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世态炎涼
世态炎涼
楊季被帶走了,并關入監牢嚴加看管。薛韋回去後便上書弘景帝,不日聖旨降到雲州。
明日啓程,三日內押送叛将楊季回到南安,不得有誤。
祝晏幫着收拾包袱,“今年我大概還是回不去家了,替我向爹娘問安。”
見祝無喚點頭,他又繼續道,“本以為你們能多停留幾日,蘭妤還想着帶你們去城裏玩呢,可惜了……”
一聽見“玩”,秦子邺撒下衣服跑來,“別可惜啊,反正我們明天才走。”他想了想,“要不就今晚呗,帶上辛淩,我們五個人一大家子聚一聚。”
祝無喚淡淡道,“明日要起早趕路,還是少出去為好。”
秦子邺拉着他的袖子黏糊糊道,“無喚,你難道不想和大舅哥多聊一會兒嘛?下次見面可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祝晏輕笑,心想這孩子怎麽這般會撒嬌?
雖然祝無喚口上不說,可他能看出來,自家弟弟從來嘴硬心軟,而這種人就得需要像秦子邺這樣的小粘人精陪着。
他有時候挺好奇,祝無喚究竟是怎麽把孩子養成和自己偏好一模一樣,且完全沒有差異的。
……難道是用真心和愛澆灌?
祝無喚瞥他,“你這些日子和長嫂出去過多少次,心裏沒點數嗎?”
兩人白天練完功,便商量着一起去酒樓或者集市,直到夜幕降臨後才勾肩搭背回來。
偏偏秦子邺酒量還不行,每次都是醉醺醺回來。醉了之後吵着鬧着非要和祝無喚鑽一個被子裏睡覺。要是不滿足他的心願,便滿床撒潑打滾。
一開始祝無喚還慣着他,可第三次之後,祝無喚便提前将門栓扣上,最多在外面給他留條被子,任憑秦子邺如何敲門,他都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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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處就是此後秦子邺再也不喝酒了,壞處就是他被凍出了風寒,病殃殃躺了一整天……
秦子邺癟癟嘴,“可這次不一樣嘛。”他搖着祝無喚的手,“去吧去吧,我們一起。”
祝無喚嘆氣,“你和長嫂去吧,我想和兄長說些事情。”
秦子邺一怔,“是楊季說的那個?”
祝無喚沒有立刻回複,只是靜靜看着他。
四目相對,視線交融,有些話語無需言明,若彼此心有靈犀,須臾間便能讀懂。
半晌,祝無喚才微微一笑,“聽話,你先去吧。”
秦子邺垂眸,“那……你快些說,城東的栗子糕特別難買,我先去排隊,然後在酒樓等你過來。”
祝無喚點點頭,“好,長嫂應該在屋裏,和她一起去吧。”
看着秦子邺落寞的背影,祝晏忍不住道,“有什麽話非要支開他,瞧他這模樣,難道你不心疼嗎?”
祝無喚起身去關上門,“事關将來的祝家,他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楊季同你說了什麽?”
“在這之前,我想先問兄長一個問題。”祝無喚頓了頓,“兄長可還滿意如今的淮國?”
祝晏看着他,“我只舉一個例子,從前士卒們的夥食從不限量,可現在只有一碗清粥了。”
祝無喚皺眉,“戰時呢?”
“……搶。”
祝晏很平靜,似乎早已習以為常,“強者搶弱者,勝者搶敗者。”
“只有打到枭渠境內,才能搶到他們的烤肉和美酒,那時将士們才能美美吃上一頓。”
“雲州糧倉根本支撐不住龐大的兵力,而我還需要拿出至少三分之一的糧食留做儲備糧,不然若枭渠圍城,人吃人便又會再現了。”
他未上任青州時曾跟一位老将堅守過一座城池,本以為糧倉充足,可沒想到麻布下皆是堆堆沙土。城內斷糧,水源被截,百姓易子而食的場景,像噩夢般始終萦繞祝晏腦海之中,永世揮散不去。
祝晏繼續道,“你若問我當前,我只能說世态炎涼。”
“那兄長可有想過……”祝無喚猶豫了一下,随後手指沾了沾水,在桌上寫了個“反”。
祝晏盯着那個字,片刻後緩緩道,“果然,楊季還是死心不改,他見自己無能為力,于是便想到了利用祝家、利用你。”
祝無喚道,“可是……我并不認為他說的毫無道理,而且兄長也清楚,我們究竟還能撐多久。”
祝晏深深地望着他,“所以,你想聽真話嗎?”
