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人畜無害

人畜無害

梅雨季節，對于體弱之人來說，最易寒氣侵體。祝無喚一連數日的發燒，讓秦子邺吓壞了，從早到晚、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可這病一好，祝無喚就立刻坐在書案前，聚精會神的看着書，似乎想要把前幾日落下的內容一股腦全看完一樣。

秦子邺攔了好幾次，可祝無喚總有許多的理由來回怼他，比如大談什麽“學海無涯苦作舟”，或者“書籍是人類最好的朋友”等等。

“你就作吧。”說罷秦子邺氣呼呼的跑出去。

祝無喚很享受逗他的樂趣，倒也不出聲叫他，反正他自己會回來。

不一會兒，秦子邺吭哧吭哧抱了條冬天的被子回來，二話不說披在他身上，強令道，“蓋着，再生病我可不管你。”

祝無喚失笑，輕輕捏着他氣得鼓囊囊的臉頰，“真的？”

秦子邺很傲嬌的哼了一聲，“我要是醫生，遇到你這麽不聽話的病人，保準得被你氣死。”

他俯身将臺燈調亮了一度，“我都不敢回去上學了，真怕等我走後，你更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要是又病倒了可沒有我這麽貼心的小保姆來伺候你。”

祝無喚看着他賭氣的模樣，只覺得可愛極了，“那我就自己扛着，才不要別人來照顧我。”

他撫摸着秦子邺的頭發，“怎麽樣，這下滿意了吧？”

秦子邺瞪他，“滿意個屁嘞！”

“我剛才已經告訴章華了，讓他24小時不間斷的盯着你，不許加班加點的工作，每天睡夠八個小時，當然了，你要是想再多睡也可以，但絕不能熬夜。”

“還有，他會每周都帶你出去散散心，保持陽光開朗的心态也能促進身體健康……”

秦子邺叭叭叭又說了一大堆，最後故作兇狠般模樣道，“聽到沒。”

祝無喚扶額，順着他的話道，“知道了，怎麽小小年紀卻這般啰嗦。”

見秦子邺想要分辯幾句，祝無喚立刻打斷他，“停，安靜的壞境可以讓病患早日康複。”

“……”一句話讓秦子邺啞口無言。

瞧着他臉色極為憋屈，祝無喚嘆氣，又哄他道，“好啦，逗你呢，我們子邺最乖巧不過了。”

秦子邺低着頭不說話，只顧着卷他的衣袖。

祝無喚翻了翻一旁剛才小厮送來的信，“我看書有些累了，可以麻煩乖寶寶同學幫我讀一下嗎？”

“這啥呀？”秦子邺裝高冷地瞥了一眼。

祝無喚給他展示信封上的字跡，“裴桑給我寫的這些天裏朝中發生的事情。”

“哦。”秦子邺癟癟嘴，半晌才緩緩道，“……才不要做乖寶寶呢，我是猛男。”

祝無喚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見秦子邺臉色越來越黑，祝無喚連忙收住笑意，一本正經道，“你是猛男。”

“切，我能聽出來你語氣中的不屑一顧。”話雖這麽說，可秦子邺還是接過信來，“我只幫你這最後一回哦，下次就要有償了。”

祝無喚輕笑，“好，等陛下放我出來，就帶你去江福樓吃飯，再給你買新衣服。”

秦子邺邊拆信邊悄悄瞄着他，“我要的才不是這種呢。”

祝無喚微微詫異，“你不是念叨江福樓許久了麽，怎麽又不去了？”

秦子邺見他實在不開竅，“算了，以後你就知道了。”他展開信件，輕咳一聲，“我讀啦？”

祝無喚雖有些懵，但想着總不會是買套房買輛車這種要求吧？雖然他也能買得起。不過既然秦子邺都說無妨了，祝無喚也不再追問。

他靠着椅背，點點頭，“念吧。”

裴桑的這次來信，主要講了三件事。其一是榕城被圍五日，即将彈盡糧絕，陛下當即下旨，派辛淩率十萬前去榕城支援，同時還有薛韋任監軍。

祝無喚早有預料，“若先行軍日夜兼程，不出兩日便會抵達榕城，兄長熟讀兵法，想必也不會坐以待斃，定會用計先讓枭渠損些兵力，再做持久戰。”

說罷，他示意秦子邺繼續，可意外的是，他等了半天卻遲遲不見秦子邺出聲。

祝無喚有些不安，連忙問道，“怎麽了，眼睛瞪那麽大？”

秦子邺從震驚的情緒中慢慢擡起頭，一字一句道，“大皇子被幽禁皇子府了。”

聽聞這話，祝無喚松了一口氣，“還好，我以為是兄長出事了。”

秦子邺見他不以為然的态度，覺得是自己沒表述清楚，他又重複了一遍，“你聽好了，我說，大皇子……”

“我聽到了。”不等他說完，祝無喚直接開口道，“意料之中。”

秦子邺望着他，突然靈光一閃，“是你做的？”

“是。”祝無喚微微一笑，“又不完全是。”

秦子邺瞬間來了興趣，“裴桑在信裏說皇帝是突然下旨的，誰也不知道內情。你和我說說嘛，我想知道你是怎麽謀劃的。”

