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堂而皇之
堂而皇之
破曉時分,弘景帝坐着轎辇攜若芙疾步趕來。剛踏進殿內,他便瞧見祝家父子筆直候着。
兩人聽見身後響動,正欲問安,卻被弘景帝擺手推掉,“太傅和二郎免禮。”
見到若芙緊随其後,兩人各自一怔。
順明殿是歷代皇帝辦公之地,涉及朝政機密,除了太後可以無诏直接進入,就連皇後也得等皇帝準許方可進來。
而在本朝,哪怕恩寵冠絕後宮的蕭貴妃,也從未如若芙這般自由出入。
足以證明這位婉昭儀在弘景帝心中的地位,并已有超越之勢。
祝太傅拱手問安,“昭儀娘娘安。”
祝無喚跟着附和。
若芙微微福了福,“本宮常聽太傅年輕之時生擒敵軍首領的英勇事跡,心中欽佩萬分。”
祝太傅道,“都是往事,昭儀娘娘過獎了。”
若芙的目光落在一旁沉默的祝無喚身上,“小祝大人身體可安好?”
祝無喚垂眸,恭敬回道,“有勞娘娘關心,臣一切都好。”
弘景帝輕咳一聲,“芙兒,三妹妹的事情要緊,寒暄都留待日後再講。”
薛韋搬來一張椅子,放在祝太傅身側,“太傅請。”
這是弘景帝對他的特許,本朝獨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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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太傅感激回道,“老臣多謝陛下。”
“免禮。”弘景帝揮揮手,“南安城門是戌時五刻關,寅時五刻再開,若三妹妹不是戌時前離開,那如今她仍在城內,朕會派錦衣衛仔細尋找。”
“謝陛下。”祝太傅頓了頓,“只是老臣挺府裏的婢女說,小女是酉時二刻熄了燈,此間時間充足,恐怕此時她已離開南安了。”
“真是胡鬧!”弘景帝拍桌厲聲道,“婚期當即,怎可私自逃婚?這讓辛家作何感想?”
祝家父子低着頭,不作聲。
身邊的若芙卻突然道,“三小姐孤身一人,無馬無車,想必不會走太遠,陛下何不……”
話還沒說完,她便覺得臺下有一道目光朝向自己,似乎想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弘景帝皺眉,“如何?”
可既然話已經抛出,若芙也只好硬着頭皮繼續道,“陛下派人在城外附近尋找,興許會有線索。”
“只好這樣了。”弘景帝嘆氣,“朕一向覺得三妹妹最是聽話懂事,沒想到……只是朕該如何與皇祖母交代啊。”
祝太傅連忙道,“是臣治家不嚴,一切罪責臣甘願領受。”
弘景帝道,“朕只是擔心,若白日辛家來迎親時仍沒找到三妹妹,那太傅如何與辛大人說?”
見兩人沉默,弘景帝又繼續道,“祝、辛兩家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不想因為這件小事致使你們兩家反目成仇,讓這朝中本就烏黑的水攪得更加渾濁。”
他看向祝無喚,“二郎,你怎麽想?”
祝無喚本就沒打算尋找祝英,自然也沒怎麽聽,心裏只計算着祝英此時到了何處。如今弘景帝驟然喊他,倒是腦中一片空白。
他無比渴望弘景帝再說一遍問題。
不過好歹他也是常和裴桑待在一起,聽他各種大小評論,早就練就了最高技能之敷衍學。
祝無喚先作出思考的模樣,接着道,“陛下高見,三妹失蹤是祝家的責任,臣請求陛下解了臣之禁足,親帶府中侍衛出城尋找。”
弘景帝盯着他,半晌愣是沒有出聲。
祝無喚心中忐忑,尋思着難道說錯了?他悄悄瞄着身旁的太傅,卻見他并無異樣,稍稍安了安心。
……這番回答應該沒有問題。
弘景帝悠悠道,“辛老國公一直盼着嫡長孫的成親之日,辛家更是為了此次婚事準備許久,若得知此事,辛家有怨啊。”
祝無喚終于知曉了問題。
雖說辛淩坦言會安撫住辛家族老,保住這段姻緣,但他勢單力薄,只怕是勸說不了衆多長輩啊。
祝無喚道,“兄長在外,那便由臣代祝家向老國公負荊請罪,先免去辛家之憤恨,挽留兩家數年的情意。”
“臣與明威将軍會奮力尋找三妹的下落,請陛下放心。”
弘景帝颔首,“只是辛尚書脾氣犟,怕是不會領情啊。”
此話一出,祝無喚想到了自己與辛遠打交道的幾次,可以說是不怎麽融洽了。
可如今雲州和青州是淮國僅存的最有戰力的兩大軍隊,若來日與韓笠等人相鬥,仍需要辛家的力量。
此時兩家不宜鬧掰,反而使得其他人坐收漁翁之利,一一擊破,再逐步蠶食。
祝太傅見他遲遲不說話,于是替他道,“陛下,臣願與小兒一同去辛家賠罪。”
弘景帝冷着臉,似乎心情并不是多好,“此舉甚妥。太傅與辛尚書交情甚深,許是他能聽得進去。”
“二郎性子寡淡,去時定要誠懇。若辛家提出別的要求,只要祝家力所能及,還是應盡量滿足,以免傷了和氣。”
祝家父子拱手稱是。
“行了。”弘景帝站起身來,“朕便解了二郎的禁令,并給你三天時間,與明威将軍、錦衣衛一同全力尋找三妹妹的蹤跡,至于早朝……也就免了。”
“不過若朝中有事,朕希望你還是要顧全大局。”
祝無喚謝恩,“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定會以國家之事為重。”
弘景帝滿意地點點頭,“退下吧。”
正當兩人告退時,若芙突然出聲道,“小祝大人請留步!”
