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兄友弟恭

兄友弟恭

辛淩緊閉着眼睛,絲毫不敢看到一絲光線,可耳朵卻仔細的辨別任何細小的聲音。聽着輕巧的腳步聲,他更加緊張了。

祝英歪着頭盯着他,“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麽,怎麽卻不看我?”

辛淩支支吾吾道,“這、這是你的閨房,我一個外男進來太不合規矩了,所以不敢看。”

“真不打算睜眼?”

“我可以堅持到半炷香之後,請三小姐見諒。”

祝英嘆氣,“本想讓你看看我穿嫁衣的樣子,既然你不想看,那我就脫掉了。”

“啊?”辛淩一怔,連忙轉過身去,“三、三小姐,這更不合規矩了,我還是出去吧。”

說着他憑着感覺緩緩摸到門框,突然手一頓,“……嫁衣?”

祝英忍着笑意,“是啊,明日成親穿的嫁衣。”

辛淩腦海中繃着的那根弦瞬間斷掉了,“你怎麽穿上了?”

祝英道,“為什麽不能穿?難道我穿了就得拜堂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辛淩連忙解釋道,“你對成親那麽抵觸,我就以為你會很讨厭嫁衣,沒想到你會穿。”

他頓了頓,“我、我有個請求,還望三小姐同意。”

祝英猜到他要說什麽,但還是順着他的話問道,“說說看?”

辛淩猶豫了一下,“我想轉身看看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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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英故作為難,“可你剛才說了不想看的。”

“我當時腦子進了漿糊!”辛淩急忙道,“是我沒理解到三小姐的用心,你我無緣成親,但我不想再錯過這次機會。”

他笨拙地表達着自己的感情,生怕一個說不好惹得祝英不悅,将自己趕出去。

一襲紅裙赫然落在視野內,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她和她最愛的紅梅一樣,裏外皆透着冷豔孤傲。

祝英捏着裙邊,輕松轉了一圈,下擺微搖,就連繡着的孔雀也栩栩如生了起來。

她期待地望着他,“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明媚的笑靥讓辛淩一時恍惚了神,下意識伸手想去碰她,卻在最後一刻停下了。他讪讪收回手,“很襯你,很美。”

祝英嗔道,“說的是真話麽?我瞧着怎麽有點虛呢?”

辛淩道,“肺腑之言,不敢作假。”

祝英摸着嫁衣的布料,“我還是第一次穿這個呢,不過沒有戴發冠,那個太重了,壓得頭好痛。”

“那就不戴,你這樣就很好。”

祝英笑着,眼睛彎成了小小的月牙,“我也這麽覺得。”

屋內安靜祥和,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是一個在對鏡欣賞,一個在旁默默注視着她。

辛淩深深望着她,似乎想趁着僅剩的這點時間,将祝英的身影融進眼眸,刻在心中。

祝英在耳邊別了一朵花,剛想詢問他如何,卻正好四目相對。

她有些害羞,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那個……二哥說你有事兒找我,現在可以說了吧?”

辛淩回過神,從袖中拿出那柄精致匕首,“我之前在雲州做的,刀鋒銳利,幾乎吹毛立斷。如今你去了戰場,想必會用得到。”

祝英立刻被吸引住了,目不轉睛的盯着它看。

辛淩知道禮物選對了,于是将匕首放在桌上,“試一試?”

匕首出鞘,清脆聲極其悅耳,一聽便是最上等。祝英輕輕劃着妝臺上的花枝,僅一刀,白花飄飄然落下。

“好鋒利。”祝英驚嘆。

她拿起那朵掉落的白花走向辛淩,“……你彎下腰。”

辛淩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的彎腰。

祝英踮踮腳,小心翼翼将花別在他的耳後,仔細打量他道,“我們一左一右,是不是很般配呢?”

辛淩怔在原地,随後長嘆一聲,痛苦地閉上眼睛,“怎麽辦啊祝英,我好像不想放你走了。”

是不是如果當時他的态度再強硬些,或許明日他們真的就可以大婚了。

祝英往後退了一步,警惕看着他,“我不明白。”

辛淩解釋道,“莫要擔心,我既說了送你去青州,那便不會食言。只是剛才場景過于美好,我有些感慨罷了。”

看着祝英逐漸淡漠的神情,他的內心無盡酸楚,“我在去雲州之前,曾進宮看過你,你……可否知道?”

