“……我真的吃不下了。”

他已解決了飯桌上百分之七十的菜肴，成功擊敗了對面的對手。

祝無喚将面前的山楂糕推給他，“山楂消食，可以多用些。”

秦子邺擺擺手，“不行，我連消食的也吃不下去了。”他托着下巴，幽幽問道，“辛淩怎麽還不來，等了他好半天了。”

話音剛落，雅間的門緩緩打開，辛淩笑着走進來，“辛某倒是不知秦公子這般想我？”

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人，那人低着頭，似乎有些拘謹。

秦子邺翻了個白眼，“你不要瞎說哦，無喚可還在這兒呢！小心他回南安後彈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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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淩裝作思考道，“……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大義滅親？”

祝無喚輕笑一聲，連連拉過秦子邺，“乖，我與玄知有正事要說，你是去外面玩還是……”

還沒說完，秦子邺立刻挽着他的手臂，“我肯定是要和你在一起。”

祝無喚猜到了，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尖，十分寵溺道，“那就安靜。”

見秦子邺瞬間啞口的模樣，辛淩倒有些詫異，心想祝無喚是使了什麽法子讓這小霸王如此乖巧聽話的。

店小二将桌上的空碟撤了下去，轉身又擺放了幾碟新菜，瞬間屋內又充滿了濃濃的飯菜香。

身後跟來的那人突然跪下，“草民曹八見過大人。”

幾人一怔，還是祝無喚先反應了過來，“不必多禮，入席吧。”

曹八稍稍瞟了一眼桌上美味佳肴，咽了咽口水，但還是猶豫，“草民身份低微，怎麽能與各位大人們一起吃飯？”

祝無喚淡淡道，“今日之宴，你是主角，還請上座吧。”

曹八頓時“撲通”一聲又磕了個響頭，“大人，草民在軍營時恪守本分，也從沒有得罪過哪位官！”

祝無喚皺眉，“若你真的有罪，早就被縣衙抓進監牢，明威将軍何必千裏迢迢将你帶回來？”

曹八眼睛一轉，好像是這麽個道理。他試探問道，“這真不是斷頭飯？”

祝無喚冷冷道，“你若想吃，我倒是可以給你安排。”

“不不不，草民知罪！”曹八一驚，連忙拒絕，他小心翼翼擡頭看祝無喚，“那……大人找草民來，是有事吩咐？”

祝無喚點點頭，“你可認識楊季？”

聽到這個名字，曹八像是被開了靜音麥一般不說話了，只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辛淩咳了一聲，“曹八，本将忘記與你介紹了，這位是戶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也是當今聖上最信任之人。”

“另外，他還是我朝太傅的次子，也就是雲州總督祝晏的胞弟。”

他頓了頓，“祝将軍……想必你并不陌生吧。”

曹八心中大驚，沒想到這人居然有這麽高的來頭。

他很懂審時度勢，立刻換了副表情，“祝大人，您要是有什麽想問的，只要草民知道，必定毫無保留全部說出來，絕不敢說謊。”

“您問的是楊季吧。”他回想了一下，“哎，我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叛國，真是太令人心寒了。”

說着說着，他突然心中一驚，“大人，您不會是懷疑我也叛國吧？”

祝無喚不作聲，只是看着他。

曹八後脊梁汗如雨下，“大人，草民雖然與那楊季交好，但……我絕不會做這樣可恥的事啊！”

“草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個男娃娃和婆娘要照顧，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他緊張地瞟着祝無喚，“大人、大人明鑒啊。”

辛淩突然出聲道，“沒有說你叛國。祝大人在調查楊季一事，而你作為他軍中的唯一好友，按例自是要找你詢問情況。”

曹八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剛進軍營的時候，那些人見我瘦小又不會武功，經常對我拳打腳踢，甚至将我攆出去，不讓我在屋裏睡覺。”

“我記得那還是冬天，外面下着大雪，我又被趕了出來。正巧那時楊季路過，他當時已經是長官了，于是就把我帶去了他的帳子裏，讓我烤火。”

“後來他就經常對我多有照顧，沒過多久又把我調去了他手下幹活，有時候還給我些碎銀子寄回家裏。”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幾人，“說實話，草民心裏還是挺感激他的。”

