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立下馬威

立下馬威

屋裏只剩下三人,弘景帝從案上拿出一份奏折,“二郎上書說,想要嚴查國內鹽務?”

祝無喚拱手道,“臣上次奉旨去上栗查清當地私鹽流向,如今又在雲州和青州皆發現了糧換鹽引之事,臣覺得此事定然不凡,若不嚴查,恐會引起軒然大波。”

弘景帝問辛淩,“明威将軍覺得如何?”

辛淩頓了頓,“回陛下,臣是一介武将,對此事不懂。但若真如祝大人所言,臣以為,還是應該清查。”

弘景帝靜靜的望着兩人,過一會兒才緩緩道,“可朕覺得,此事不應該查。”

祝無喚心中一怔,“陛下……”

弘景帝打斷他道,“這些年邊境始終不太平,若是沒有這些商販的糧食,怕是我軍早就敗仗不斷。既然能維持着糧草供應,那就姑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前不久朝廷剛處置了幾個大商,便有另外幾家聯合上書當地知府,稱他們實在冤枉。朕想着,這血流的也夠多了,不必緊抓着不放。”

祝無喚卻道,“可他們肆意提高鹽價,百姓們過的苦不堪言啊!”

弘景帝擡眸瞟了他一眼,“二郎管理戶部多年,那就應該知道如今國庫空虛,根本打不起仗,更發不了這如流水般的糧食。”

“有了這群商販,至少能保證我邊境大軍的供給,保住大家才能建設小家,難道二郎連着簡單的道理也不明白嗎?”

祝無喚不禁又想起了在上栗時見到的種種,還有百姓們難以言說的苦楚,他知道弘景帝心意已決,但還是想為百姓們再争取一下。

不然百姓被逼無奈,起兵造反,那時淮國可真的就是內憂外患了。

“陛下,臣還有一言。”祝無喚跪下來,行了個大禮。

弘景帝眯着眼睛,淡淡道,“看來二郎是鐵了心想與那群人共患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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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無喚穩住心神,“陛下,若寒了百姓的心,怕是連帶着軍中士卒也跟着有了異心。朝廷不是不能打,如今枭渠仍虎視眈眈,淮國軍民上下必得同一條心,才能抵禦侵犯。”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陛下萬萬不可因為一時得失,而忽略了百姓的呼求,致使埋下禍根啊!”

“祝堯!”弘景帝忍了許久,可還是厲聲呵斥他道,“你可是在詛咒淮國?詛咒朕?”

祝無喚跪的筆直,“臣不敢,只是臣目睹了底層百姓的不易,又親眼見證了戰火蔓延、血流成河,實在不想此情景再次重現。”

弘景帝猛地拍桌子,聲音之響連帶震得辛淩的心都揪了起來。

門外的小明子偷摸想聽聽熱鬧,卻被薛韋拎了過去,低聲道,“偷聽陛下議事,你腦袋是不想要了?”

小明子縮縮腦袋,“我還是第一次見陛下對祝大人發脾氣呢。”

薛韋望着緊閉的門,“這般訓斥,看來陛下被祝大人氣的不輕啊……”

确實不輕,盛怒之下的弘景帝直接将奏折扔向祝無喚,可憐他沒有避開,額頭被奏折的一角砸出青紫一塊。

祝無喚強忍着奪眶而出的眼淚,重重叩首,“陛下息怒,但臣仍堅持自己的想法。”

弘景帝緊攥着拳頭,眼中熊熊燃燒的火氣似乎想要将祝無喚燒成碎渣。

辛淩見狀,也跟着求情道,“陛下,祝大人一路沒休息好,此時有些神志不清,望陛下寬恕他這一回。”

祝無喚紋絲不動。

弘景帝看的更生氣了,“神志不清?那好,今日家宴之後,朕會下令讓祝卿好好在家修養一番,等神識清醒了,再回來上朝!”