祝英搖搖頭。

辛淩道,“我本想同你說幾句,可卻被薛公公阻攔了,說我若出現會影響你學禮儀。後來你的兄長們和我說,你不怕被嬷嬷責罵,而是害怕孤單。”

“可我明知你孤身一人留在宮中,卻還是多了層顧忌默默離開了,若換位思考我是你的話,心中一定很失望吧。”

祝英垂眸,“其實你可以不用說,我當時只顧着學禮儀,确實沒有看見你。而你這般全盤托出,難道就不怕我對你的好印象全都消散了?”

辛淩卻道,“彼時我不懂你真正所求,而如今你想離開南安,我雖不舍,但不忍挽留。”

“祝家不是束縛你的鎖鏈,辛家也不會成為困住你的牢籠。你渴望自由,那就努力去争取吧,不要有後顧之憂,我會替你清理後院。”

正說着,門輕輕被敲響,祝無喚低聲道,“時間到了,該走了。”

辛淩應了一聲,随後對祝英道,“戰場上刀槍無眼,凡事莫要強撐,千萬珍重。”

在他即将踏出房門時,祝英突然拉住他,“……你也要保重。”

辛淩微微一笑,他指着那盆開的正盛的栀子,“我可以帶它走嗎?當作我對你思念的寄托,有朝一日,可盼你回來。”

望着辛淩漸行漸遠的身影,祝英心頭湧動。

那次最先看見對方的是她,只是當時她心中猶豫,在留下來和離開之間反複徘徊。她不想見辛淩,生怕看見他便不想走了。

她強逼着自己不去回頭看他,好在辛淩也沒有主動上來。後來他去了雲州,給了自己足夠冷靜思考的時間。

她喜歡他,可卻更愛自由。

或許只有不相見,才會不想念吧。

……

在送走辛淩後,祝無喚匆匆往長留閣趕去,他實在放心不下那兩個見面就掐的家夥能夠和平相處于同一屋檐下。

只要不打起來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他加快步伐,似乎遲一步就會發生慘案似的。可當他快要臨近院門時,預想中此起彼伏的争吵聲時卻沒有出現,反而長留閣內靜悄悄的,像是無人住一樣。

難道還是來晚了,兩人已經打完了?

他心中不安,連忙推開門,然而映入眼簾的并非一片狼藉,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溫情場面!

秦子邺正給裴桑捏着肩膀,餘光瞄見了祝無喚的身影,興沖沖地朝他飛奔而去,“你回來啦!”

祝無喚被撞了個滿懷,無奈摸了摸秦子邺的腦袋,“你再用點力我就要被撞散架了。”

秦子邺蹭着他的臉頰,像極了那只撒嬌的小水獺,只是自己養的這只……明顯更大一號。

祝無喚望着悠閑躺在椅子上,活像退休老大爺的裴桑,問出心底的疑惑,“你們倆這是……”

老鼠和貓也能握手言和了?

“他在和我說你們去上栗時的所見所聞。”秦子邺以一種極度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老婆你真的好棒哦,居然把這麽複雜的事都能查的水落石出。”

秦子邺滔滔不絕誇贊道,“天哪,我上輩子都積了多少功德,這一世才能娶到這麽文武雙全又漂亮聰明的老婆。”

祝無喚臉色微紅,嗔道,“別說了,不嫌丢人呢。”

秦子邺聳聳肩,卻道,“做的好還不讓誇了,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優秀最好的人,再說了,我也沒有杜撰,都是實話實說嘛。”

旁邊的裴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呦呦呦,還全天下最優秀最好……”

秦子邺瞪他,“怎麽,你不服?”他撸起袖子,挑釁放話道,“敢不敢再來一局?”