然而祝無喚僅道了六個字，“與婉昭儀合作。”

“婉昭儀？”秦子邺在記憶庫中不斷搜索這個名字，突然間恍然大悟，“是我們之前進宮吃飯時，皇帝身邊那個特別漂亮的姐姐麽？”

他想起了在那日家宴上，他好像是看見了那個被稱為婉昭儀的女子，在離席前似是無意地朝祝無喚的方向看了一眼，可等他再想去看時，卻已經不見了她的蹤影。

如今聽到祝無喚親口提及婉昭儀的名字，秦子邺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看到的竟是真的，無喚和她也确實認識。

“所以，這個姐姐和大皇子的事有牽扯嗎？”

他纏着祝無喚，央求道，“無喚，你就說嘛，我想聽細節。”

可祝無喚卻賣起了關子，“女孩子的私密事，就不要打聽了。”

他輕聲道，“若你有朝一日見到婉昭儀，也不要揪着這事詢問，除非她主動告訴你。不過你也得守好這個秘密，絕不能對任何人提及。”

“好吧。”秦子邺沒聽到想聽的，一時有些喪氣，但還是乖乖的做了承諾。

祝無喚嘆氣道，“婉昭儀從前受了很多苦，現在也是。以後你進宮見到她，一定要尊重她、保護她，明白了嗎？”

秦子邺很聽話的點點頭，“知道了，無喚你放心。”

祝無喚輕輕刮了下他的鼻尖，莞爾一笑道，“繼續讀信吧。”

秦子邺念道，“朝中大臣一直旁敲側擊此事的原因，其中韓笠首當其沖，但陛下三緘其口。另外，二皇子隐隐有上漲的趨勢，但其支持者與大皇子相比卻杯水車薪。”

他換了一頁紙，清清嗓子道，“其三，韓笠和諸多大臣已紛紛上書為你求情，陛下的态度似有松動，不出意外即日你便可官複原職。”

“只是陛下需要一個臺階，我猜想應該是班師回朝的那日。據我父親說，若是此次雲州能保下來，陛下或許會诏祝将軍回京慶功，不過這仍有待商榷，等我消息。”

秦子邺眼睛一眼，“嘿，又能見到大嫂了。我這些日子一直勤奮練功，這次我可要好好和她比試一番。”

祝無喚卻神色凝重，“兄長能回來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擔心，這次回京怕是日後很難再回去了。”

秦子邺一怔，“好像是哦，大舅哥立了這麽大的功勞，皇帝更加忌憚吧。”

他寬慰祝無喚道，“哎呀，走一步是一步啦，你看滿朝文武哪還有比你哥更能打的呢？說到底皇帝還是得倚仗他安穩枭渠呢，要是他離開雲州了，那枭渠不得發了瘋地回來複仇？”

祝無喚有些驚訝地望着他，“你說的不錯，很聰明。”

得到祝無喚的表揚，秦子邺開心極了，“和你待這麽久，我至少得學會些什麽吧。”

祝無喚看着眼前這個長成大孩子的小朋友，嘆氣道，“不過我不希望你懂這些，你這麽天真純潔的一張白紙，我不想你被朝中的污事所染黑了。”

秦子邺垂眸，默默問道，“無喚，你知不知道白切黑啊？”

“你總想把我保護起來，但我可是有八百個心眼子的，而且每個都是實心的，才不是什麽人畜無害的小鬼頭。”

他堅定道，“你就安安心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像祝英一樣。”

“只不過你鐵了心不讓我陪你走這一段路，要是我不在的時候，你摔痛了、哭鼻子了，可別兇我不來安慰你哦。”

祝無喚逗笑了，“這話可是你小時候我說與你聽的，現在倒好，反而颠倒了。”

那時秦子邺剛上一年級，看到同班同學騎自行車的帥氣模樣，心中癢癢，求了秦母半個學期才得來一輛自行車。

可他總是掌握不好平衡，經常摔倒。祝無喚耐着性子教他，但是小孩子氣性大，總覺得自己被看低了一頭。

于是秦子邺一把将祝無喚推開，可他力氣小，竟沒推動。

秦子邺更惱了，幹脆直接将自行車率地上，哭着喊着“不要你教，不要你教。”

祝無喚也有些生氣，“行啊，你以後摔痛了、哭鼻子了，可別來找我給你擦眼淚！”他丢下這句話後，頭也不回地回了淮國，此後連着三個月再沒來過。

最後，秦子邺實在想他到要命，偷偷翹了課自己跑到祝府尋他，偏偏嘴硬說“我只是來看看，沒有我的日子你過得怎麽樣？”

祝無喚冷笑一聲，二話不說拎着他的後脖領就往管理局走。不出半小時，秦子邺就被送去了小學，回家後還挨了秦母一頓打。

……

秦子邺想起往事，神色有些尴尬，“小時候不懂事，你別再提了嘛！”

說着，他丢掉信紙，抱着祝無喚道，“我和無喚天下第一好，誰說都一樣！”

祝無喚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心中暖意湧起，“好，誰說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