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孤注一擲

孤注一擲

錦衣衛随行在祝家馬車兩側，時刻警惕着任何有意或者無意靠近的行人。

秦子邺從車廂裏探出腦袋，一屁股坐在正駕車的章華身邊。他托着下巴，認真地觀察着面色嚴肅的錦衣衛。

“……兄弟，你叫啥名兒啊？”

錦衣衛目不斜視，自然也沒有回答他的詢問。

倒是章華心中一驚，連忙低聲道，“秦公子您快進去吧，錦衣衛直屬陛下，萬萬得罪不起啊。”

秦子邺擺擺手，“我知道，歷史書上寫過。”

他不依不饒繼續問道，“你成親了嗎？有女朋友了沒？你應該比我歲數大吧？诶我叫你哥行不？”

他也不管人家有沒有答應，自顧自說着，“哥你的飛魚服真好看，一看就是那種又帥又能打的高手。要不咱倆交個朋友吧，以後我給你帶吃的，你教我武功？”

“……”錦衣衛訓練有素，閉口不言。

秦子邺無奈，于是眼珠一轉，從袖裏拿出一塊燒餅，伸手在錦衣衛眼前晃悠道，“兄弟你餓不？我剛買的，香的很。”

錦衣衛實在受不了聒噪，于是駕馬往前小跑了幾步，與馬車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嘿，還挺高冷。”秦子邺癟癟嘴，轉而又去樂呵呵尋着另一邊的錦衣衛。熟料，這邊的錦衣衛不等他說話，自己就往前走去。

秦子邺乍舌，“……怎麽，我就這麽不招人待見麽？”

見章華憋笑，秦子邺白了他一眼，“他們不吃拉倒，送你了。”說着，他就把燒餅塞到章華懷裏，“小爺我才不稀罕呢，進去了。”

回到後車，秦子邺頓了頓，突然掀開一側的帷裳，倒是把車側的錦衣衛吓了一跳。

Advertisement

秦子邺對外邊的錦衣衛吹了個口哨，“兄弟，交個朋……”話沒說完，這位錦衣衛直接亮出了刀，兇狠地盯着他。

秦子邺渾身一顫，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別那麽兇嘛，我這人就喜歡廣交朋友。”他小心翼翼指着那刀，“有話好好說，你把刀收回去、收回去哈。”

錦衣衛收刀，想必也是不想再聽他喋喋不休，于是牽着缰繩逐漸放慢步速，連馬帶人落後在馬車後。

祝無喚兩指夾着帷裳，卻見另一側的錦衣衛也悄然退後。

秦子邺湊到他身邊，邀功似的道，“怎麽樣，有時候還是耍無賴更好用。”

他在恣華門等祝無喚下班時，遠遠就看見一隊錦衣衛跟随其後。他本想問祝無喚何事，但祝無喚卻眼神示意他莫要詢問。

直到上馬車後，秦子邺才發現這群錦衣衛一直跟在他們。

祝無喚附在他耳邊低聲道，“陛下又罰我回家反省了，只是這次更重，不僅撤了我的職，還有錦衣衛看守。”

秦子邺不管三七二十一，正準備罵一遍弘景帝頭腦糊塗，卻突然想起四周皆是錦衣衛，他們根本連話都說不了。

于是秦子邺這才使出終極殺手锏——厚臉皮加億點點社牛，成功讓最近一圈的錦衣衛暫且離遠了些……

祝無喚很是疲憊的閉上眼睛，喃喃道，“我被罷免官職了，以後可沒錢帶你去江福樓了。”

秦子邺送上自己的肩膀，讓他能倚着自己短暫休息，安慰道，“那有啥的，大不了我就不吃了呗，你把錢省下來都用在你身上。”

“正好我家裏還有零花錢，到時候去管理局換成淮國的紙幣，連帶着零食和生活用品一并寄給你。”

祝無喚卻道，“你上了大學花銷就大了，還是自己留着花吧。”

秦子邺勾着他的手指，“等我寒暑假去打工，拿到的工資全都給，我可是新時代最疼老婆的好男人，從來不留私房錢。”

