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揭穿謊言

揭穿謊言

枭渠王膝下共三個兒子。老大常年帶兵出征，在軍中頗具威望。老二善謀內政，攻于人心，文臣皆唯他馬首是瞻。三兒子雖然年齡最小，但他是王妃所生，故而受到王族的擁戴。

這三人各自在軍、臣和宗室中站穩腳跟，表面兄友弟恭，實則暗潮湧動，皆虎視眈眈盯着那個代表權利的王座。

其中，老大年長又手握軍權，一直将兩個弟弟踩在腳下。枭渠王也對他極為欣賞，這也給了兩個弟弟強烈的壓迫感，于是兩人暫且握手言和，集中對付這位大哥。

俗話說打蛇打七寸，而老大手中的王牌就是那位軍功累累的虎将。為了減去老大的羽翼，他們精心編織了一個巨大的網。

楊季強忍着身上的癢意，“我娘去後，我恨不得将白家人全部殺光來祭奠我娘。可我太失敗了，我甚至都傷不了白黎一根頭發，我恨自己的無能，也一直在尋找能幫助我的力量。”

“直到一年多前，我聽說二王子奉枭渠王的命令前來巡視軍營，于是我偷偷前去了枭渠大營。”

“我見到了二王子，他說很同情我的遭遇，也願意替我和我娘報仇，但前提是我要幫他做事。”

秋梓在奮筆疾書，将楊季所說的全部記錄下來。

秦子邺問道，“什麽事？”

楊季不停扭動着身子，試圖通過與衣料的摩擦來解癢，“二王子讓我投靠虎将，适當給他提供雲州軍的情報。”

“但又不能說的太具體，最好是兩軍交戰分不出勝負，久而久之，大王子和虎将都會慢慢失去他們在枭渠王心中的分量。”

聽着他的話，祝無喚想到了之前祝晏所說的，近幾個月與枭渠作戰，時而覺得他們料事如神，可有時布戰卻又莫名其妙，被雲州軍發現漏洞，痛打到落荒而逃。

……應該就是與楊季提供部分情報有關。

祝無喚又問道，“難道虎将從未對你有過懷疑？”

楊季猶豫了一下，“之前有過幾次，但他經常和雲州軍交手，也深知祝晏用兵詭詐，從前他就吃了很多次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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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而且我提供的一些情報也确實讓他嘗到了甜頭，所以虎将只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并沒有深疑。”

秦子邺冷哼一聲，“你們将虎将騙得團團轉，可這毫不知情的家夥還得謝謝你們呢。”

楊季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了，哀求道，“大人，我什麽都說了，您就讓郎中來給我看看吧。”

祝無喚冷冷的看着他，“不急，還有不少事情要你替本官解惑呢。”

楊季面色痛苦，孤注一擲道，“大人要是不讓郎中替我醫治，那就休想再從我這裏得到一絲消息。”

祝無喚嗤笑，“你在威脅我？”說着他從懷中拿出一個黑色的木盒，“你可知這裏裝的是什麽？”

他慢慢将蓋子打開，拿出裏面的一個琉璃瓶。

秦子邺有些好奇，湊過去看。可僅瞧了一眼，他就被惡心到了。

是一只肥大的蟲子。

祝無喚淡淡道，“這是藥山獨有的一種蟲子，據說它極愛吸食人之精血，半個時辰後人就會變成一張空皮囊。不過我從未見過，不如楊大人試一試，看看這傳聞是否為真？”

此話一出，楊季瞬間軟了腿，顫巍巍道，“你……你莫要吓我。”

祝無喚不說話，只是微笑看着他。

楊季心中忐忑，腦中迅速算着祝無喚這話的真實性。

他直勾勾地盯着琉璃瓶裏不停爬動的蟲子，最後還是選擇了妥協，“大人……還有什麽要問的？”

祝無喚輕笑，“楊大人的膽子怎得變小了？我記得那日浮玉寨前不是這般容易屈服的人啊？”

