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黃雀在後

黃雀在後

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狂風吹着院子裏的樹木,像沒了支撐般劇烈搖曳。一道明晃晃的閃電從烏黑的天空中劈下,幾秒後又一聲響雷猛地炸開。

秦子邺瞬間驚醒,心想這又是哪個神仙飛升了?

他回頭望了望身側的祝無喚。

那時,祝無喚沒讓他吃解藥,只是冷漠地道一句,“紮馬步半個時辰,時間到了自己進來。”說罷悠然離去。

然而半個時辰對秦子邺似乎沒太有用,他又圍着院子跑了十幾圈,直到把全部體能耗盡後他才回屋。

看着祝無喚淡然安靜的睡顏,秦子邺小心翼翼給他蓋好被子。

祝無喚今日似乎很疲憊,早早的熄了蠟燭。等秦子邺從外面冷靜完回來時,他已經進入熟睡中了。

又有一道閃電掠過,在下一聲雷響之前,秦子邺輕輕捂住了他的耳朵。

說來奇怪,平日哪怕一點點動靜祝無喚都會驚醒,可如今外面那麽吵,他卻依然不見醒來。

秦子邺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嗯,存活。

看來是真的很累了。秦子邺心想。

外面的雨勢愈來愈大,他聽着噼裏啪啦的雨擊地面的聲音,右手一撈就将祝無喚整個人圈進懷裏。

祝無喚稍稍動了動,迷迷糊糊道,“怎麽了?”

秦子邺輕聲回道,“下雨了,怕你冷,我身上暖和,給你取暖。”說着他扯過旁邊的被子,又給他蓋上一層。

祝無喚體弱,尤其是陰雨天最容易生病,若病情太重也能引起毒發,故而只能防患于未然并加以保暖,從源頭杜絕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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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無喚緊緊裹着被子,看上去似乎又睡了過去。

秦子邺見他睡着,心下一動,偷偷地親了親他的額頭,“晚安,老婆。”

他今日消耗了許多的體力,又想着明日清晨還要早起練功,沒過多久便睡着了。

祝無喚緩緩睜開眼睛,他輕輕撫着男孩鬓邊的碎發,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出從前的無數回憶,每一幕都有秦子邺的身影。

“晚安,好夢。”

外面雖寒風刺骨,可屋內卻一片溫馨與祥和。兩道淺淺的呼吸聲交疊,各自帶着對彼此深深的愛意進入夢鄉。

……

雨後的早晨空氣極為清新,就連風裏都帶着涼爽的水汽,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而祝無喚卻是被熱醒的。

先不說後背濕漉漉的一片,就連鼻尖也泛着幾顆汗珠。他感覺胸口被壓的難受,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身上居然有三條被子!

最上面那條有些眼熟,好像是秦子邺平時蓋的那個。

他剛想回頭去看秦子邺,然而旁邊的位置空無一人,甚至榻上冰涼,摸上去完全沒有溫度,想來離開有段時間了。

正當他思索秦子邺去哪兒時,他聽見了院子裏窸窸窣窣的聲響,隐約還有人在說話。祝無喚側耳一聽,這聲音很是耳熟。

他取下一旁挂着的外袍披在身上,悄然走了出去。

院內,秦子邺正認真對着木樁打拳,只是今日的老師不再是穆蘭妤了,而是換成白黎了。

秦子邺自動屏蔽掉任何擾亂他的聲音,專心致志地按照白黎教的拳法練習。倒是白黎先看到了祝無喚,他剛想行禮,卻被祝無喚擺擺手給免去了。

祝無喚指着兩耳不聞天下事的秦子邺,低聲問道,“今日怎得是你?穆寨主不在?”

白黎恭敬回道,“是将軍派我來教秦公子的。”

祝無喚稍作一想便曉得了祝晏的心思……許是兄長心疼長嫂這麽早起,這才遣了白黎過來吧。

祝無喚又問道,“子邺學的怎麽樣了?”