“來啊,最後一局大意了才輸給你,這次你就等着哭鼻子吧。”裴桑站起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祝無喚扶額,我就知道兄友弟恭是表象,果然還是打了。

他連忙攔住離得最近的秦子邺,“你忘了從前答應我的了?不許和裴桑打架。”

主要是從前秦子邺力氣小,個頭也沒裴桑高,于是他每次都被裴桑暴揍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來找自己哭訴。

這裏就得說說秦子邺最大的優點了,那就是願意服軟。不過還有一個缺點,他下次還敢。

此後陸陸續續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秦子邺賴着非要拱在自己懷裏求安慰,有時他懷疑,這小崽子是為了能與自己靠近而故意輸了。

偏偏他還嘴硬不承認。

直到有一次他親眼目睹了秦子邺毫無還手之力,祝無喚才終于相信……這小子哪有這麽多心眼子,就是弱。

“我答應你的怎麽會食言?”秦子邺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我是和這個小趴菜比掰手腕。”

祝無喚一愣,“什麽?”

秦子邺得意洋洋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從前我沒他力氣大,可現在今非昔比了,我可是練過武功的,說出去還是練家子呢。”

“就他?”秦子邺發動了語言嘲諷,“細胳膊細腿,我分分鐘能把他揍趴下,讓他跪着唱征服!”

裴桑覺得好笑,“你臉怎麽這麽大呢?是誰最開始被我撂倒在地上,這才說用掰手腕定勝負?”

秦子邺一驚,急忙道,“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事麽!”他朝裴桑使眼色,“讓我在無喚面前長長臉嘛!”

祝無喚看明白了,于是揪着秦子邺的耳朵,咬牙道,“小壞崽子吹牛都不打草稿了,張口就來是吧?”

“我就說裴桑從小學武,怎麽可能會輸給你個初出茅廬的小不點?”

秦子邺痛的龇牙咧嘴,“無喚、無喚,我錯了嘛……呀,疼!”

祝無喚也舍不得,象征性扭了一下就松開了手,“下次不許這麽說了,今天練武了嗎?”

秦子邺抽噎幾聲,癟癟嘴道,“沒有……”

“那還不去練?”說着祝無喚招呼來章華,低聲吩咐了幾句。

裴桑邊看熱鬧邊忍不住偷笑,伸長脖子看着他道,“這次長記性了吧,還吹牛不?”

秦子邺欲哭無淚,但嘴上仍不忘記回怼,“你等我練好了的,以後再戰!”

裴桑“啧啧”着搖搖頭,“小朋友太年輕了,聽沒聽說過一句姜還是老的辣,到時候我都不用出手,只憑智商就能碾壓你了,誰還會用蠻力呢?”

“你說我沒腦子?”

“不是顯而易見麽?”

“你……”秦子邺瞪着他,卻因為詞窮竟不知該怼些什麽,最後只好憤憤道一句,“過分!”

章華點點頭,聽從吩咐,“庫房有一把未開刃的劍,适合秦公子日常練習,屬下這就去找。”

聽聞此話,秦子邺立刻跳起來,剛才的不快全部丢去了一旁,興奮望着祝無喚道,“我是可以練劍了嗎?”

祝無喚微微一笑,“雲州的劍鋒利,我擔心傷着你,才禁止你練習。如今突然想起家裏存有一柄,正好留給你。”

秦子邺開心地幾乎快蹦起來,“無喚你真好……”

祝無喚撫着他的後背,“你和章華一起去看看吧,我想你會喜歡的。”

秦子邺猶豫了一下,“那你呢?”

“裴桑不是說了有事兒找我麽?”祝無喚替他撩過遮眼的劉海,“頭發長了,晚上我幫你修一修。”

秦子邺手笨,每次都剪得像狗啃的一般,祝無喚無奈,只好被迫又學了一門理發的手藝。

……呵,倒是日後無論流浪在哪兒,都不缺一口飯吃。

秦子邺喪氣道,“那好吧,不過你要是出門的話一定要和我說哦,我和你一起。”

祝無喚輕輕捏着他的臉頰,“嗯,快去吧。”

離去之前,秦子邺回頭看了一眼勝利者姿态的裴桑,不服氣道,“你才沒有腦子!”

裴桑不怒也不氣,笑呵呵道,“都說蜀地人喜歡吃豬腦花,下回我去那邊游玩的時候給你帶些回來,給你大補一番。”

“哼。”秦子邺對他做個鬼臉,一溜煙跑走了。

裴桑嘆氣,怎麽會有這麽幼稚的臭屁小孩兒,淮國十歲的孩子都比他穩重。

怪不得無喚經常逗他,還蠻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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