祝無喚輕笑，“這錢你去給伯父伯母買些禮物，或者留做學校的生活費，我又不是一貧如洗，祝家還是能養活我這一張嘴的。”

“再說了，陛下不過是一時怒氣攻心，遲早會複我原職的。”

秦子邺小聲道，“要我說，這皇帝老兒就是小心眼，你說讓他兒子去，他說你另有所謀。要不讓去，他反而自己又疑神疑鬼。”

祝無喚連忙捂着他的嘴巴，“錦衣衛還在外邊呢。”

秦子邺道，“我都在你耳邊小聲說的，就算你那邊再坐個人都聽不清，他們也肯定聽不到，除非有超能力。”

“你這嘴啊，真是什麽都敢說。”祝無喚嘆氣，“不過你記住了，這種話只能在私下，而且只有我們倆在的時候和我說，若有其他人在場，可不許這般直言不諱。”

秦子邺摟着他的腰，輕輕撓了撓，“知道啦，其他人我都不想和他們搭話。”

祝無喚受不了他偷偷使壞，于是狠狠拍他的手，故作冷漠道，“我看你這爪子是不想要了。”

秦子邺狡黠一笑，鑽到祝無喚懷裏，悶聲道，“昨天你說大舅哥敗了一場，損失不少兵力，今天你去宮裏，皇帝可說派誰去救援嗎？”

祝無喚搖搖頭，“朝中對大皇子和辛淩争吵不斷，不過今日經我這一鬧，雖然陛下暫議此事，但心中應該是定下辛淩了。”

秦子邺擡頭看他，“……你受委屈了。”

昨日兵部急報，辛淩得知消息後就直接上門來找祝無喚。兩人商議了許久，秦子邺也在旁邊聽完了全程。

考慮到若只派辛淩一人領兵，弘景帝自是有無盡的後顧之憂，若韓笠在旁挑唆，辛家手握重兵，很容易被扣上擁兵自重的嫌疑。

辛淩問道，“要是再加一個皇子和我同去，可會減輕陛下的疑慮？”

祝無喚否認道，“陛下有四個兒子，除了剛出生的四皇子，和才滿五歲的三皇子外，只剩下老大和老二。戰場兇險，很容易有去無回，若派大皇子，韓笠等人便會百般阻撓。若派二皇子，陛下定不會答應。”

秦子邺在旁邊突然插話道，“你們不是有太監監軍麽，上次是薛韋去的雲州，這次再讓他去就是了。”

辛淩很是意外，“沒想到你還挺了解。”

秦子邺驕傲的仰頭，“我可是考上南安大學的人，這些我能不知道？”

“少貧。”祝無喚淡淡道，“相比較讓皇子前去，我想陛下應該更放心薛韋，畢竟當前大皇子的威望遠超二皇子，若他能從雲州回來，二皇子這儲君之夢可謂真的成為泡影了。”

辛淩知曉二皇子來找祝無喚尋求幫助之事，倒也并無意外。

眼見大皇子的在朝中的勢力日益高漲，若他再不來尋朝中有力的靠山，遲早會被大皇子踩在腳下。

最後祝無喚下定決心，“無論最終是哪個皇子，我必須保證他們都不能有卓越的功績。明日我會孤注一擲，陛下定會大怒，但這也是最好的辦法了。”

他長嘆道，“我雖早已寫信将謀劃告知兄長，但也深知此舉實在對不起他，可事關将來祝家的命運，我只希望他能多撐幾日。”

辛淩心中早有預見，“當前榕城形勢危急，枭渠不斷試圖圍城，若來日成功，彼時城內軍出不去，城外軍也進不來，實在危險。”

“還是得讓陛下早些下旨派兵增援，才是最上計。”

祝無喚道，“這些就靠你了。”

“放心。”辛淩點點頭，“我已寫信告知大伯，青州軍上下已經做好了準備，榕城和雲州城附近也有探子随時守着，若事态實在急迫，大伯的意思是，即便是抗旨也在所不惜。”