“秦公子很有天賦,我僅打一遍他就全部記住了。”白黎頓了頓,“只是練武是童子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的。”

祝無喚道,“無妨,只是平日防身用,他不上戰場。”

白黎點點頭,“另外,我想着刀劍之類過于有殺氣,恐怕不适合秦公子,故而想問問大人的想法。”

“他怎麽說?”

白黎猶豫了一下,“秦公子說……技多不壓身,他都想學。”

祝無喚挑眉,心想小崽子還挺會要求。他對白黎道,“我從前聽兄長說,你的棍法是軍中一絕?”

白黎謙虛道,“不敢這般說,只是比普通人好一點。”

祝無喚微微一笑,“那我就把他托付給你了。我們留在雲州時間有限,還請白副将多多指點他一番。”

“白黎謝過大人如此賞識,定不會辜負期望。”

祝無喚見秦子邺這般認真,也不願上前打擾他,于是讓白黎帶了句話,等秦子邺休息時告訴他自己已來過了。

他去隔壁院兒尋找辛淩,昨晚兩人商量好今日一起去軍營暗訪。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見辛淩的侍從匆匆跑了出來。

乍一見到祝無喚,侍從先是愣了愣,随後連忙道,“我家公子正讓我去喊大人您呢,剛巧您就到了。”

祝無喚見他神情慌張,定是出了什麽事,于是問道,“可是玄知出了什麽事?”

“公子安然無恙。”侍從引着他往內屋走,“這裏人多,祝大人還是先進屋,公子會同您說清楚的。”

祝無喚心中疑惑,想着莫非他查到了什麽線索?

侍從識趣地把門關上,又道,“公子和祝大人放心,我就在門口守着,不會讓任何人靠近。”

見他如此神秘,祝無喚更加好奇。

此時辛淩已經換上了盔甲朝他走來,“今日我手下的人去巡視,結果在距離軍營二十裏的地方發現了一個人。”

祝無喚眼眸一沉,隐約覺得這個人至關重要。

“手下來報,發現這人時,他渾身已經濕透,想必是淋了許久的雨。”辛淩掩飾不住面上的激動,“而且根據他行進的方向,似乎是從西邊一路走到雲洲的。”

“西邊?”祝無喚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難道是……”

辛淩點點頭,“和畫像上的人幾乎一樣。

祝無喚一怔,“是楊季。”

“雖然長相一致,但他尚未蘇醒,還無法完全确認。”

祝無喚立刻回道,“曹八呢?他是最熟悉楊季的人。”

辛淩輕笑,“我和無喚想的一樣。”

“昨日酒樓後,曹八并沒有立刻回了老家,而是在城裏的青樓過了一晚,我已派人将他帶了回來,此時他正在辨認那人的身份,應該很快就有結論了。”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交談的聲音,下一秒侍從敲了敲門,“公子,确認過了,是他。”

兩人心中一喜。

“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立刻前去。”說着辛淩抓起佩劍就要往外走。

“等等。”祝無喚攔住他,“薛韋的人在暗中一直觀察,此次出門定是瞞不過他。若被他發現楊季的蹤跡,軍糧一事可就再也瞞不住了。”

辛淩腳步一頓,“這樣,我去分散暗樁的注意,你趁此盡快離開總督府。”

随後他又将門外的侍從喊了進來,低聲與他交談了幾句,接着對祝無喚道,“楊季被我藏在了城外的一處醫館,具體位置秋梓知道。”

他指着侍從介紹道,“秋梓同我一起長大,也有些身手,可以保護你。

祝無喚看着他,“多謝。”

辛淩将他拉去一邊,低聲道,“這醫館是辛家在西境的暗探聚集點,很安全,不怕官府查。”

祝無喚一驚,“這是辛家最隐秘的事,為何告知與我?”