祝無喚心中一驚,“難道……”
“可你們在南安。”祝晏打斷他的話,“你們是我的軟肋,也是他用來要挾我的籌碼。”
祝無喚輕聲道,“我以為兄長會嚴厲呵斥我的想法,畢竟父親從小便教我們忠君。”
祝晏道,“将士們最想打勝仗,想要吃飽飯,想要立軍功,更想活着回家。若是沒有死在敵人的刀下,反而是餓死在自己的土地之上,那他們忠心守護的到底是什麽?”
“百姓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若所忠之君輕蔑百姓,殘暴不仁,強令蒼生皆以他為最尊,那還不如不忠。”
祝無喚驚訝,在他印象中還從未聽他說過這種話,“那兄長以為,祝家該如何自保?”
祝晏反問,“你是咱家的智囊,我倒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祝無喚苦笑,“若我真如兄長評價的這般,如今也不會被韓笠處處拿捏了。”
祝晏看着他,示意他繼續說。
祝無喚輕嘆,“以攻為守,方保全家無虞。”
祝晏道,“可如今我們卻進退兩難,又怎得與他們雞蛋碰石頭?”
皇帝猜疑,朝臣封鎖,怕是攻也碰不到他們的裙帶邊,談何容易?
祝無喚卻道,“兄長不必擔心,既然韓笠能在宮裏安插眼線,時時能探到宮中風向,那我們自然也該安排一個人。”
祝晏道,“聽你的意思,已經安排妥當?”
祝無喚點點頭,“已經進宮了,只是這段時間我不在南安,不知道如今又是何種形勢了。”
“你……何時做的安排?”
祝無喚将一切全盤托出,然後道,“當時匆匆将此人送進宮,本想探一探陛下的态度。不過如今,竟是一手妙棋。”
祝晏沉思,“還是要慎重一些,不能盡信此人。”
“是。”
祝晏轉而道,“今日你我二人所談之事,回南安後還應與爹說一聲。”
祝無喚苦笑,“爹聽了之後,恐怕要打斷我的腿了。”
祝晏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二弟你……受苦了。”
“只是若再不防備,來日盡成他人砧板之魚肉,那掉的可不就是面子,而是全族的頭顱了。”
……
因為是臨別踐行,穆蘭妤洋洋灑灑點了一大桌子的菜,個個都是酒樓的招牌特色,“敞開肚子吃,今天不吃完不許走!”
秦子邺垂頭喪氣地趴在桌面上,“沒有老婆,吃不下。”
穆蘭妤瞪他,“少來!前幾次祝無喚也不在,我卻瞧你吃的挺歡。你就是饞他的美色,休要在我面前炫耀。”
秦子邺立刻反問,“怎麽?難道你不饞大舅哥?”
他頓了頓,“不過你還別說,長公主的基因真是強大,三個孩子一出去,要是她不說,誰能看出來太傅也參與了造娃?”
穆蘭妤失笑,附和道,“那确實。雖然我沒見過三妹,但只看他們兄弟倆,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樣。”
只不過,祝無喚面容稍顯柔和,而祝晏更為硬朗。
雖然大家都說祝無喚劍眉鳳目、長身玉立,是祝家最好看的孩子。可穆蘭妤卻不這麽認為,明明榑棠更為俊美。
她最愛榑棠的那雙透着孤傲的眼眸,尤其是在紅燭影下,那本能的□□與理性的克制交融糾纏,宛若洶湧的海水将兩人瞬間吞噬,一同卷進神秘漩渦。
如此一朵高嶺之花,卻願意臣服于她的身下……這怎麽能不讓人心生憐愛?