說着他氣憤地甩袖離開。

辛淩嘆氣,轉身去扶祝無喚,“你這又是何必呢?我知道你心系百姓,可與陛下硬剛實乃下策啊。”

祝無喚勉強站起來,“陛下吝啬錢財,又從未親身經歷過百姓的難。他對商販重視,卻對百姓漠視,任憑如何好言相勸對他來說也是無動于衷。”

“只有直白告知與他,才能讓陛下心中多些顧慮,這下策也是上策啊。”

辛淩搖搖頭,“可這樣,你和祝家更會被懷疑。”

祝無喚輕輕揉了揉膝蓋,“只要能讓鹽價降下一點,只要百姓不再對鹽擔憂,區區懷疑,不值一提。”

他看着那金燦燦的龍椅,若繼續放任問題擴大,那按照如今發展的形勢來看,淮國撐不了多久了。

然而弘景帝本人,和那群見利忘義的臣子們,卻一點兒也不想改變啊!

……

內監将秦子邺帶到太皇太後寝宮門前,其中一個進去禀報,另一個在外陪同。周圍不停有宮女太監路過,時不時朝秦子邺望來,像是集市上看貓看狗一般。

秦子邺毫不怯場,對每一個看向他的人揮手問好,“嗨!”

幾個小宮女推搡着快步離開,似乎從沒見過這般自來熟的人。

內監輕咳一聲,“秦公子,這是內廷,還是莫要與宮女有任何交流為好。”

秦子邺手一頓,“哦。”

他終于消停了一會兒,但也只是半刻鐘不到,秦子邺又開始四處張望,心想這老太太住的屋子到底有多大,怎麽進去這麽久也不見通報的那人出來。

內監見他這般沉不住氣,又忍不住提醒道,“秦公子,待會兒見到太皇太後和太後,可千萬得注意穩重,不可像現在這樣無禮。”

他跟着太後的時間最長,也經常帶一些宮眷進宮,但像秦子邺這種好動且沒有規矩的,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多少有些招架不住。

秦子邺悄悄指着屋門,“你知不知道,我該怎麽稱呼她們啊?”

這個問題困惑了他一路,是喊尊稱呢,還是按照親戚關系喊外婆和舅媽呢?

內監一楞,“太皇太後和太後娘娘不太在乎這些稱謂,秦公子可以跟着祝大人的喊法稱呼。”

秦子邺若有所思。

通報的內監終于出來了,小碎步走到秦子邺面前,低聲道,“太皇太後宣公子進去。”

門簾掀開一角,秦子邺剛跨過門檻,便聽見一陣愉快的笑聲。他側耳仔細聽去,似乎有長公主,好像還有祝英。

長公主最先發現了他,連忙朝他招手,“子邺來了,快過來。”

主座上的太皇太後緩緩收起笑容,犀利的目光頓時投在了秦子邺的身上,他心中一顫,壓力如同巨大的山石一般落在他的心坎。

那一瞬間,秦子邺感受到了古代皇家的那種壓迫感,同時也理解了為什麽有的古裝穿越劇的主角,在看見威嚴的帝王時緊張到走不動路。

因為他現在就是這樣,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長公主似乎看出他的窘境,打着圓場道,“子邺這孩子頭一回進宮,又是一路從恣華門走過來,想必路上累着了。”

她走過去輕輕牽着秦子邺的手,一個個為他介紹,“這是太皇太後,你喊外祖母就好。這位是太後娘娘,也是你的舅母。”

秦子邺佯裝鎮定,拱手問候道,“外祖母好,舅母好。”

屋裏一片寂靜,大家都在認真看着他,似乎想看出這M23的人與淮國人有什麽區別一樣。

秦子邺稍稍偏頭看着長公主,他不知道此時是該起身還是繼續拱着。

“起來吧。”下一秒,一道滄桑的女聲從他頭上傳來,“賜坐。”

秦子邺松了一口氣,“謝外祖母。”

他不敢再做停留,根據後邊宮女的指引坐到右邊的椅子上。剛坐下,便發現一旁的卻是祝英。

他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偷偷戳了戳她。

祝英端起茶盞,借着飲茶的假動作悄聲對他道,“噓,別說話。”