辛淩微微一笑,“如今我們兩家是一條船上的人,唇亡齒寒的道理無喚定然知道。我告訴你這個消息,也算是多留一條退路,望以後兩家相互幫助。”

祝無喚點點頭,“既然玄知信任我,我必不會透露出去。”

“好。”辛淩想了想,轉身從随行包袱裏拿出一把匕首,“這個本是想回南安後送給三小姐的,不過如今形勢危急,你拿去防身吧,待回來我再為她重做一個。”

他知道祝英不喜歡那些胭脂水粉,于是特意去雲州的鑄造局拜了一位老師傅,親手鍛造了這把小巧的匕首。

祝無喚摸着刀柄上的“英”字,微微驚訝,“你倒挺會投其所好。”

他頓了頓,将匕首放回桌上,“這是你對三妹的心意,我不能擅領。這樣吧,你借我一柄劍,比起匕首我還是更習慣用這個。”

辛淩一愣,随後輕笑出聲,“好。”他取下腰間的佩劍,“此劍陪我征戰多年,甚有靈氣,定會保你周全。”

祝無喚拱手,“多謝玄知。”

兩人又商讨了待會兒的具體行動,最後一拍即合,滴水不漏。

臨走前,祝無喚轉身對他道,“三妹會喜歡這份禮物的,只是你自己也要主動一些。莫要被那些刻板的禮數束縛住了自己,反而會因此丢了最初的好感。”

辛淩微怔,“無喚此話,我記住了。”

祝無喚點點頭,“那我去和兄長說一下此事,你先按兵不動,等我消息。”

“等等!”辛淩叫住他,“我聽說前段時間薛韋一直去找秦子邺,想來你那院子也是被盯上了,平日定要多注意些。”

祝無喚蹙眉,“一直?”

他記得秦子邺只和自己提過那一次,何來的一直?而且他記得秦子邺是最害怕薛韋的了。

原話是“他的聲音比指甲劃過黑板還要尖,眼神比法制頻道裏的殺人犯還要兇狠,不,更多的是變态,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人抓去東廠同化一樣。”

而每次提起薛韋,秦子邺總會忍不住打寒顫,似乎這人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怕。

他突然有些心疼秦子邺,為了不給他增添煩惱,明明面對無法抗拒的恐懼,卻選擇了自己默默忍受。

辛淩瞧出他的疑惑,“許是這孩子怕你擔心,故而沒有告訴你吧。”他繼續道,“薛韋既然盯着我們,那我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我手下的暗探極多,恐怕薛韋自己也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

祝無喚回過神,“此事多謝告知,回去我會注意。”

辛淩擺擺手,“若你擔心他,以後可以讓他常來我這兒。這院裏都是我的心腹,比你那邊稍安全一些。”

祝無喚微微颔首表示感謝,“玄知思慮周全……”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辛淩仔細一聽,便是秋梓和一人發生了些小争執。

他剛想起身去查看,卻被祝無喚按了下來。

辛淩不解,“怎麽了?”

祝無喚深深嘆氣,“找我的。”說着他走去開門。

下一秒,一個黑影撲了上來。

祝無喚差點沒站穩,好在身後有個桌子可以扶一下,才不至于跌倒。

本來辛淩已經把手按在劍柄上了,若來者不善,他便提劍刺去。可當他看見來人時,一時語塞。

秦子邺抱着祝無喚,喃喃道,“無喚……無喚,你醒了怎麽不喊我?”

辛淩偏過視線,表示沒眼看。

祝無喚有些尴尬,遂撫着他的後腦勺,輕聲道,“回去說,別讓玄知看笑話。”

秦子邺這才意識到房間內還有一個人,于是癟癟嘴,“你怎麽叫他這麽親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辛淩聽去了。

辛淩失笑,一時也想逗逗他,“無喚,祝将軍應是醒了,快去找他吧,我在這兒等你的消息。”

祝無喚點點頭,“好。”

聽到他對祝無喚的稱呼,秦子邺幽怨地瞪着他。

可又不敢過于放肆,畢竟辛淩可是武将,若是得罪他怕是自己連這個房門也出不了,更何況門外還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侍從。

……打不過,真打不過。

他只能吃個啞巴虧,緊跟在祝無喚身後。

可退一步越想越委屈,在快要出門時,秦子邺突然側身對辛淩做着口型道:這是我的無喚。

辛淩一怔,随後無奈搖搖頭。呵,小孩子奇怪的占有欲,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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