弘景帝不解望着她,“芙兒還有何話說?”
若芙微微抽泣道,“臣妾入宮後曾受同伴欺淩,幸得一女子路過相救,臣妾一直感念卻不知恩人姓名。後來臣妾在冰嬉會宴之時才知曉,這恩人便是三小姐。”
弘景帝驚訝,“竟有此等事?芙兒先前為何不說?”
若芙道,“臣妾覺得此事會污了陛下聖聽,這才深埋心底。”
弘景帝不忍看見她流淚,心中更加惱怒,“這些欺淩你的人是誰,朕定要狠狠責罰他們!”
“陛下息怒。”若芙攔住他,“臣妾更擔心的是三小姐。”
說着,她從懷裏拿出一只香囊,絨面上繡着一朵盛開的百合,“那日三小姐步履匆匆,無意掉下這只香囊,臣妾撿到後視若珍寶,一直留在身邊以作來日與恩人相認的證物。”
弘景帝明白過來,“難怪你宮裏種滿了百合,原來是這番意思。”
他愧疚極了,想到自己從前對若芙細心照顧百合的不滿,只覺得那時的自己可笑至極,不由得對若芙的憐愛也更上一層。
若芙緩緩走下來,站在祝無喚面前,“還請大人找到令妹後,替我轉交于她,此番恩情,若芙難報大恩。”
祝無喚微微皺眉,許久不敢接。
弘景帝出聲道,“二郎拿着吧,若不是三妹妹相救,恐怕朕此生難遇真愛了。”
在得到皇帝的許可,祝無喚這才恭敬接過,“娘娘的話,臣定會帶到。”
四目相對,若芙淺淺一笑,“多謝大人。”
弘景帝走過來,大手一把攬住若芙的腰肢,對祝無喚道,“二郎快去吧,莫要耽誤時間。”
祝無喚低下頭,“臣遵旨。”
待祝家父子離去後,若芙收起微笑,又恢複到了從前的冷淡。面對弘景帝強勢的索吻,若芙用盡全力推開他,“陛下,這是在順明殿。”
“朕知道。”弘景帝見她不願,倒也不再像從前那般霸王硬上弓,“沒想到芙兒從前這般受苦。”
若芙垂眸,“冰山一角而已。”
弘景帝一怔,他在冰嬉會宴後讓薛韋打探了若芙的身世和經歷。
她十三歲進宮,慢慢憑着絕倫的舞技成為首席,卻在冰嬉會宴前選拔領舞的考核中右腳意外受傷,雖然強撐着選拔,但仍錯失良機,只得了一個鑲邊的位置。
只不過,她還是被弘景帝一眼看中,從此成為了恩寵不斷的婉昭儀。
弘景帝嘆氣,“朕那日說要剪掉你所種的百合,只是一句氣話,芙兒莫要再恨朕了。”
“……臣妾怎敢?”
弘景帝自知不占理,“朕知道你心中有氣,朕向你認錯、和你賠罪,原諒朕,好不好?”
若芙卻道,“陛下此話言重了,臣妾惶恐。”
弘景帝輕輕撩過她額前散下來的發絲,“朕一會兒又要上朝了,芙兒可願再陪朕歇一歇?”
弘景帝盯着她,深邃的眼眸落在若芙纖細的脖頸,仿佛下一秒就想将她吞入肚中。
“……臣妾若拒絕,陛下可會不悅?”
見他的臉色迅速沉了下來,若芙無奈輕笑一聲,淡淡道,“臣妾遵旨。”
弘景帝二話不說将她抱起,疾步往內室走去。
……
祝太傅坐在馬車裏,估摸着距離恣華門已遠,于是對祝無喚強令道,“把你手裏藏着的東西拿出來。”
祝無喚一頓,感嘆道,“父親真是好眼力,這般細微的動作也能看見。”
他的手腕微微反轉,一張字條赫然出現在掌心之上。
祝太傅冷笑,“你們膽子夠大,居然堂而皇之地在皇帝的眼皮下傳遞消息。”
彼時他離祝無喚很近,輕易看出了若芙在祝無喚接香囊的瞬間,隐秘又迅速地往他手裏塞了什麽東西。
而祝無喚面不改色,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祝太傅又道,“幸好婉昭儀擋在你面前,陛下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不然勢必會發現你二人之間的貓膩。”
祝無喚道,“我也沒想到今日她會随陛下一同前來。”
兩人之間的暗號是祝無喚進宮給太皇太後請安,兩人以“偶遇”來交流計劃。可剛才若芙寧願冒險也要透露消息,可見事态緊迫,無法再等了。
祝太傅示意他打開,“上面寫了什麽?”
祝無喚借着窗外的微光,看清了紙條上的字跡:後宮已妥,只待前朝。
祝太傅湊過去看,但卻不解,“這是何意?難道你要幫她打壓蕭貴妃?”
“非也。”祝無喚收起字條,小心翼翼放進袖中收好,等着回府後用火燒掉,免得留下把柄。
祝太傅更不懂了,“婉昭儀出身低微,又沒有子嗣,資歷較于貴妃也尚淺,更是不可能登臨後位。”
“我二人也并無此心。”說着祝無喚壓低聲音,“父親已然看過兄長寄來的書信,孩兒也不再所有隐瞞。”
“馬車裏說此事不安全,孩兒請借用父親書房密室一用,将所有謀劃一應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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