秦子邺收到提示,接過宮女遞來的茶盞,也學着她的樣子淺抿了一口。

……不得不說,皇家用的東西就是好。

哪怕祝家在南安算得上數一數二,可他也從沒在祝無喚那邊品到過這種極其清香的茶葉,而且絲滑的像是吃了十塊德芙巧克力。

“你就是堯兒院裏的人?”太皇太後突然出聲問道。

秦子邺立刻站起來,他在學校回答問題都沒站這麽快過,“是,我、我叫秦子邺。”

……還是改不掉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這會不會給無喚丢人啊。

太皇太後點點頭,“看上去還算伶俐,堯兒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長公主笑着,“子邺從小就和堯兒一起長大,母親看他是不是和堯兒有些像了?”

秦子邺一怔……這是在說我和無喚有夫妻相麽?他被誇的心花怒放,并暗暗表示:多誇幾句,我愛聽。

太後打量着他,“這兩孩子一般高,若在外邊,我怕是會認錯呢。”

“坐着吧,一家人沒那麽多規矩。”太皇太後擺擺手,“哀家聽說你今年十八了?”

秦子邺道,“是,十八周歲了。”

“比堯兒小九歲。”太皇太後頓了頓,“在淮國,堯兒這個年齡早就成親多年了,想是孩子都有好幾個了。”

秦子邺一聽,好嘛,又是來給自己下馬威的……那就不必擔心了。

他剛想反擊,卻被長公主半路攔住了,“娘,我之前出嫁時你不是說,男兒要先立業後成家嘛,他們這群孩子也是這麽想的。”

太皇太後冷笑,“立業?堯兒進翰林院都是八年前了。如今皇帝都有四個兒子了,他還比晏兒小兩歲呢。”

長公主不吭聲了。

見長公主沉默,太後連忙打岔道,“皇兒是一國之君,子嗣是舉國上下都關注的事情。晏兒在外戍守,就算成了親也和媳婦聚少離多的。”

太皇太後瞥了她一眼,“這孩子更是不省心,從前哀家給他選了多少王公貴女,就連宗室的公主郡主也安排過幾次,他倒好,居然和一個山寨之女成親了。”

“咱們南安的女子既溫婉又能顧家,那鄉野丫頭有什麽好?”

秦子邺低着頭,悄悄翻了個白眼……少管我大舅哥!他就喜歡大嫂這樣豪邁的女子,你懂個啥?

太皇太後繼續道,“你這三個孩子裏,也就英兒最懂事些。如今辛家小子回來,這婚事趕緊辦了,別又拖了再拖,誤了吉時。”

祝英垂眸,默不作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長公主回道,“是,英兒的嫁妝都備齊了,辛家那邊也早就布置好了,只等着辛淩回來了。”

秦子邺察覺到祝英不太對勁的情緒,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你怎麽了?”

祝英搖搖頭,“……我沒事。”

秦子邺覺得奇怪,可不等他再繼續問下去,太皇太後又将矛頭對準了自己。

“之前哀家就說了讓堯兒快些取消這締約,免得影響科舉,可你們卻不聽。”

太皇太後嘆氣,“好在他自己争氣,一步步做到內閣大學士,也算對得起我們這些替他作保的老家夥們了。”

秦子邺沒太聽明白,什麽影響科舉?什麽作保?怎麽從來沒聽祝無喚提起過?

他算着祝無喚當年科舉的時間,好巧不巧,正是祝無喚傳來“締約終止書”之後沒幾天。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原來因為和自己的那層關系,無喚他差點沒能參加科舉是麽?

長公主見他神情不對,便猜到祝無喚定是沒與他講過此事。

又擔心太皇太後抖落更多事情,她謊稱道,“母親,孩兒有些私房話想同您說,這兩孩子不适合聽,不如讓他們去外邊玩吧。”

知女莫若母,太皇太後一搭眼便看出她的意思,“行吧,我再說一句。”

她看着秦子邺道,“你既與堯兒成親,那該學的禮儀也應該知道。明日我會派宮裏的嬷嬷去祝家教你男妻的規矩。”

“只要你在淮國一天,就必須要認真學。既雖生不了後嗣,但做個賢內助、學着管家替長輩分憂,這點還是可以做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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