祝無喚起身作揖，“堯在此替祝家謝過龍虎将軍。”

……

章華駕着馬車終于到了祝府門口，錦衣衛二話不說，齊刷刷直接站在府前，一副生人勿擾的冷漠态度。

祝無喚和秦子邺對視一眼，無奈搖搖頭，并肩走去長留閣。

反正已經革職了，他既無法出府，自然無法幹涉朝中之事，也沒有什麽公務可忙。好在此前他早已和辛淩商議好，倒也無需再費心。

只等着下次弘景帝的傳召，一切就都可解了。

祝無喚讓下人都先回去，在關上正屋房門的下一秒，秦子邺就将他拉到懷裏，捏着他的下巴輕輕撕咬着他的唇。

在第五次祝無喚試圖推開他卻無果後，秦子邺漸漸松了力度。

祝無喚嘴唇滲出絲絲血跡，臉憋得通紅，呵斥道，“你是發春了麽，見人就咬。”

秦子邺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乖巧認錯道，“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回去了，我……我舍不得你。”

見他可憐的模樣，祝無喚又不忍責備了，撫着他的臉輕聲道，“是啊，我們将會有許久都不會再見了。”

秦子邺鼻頭一酸，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懸空掉了下來，正好被祝無喚看見了。

他于心不忍，“你不是最精通淮國歷史的嗎，肯定是知道哪一年結束的，對不對？到那時你就等着我的信……”

還未說完，秦子邺打斷道，“你就不能在忙完之後，第一時間來找我嗎？”

祝無喚一怔。

秦子邺繼續道，“我想帶你逛一逛大學，校園特別漂亮，裏面有湖有亭子，你一定會喜歡的。”

“聽說南安大學的食堂也很好吃，對了，圖書館還有許多書，你可以用我的卡去借書。”

見他這般幻想未來兩人的生活，祝無喚輕嘆，“好，我答應你。”

此話一出，秦子邺破涕為笑，伸手小拇指，“拉鈎。”

祝無喚無奈，“我還能騙你不成？”

可秦子邺卻不由分說牽着他的手，念念有詞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就是小狗。”

祝無喚失笑……都是小孩子的游戲。

秦子邺見拉鈎儀式圓滿完成，又繼續抱着他，像是在抱什麽大型玩偶一般。

祝無喚尋思着也就只能和他再待七日了，便由着他的性子。以後的日子不好說能否再見，雖然歷史不會輕易改變，可……

他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半晌，祝無喚輕拍他的後背，“子邺，你和我說要放手去做，和祝英說大膽去追求夢想……你有沒有覺得，哪怕你總說不會插手于歷史的發展，可實際上，你一直在無意識的推動歷史進程。”

“什麽？”秦子邺凝望着他，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祝無喚與他四目相對，“我并非在責怪你，實不相瞞，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你的出現給了我足夠的勇氣。”

“細細想來，原來這一切都早已冥冥注定。”

“……”秦子邺垂眸，緩緩張口道，“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

祝無喚莞爾，“你從前說過，大學畢業後就會來淮國定居。剛才你又說要帶我去看校園，所以我想，若不出意外的話，這場政變會在四年內結束，而我則是那個勝利者。”

秦子邺瞪大眼睛，遲遲說不出話來。

“這麽看着我幹什麽？”祝無喚揉着他的頭發，“我不會向管理局舉報你的，放心好了。”

秦子邺躲開他的手，“我不是在想這些。”

“我只是好奇，若沒有我，那在別的時空裏，你會因為什麽契機而下定決心。”

祝無喚搖搖頭，“我不知道，但在這個時空中，我只想保住我的家人。”他頓了頓，輕輕點了點秦子邺的鼻尖，“還有一個傻傻的小崽子。”

他主動牽着秦子邺的手，“我們還有很多願望沒實現，你不是說想富甲一方嗎，如今這個願望可還在？”

秦子邺心中泛起波瀾，與祝無喚十指相扣，“無喚，你太聰明了，我怕遲早有一天你會把我賣了，我還得傻傻替你數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