她簡直愛死了好吧。
秦子邺托着下巴,開口道,“等我們回南安後,祝英就要和辛淩結婚了,你作為大嫂,要不和我們一起回去看看?”
穆蘭妤搖搖頭,“長公主和祝太傅,還有很多與祝家交好的世家,想必并不待見我。況且留榑棠一個人在雲州,夜色漫長,容易空房寂寞啊。”
秦子邺擺擺手,“嗐,人嘛……一旦工作多了,忙起來了,這一天過的特別快,沾床就能睡着,有啥好寂寞的。”
穆蘭妤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我說的是我。”
“啊?”
穆蘭妤輕咳一聲,“怎麽了?我不信祝無喚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會不想他?”
秦子邺立刻回道,“那必然想!我那時恨不得把他随身攜帶,走到哪兒都能看見他。”
穆蘭妤聳聳肩,“我也是。”
“那……你們總不能一輩子不回去吧?”秦子邺試探問道,“其實長公主人很好的,她只想自己的孩子們過的幸福,門第身份什麽的并不怎麽在意。”
就像他一樣,沒房沒車沒存款,還是個外族人,可長公主不也是接納了他,而且如今都要談聘禮了呢。
穆蘭妤嘆氣,“到時候再說吧,那皇帝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讓榑棠回南安呢。”
“也是。”秦子邺想了想,“放心,回去後我肯定會瘋狂給你說好話,把長公主對你的好感直接刷爆。”
“多謝。”穆蘭妤給自己倒了杯酒,“對了,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份禮物。”
秦子邺一愣,“這又不是過節,也沒人過生日,準備禮物幹什麽?”
穆蘭妤解釋道,“當時要不是我把你們虜進寨中,你們或許早就回了南安,哪有這後面的糟心事。”
“所以想着至少得做些補償吧,可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麽,榑棠離家許久,也是摸不太清,所以我擅自按照自己的喜好買了些。”
秦子邺連忙道,“真不用!無喚要是知道我收禮,絕對會罵死我的。”
“話說回來,還好當時你将我們虜了走,既做了你們成親的見證人,而且後來枭渠圍寨,無喚得以去雲州求救,不然你們真的就沒了。”
“再說了,我們都是一家人了,什麽補償不補償,不要!什麽都不要!”
穆蘭妤微微挑眉,從拿出袖子裏藏着的幾根金燦燦的東西,“真的?這金條也不要?”
秦子邺一怔,下一秒搖頭如撥浪鼓,“你休想拿這個誘惑我!我才不會為了區區金條而折腰的!”
見秦子邺一副寧折不屈的模樣,穆蘭妤輕笑一聲,“逗你呢,這些是我義父留我的傳家寶,我才不會給你的。”
說着她拿過放在身邊的一個小盒,“這個才是禮物呢。”
秦子邺不敢接,“我說了,無喚不讓我收……”
穆蘭妤直接把盒子推到他面前,“昨天随手買的小玩意,不值多少錢,你就當是長嫂送你們的見面禮吧。”
穆蘭妤見他仍在猶豫,“你要是擔心無喚會怪罪你,只說榑棠也看過了,他也覺得可以。”
聽她說祝晏也知道這事,秦子邺想着或許真的不是什麽貴重的大禮,他對祝晏的為人還是很相信的。
“那好吧。”秦子邺小心翼翼打開了小盒,頓時一道清新的香味撲鼻而來,裏面是六個包裝精美的瓷罐。
秦子邺深深吸了一口這香味,“這是什麽啊,聞起來好香。”
穆蘭妤微微一笑,“啊,這叫軟香膏,是房中歡好用的。”
“……效果很不錯,值得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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