他彎腰望着楊季的雙眼，“如今你被虎将追殺，怎麽不見二王子來救你？”

楊季一怔，“你、你怎麽知道？”

他對此人的來歷極為好奇，不僅能看破他的僞裝，甚至現在又能清晰的道明自己的處境，手中又有這種毒蟲……種種跡象都表明，此人的身份極為不簡單。

祝無喚放下琉璃瓶，“自你去了枭渠，雲州便加強了警戒，另外又重新安排了布防。前日虎将帶兵來偷襲，想必折損不少吧？”

“虎将為何留你？難道是因為你能言善道，還是你表面展現出來的忠心？”

祝無喚話鋒一轉，“枭渠以武力立國，不需要空談的文人。而你既然能背叛母國，焉知來日不會背叛他？”

“……”楊季默默不語。

秦子邺連忙舉手，“我知道！”

祝無喚點點頭，示意他說。

“這還不容易。”秦子邺認真回答問題，“不就是因為他知道雲州的軍力情況和邊境布防，不然誰願意留個禍患在身邊。”

祝無喚莞爾一笑，“小崽子真聰明。”

“嘻嘻。”秦子邺乖巧站在他身邊……又被誇了，開心。

祝無喚轉而對楊季說道，“如今你對他已經沒有用處，自然不會再留你。而你也應該察覺到虎将的殺意，于是當天晚上逃了出來。”

“你無路可逃，便想着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回淮國找曹八，希望他看在從前的交往上幫你一把。可不幸碰到昨晚的暴雨，你一路逃亡，體力難支，暈倒在路上。”

楊季緊攥着拳頭，渾身發抖。

這人所說句句屬實，這讓他心中更加懼怕。

祝無喚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繼續道，“你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應該就是曹八，他将所有的事都告訴了你。”

“你便想着，若是自己瘋了，那就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你所犯的罪行。曹八念在昔日情分，于是同意幫你圓謊。”

楊季深吸一口氣，将心中的疑問道出，“你究竟是什麽人？”

祝無喚淡淡道，“你無需知道，将來還會再見面的。”他頓了頓，“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楊季低着頭，“我還有一件事，望大人相告。”

見祝無喚默認，他問道，“大人怎麽看出的端倪？還有……我與曹八的商議？”

祝無喚有些累，擺擺手讓秦子邺替上，“你先發現的，你來說吧。”

秦子邺走上前來，伸手将楊季頭發裏的草抽了出來，“俗話說一棵稻草可以壓垮一匹騾子，而現在這不起眼的一根草，也成了揭穿你謊言的功臣呢。”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把草，并放一起對比，“你看，我手中的這兩個，是不是一模一樣？”

楊季瞳孔驟縮。

秋梓放下筆，湊了過來，仔細辨認着，“嘿，還真的一樣啊。”随後他突然意識到不對，“可你一直都在雲州啊，難不成你去過枭渠的草原？”

秦子邺搖搖頭，“我去枭渠幹嘛，這是我在門外薅的。”他指着窗戶，“喏，就是這牆根下邊。”

秋梓一怔，連忙跑了出去。幾秒鐘後，他也抓了幾根走了進來。

三棵草并排放在一起，完全一樣。

秦子邺得意洋洋，“怎麽樣？我是不是觀察的很仔細，有沒有做偵探的潛質？”

“公子果然聰慧！”不過秋梓仍然疑惑，“……偵探是什麽？”

不等秦子邺回複，祝無喚直接打斷道，“楊季，這番答案你可滿意？”

楊季頹廢般坐在地上，“大人的推論精彩絕倫，我心服口服，只是有一點大人說錯了。”

祝無喚微微挑眉，“何處？”

楊季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并不恨大夫人，她是整個白家對我最好的人。”

“我被接到白家後，她為了能時刻照顧我，便把我安排到她的院裏。每日都會讓人變着花樣給我做吃的，還給我買字帖和書，讓我和白黎一起念書。”