秦子邺默默心想，許是楊季看見了被欺淩的曹八，也想到了自己年少時類似的經歷，于是出手相助了吧。

祝無喚道，“那你這些日子可有發現他與枭渠暗中往來？”

“他喜歡獨來獨往，經常深夜一個人從營外回來，問他他只說出去方便。大家都覺得他脾氣怪，也不願意和他搭話。日子一久，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辛淩問道，“你有注意過他從何時頻繁出入軍營？”

曹八認真的想了想，“大概是兩個月前吧。”

祝無喚和辛淩對視一眼，心中也就有了數……大概那個時候曹八就和枭渠暗中往來了。

祝無喚問道，“你在辎重營有些年頭，可有發現糧草有什麽異常情況？”

看着曹八疑惑的神情，祝無喚補充道，“比如糧草數量不對？”

曹八回道，“應該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吧。”

辛淩淡淡道，“曹八，你負責軍中糧草的登記，如今糧冊上的糧草數量與實際軍中糧倉的存儲量嚴重不符，這個責任……你可擔當的起？”

這幾日，他們為防止引起薛韋的警覺，每次由白黎調取軍中記錄糧冊，白日辛淩前去軍中，以與士卒比武的借口拿走糧冊，晚上三人繼續聚在密室研究。

沒想到，竟發現了好幾本高到離譜的記數。

曹八瞬間緊張了起來，“軍中的糧草一直都歸楊季管，每次我們登記糧草的時候，他也總是在旁邊看着，完事後還會把糧冊拿回帳中保管，這、這不可能對不上啊。”

祝無喚問道，“他每日都會去盯着你們記錄？”

“是啊，每次都來。不過偶爾他會讓我們回帳子裏休息，他來替我們做記錄。”

曹八繼續道，“而且我每次晚上起夜，路過楊季的帳子，都還能看見他點着蠟燭在核對糧冊。”

辛淩問，“你怎麽知道他在看糧冊？”

曹八回道，“有一次我見他太辛苦，于是做了個芋頭炖肉給他送進去，可他沒吃幾口身上就開始撓，就連脖子都紅了一片。”

“他很生氣把我攆了出去，臨走前我無意間看見他桌上放着的糧冊，而且還将圈圈畫畫了很多地方。”

祝無喚問道，“你有問他圈出來的是什麽意思？”

曹八搖搖頭，“我想着這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就沒問，放下吃的就回去睡覺了。”

祝無喚微微皺眉，他料定糧草數目不符一事中必有楊季的暗箱操作，可卻沒有任何明确的證據。如今楊季又逃去了枭渠，查證的難度又大大增加了。

雖然曹八的提供的線索模糊，但也算是間接證明了，此事楊季逃不脫幹系。

祝無喚和辛淩又問了幾個問題，但曹八所知有限，實在回答不上來更多的問題了。

兩人見狀，也就暫且停止了詢問。

祝無喚又喊小二上了幾道菜肴，曹八頭一回吃到這般美味佳肴，狼吞虎咽絲毫顧不上禮節，後來幹脆放下筷子，直接下手去抓羊肉。

臨走前，祝無喚又讓人給他打包了一大盒肉食，還塞了張銀票，“好好對待你的家人。”

曹八感動不已，“大人，草民又想起一件事，可能對查案有幫助。”

“你說。”

曹八道，“半年前，營地發生了一次盜竊，損失了五百斤糧草，但過了一天，楊季就押來了一個長着絡腮胡的大漢，說這次失竊是這個強盜帶人幹的，并立刻将他就地處決了。”

辛淩驚訝，“此事可有上報？”

他翻看了所有軍賬，皆沒有發現這條記錄。而且五百斤也不是小數目，白黎或者祝晏也應該知曉。

可并沒有聽到兩人提及此事，如若不是他們隐瞞，那就是楊季根本沒有上報，故而兩人也不知道這件事。

果然，曹八道，“他說，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大家都會落個失職的罪名，那可是要砍頭的，所以就讓大家不要說出去，等下次有商販來送糧時，多記五百斤。”

辛淩厲聲道，“曹八，這件事你怎麽不早說！”

曹八低着頭，小聲道，“我……我怕說出來你們給我定罪，所以就沒說。”

祝無喚沉着臉，“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想還有沒有別的事情沒有講。否則出了這個門，下次見就是在監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