“她知道我娘在外面過得不好，于是就從自己的月錢裏拿出一些讓人送給我娘，還會帶我出去遠遠地和娘見上一面。”

祝無喚皺眉，“可你還是把她推進了池塘。”

楊季突然激動起來，“那是意外！當時她一個人站在池塘邊，我怕她失足，剛想上前去提醒，結果卻見她自己跳了下去。”

“我想去救她，可我不會水。我想喊人來救，可等人趕到時，她已經只剩一口氣了。後來那個姓白的說我見死不救，還罵我娘是賤妾娼妓，揚言要把我和我娘打死。”

他氣到渾身發抖，“我娘讓我快些離開這裏，我想帶她一起走，可她不願意……她到最後還在等那個男人接她回白家！”

“那姓白的一直都覺得我娘是他人生的污點，什麽海誓山盟、什麽甜言蜜語，不知道哄騙了多少無辜女子。所謂的良人、深情，都是狗屁！全都是他的謊言！”

他的聲音哽咽，“後來我娘郁郁寡歡，沒多久就走了，連遺骸都是她從前的好姐妹收的。”

“我娘和大夫人是世間最好的女子，可老天真是不開眼啊，偏偏讓她們遇到這種涼薄的負心人！”

“我娘想要進白家族譜，可我覺得那本破書是對她的玷污。不孝就不孝吧，我娘生時難得自由，死後定不能被這道破枷鎖再次束縛！”

他憤恨道，“既然老天不願意懲罰他，那就只有我親自動手了。”

祝無喚預感到不妙，“你做了什麽？”

楊季望着窗外，從喉嚨深處發出陰森的笑聲，“看這個時候，怕是枭渠人已經燒了白府吧！”

祝無喚猛地站起來，若他所言是真，那就是說……有枭渠兵已經潛入了淮國！

楊季看出了他的想法，“放心，不過是虎将養的幾個死士，他要殺了白家人洩憤，随他去吧，即便他不殺，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祝無喚立刻對秋梓道，“我回總督府一趟，你務必看住他，不許讓他自盡，不然我們所有的調查都将前功盡棄。”

秋梓拱手道，“大人放心。”

祝無喚從袖中取出一個藍色瓷瓶，“這個藥給他吃下吧，一刻鐘後便會見效。”

為保萬無一失，他又對楊季道，“楊季，邊境守備森嚴，枭渠死士不一定能進得來……”

不等他說完，楊季直接打斷他道，“我知道，你們想要我的口供。”

他躺在地上，仰望高高的屋頂，“反正我想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你快去快回，我就在這兒等你們，就當作救我的謝禮吧。”

祝無喚看了他一眼，“你娘若泉下有知，必不想見你這般狼狽。我會讓人給你帶件衣服，幹幹淨淨去見她吧。”

楊季苦笑，“多謝了。”

離開屋子時，祝無喚聽到身後傳來楊季的大笑，“娘！孩兒終于替你報仇了！”

……

祝無喚腳步一頓，擡頭望着漸漸被烏雲覆蓋的天空，微微嘆氣，“又要下雨了。”

秦子邺輕輕拉着他的手，“要不要和他說，楊氏還給他留了封信？”

他們拜訪過那位楊氏的好姐妹，她說當時給楊氏收拾遺物時，在她的衣櫃裏發現了一個包袱，裏面全是銀兩和首飾，另外還有一封寫給楊季的信。

她當時找不到楊季，只能暫時寄存在自己家。如今一分未動，拜托兩人交予楊季。

祝無喚回頭望了望屋裏，“下次吧，等他平靜下來。”

兩人剛要往外走，結果卻看見辛淩急匆匆跑進來，臉上滿是汗水。

祝無喚心中湧出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辛淩累到上氣不接下氣，“薛韋發現了，他們正往這邊趕來，醫館……怕是要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