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夢境相遇

夢境相遇

祝無喚覺得自己好像飄到了仙境。

四周白茫茫一片，煙霧缭繞，只有一個白發白袍的人，背對着他站在不遠處。

祝無喚試着往前走了一步，卻不料這道白色的帷幕突然消失，連帶着白衣人也不見了蹤影。

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深不見底的懸崖。

他心中一驚，慌張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正當祝無喚在想這是何地時，幾只烏鴉驟然出現，盤旋于上空。其中一只看見了他，不禁打出尖利又可怕的啼鳴聲，呼喚着同伴一并迅速朝他俯沖下來。

祝無喚措手不及，他下意識想在地上摸幾顆石子砸向烏鴉群，可這卻如杯水車薪。

烏鴉的撞擊力很強，并逼着他往懸崖邊走去。祝無喚應付不來，頻頻後退，絲毫不記得危險即将來臨，直到右腳忽然踩空。

他心中一咯噔，下意識喊了一聲，可這聲音瞬間被放大了十幾倍，像是站在懸崖邊朝着深淵吶喊。

可深淵不予一絲回應。

它宛若一張黑暗的血盆大口，頃刻間就能将他吞下，落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祝無喚重心不穩，而烏鴉群使出了最後一重擊，狠狠朝他撞來。其中一只烏鴉飛到他的手上，不知将會做什麽。

這次，祝無喚徹底失去了平衡，整個人朝深淵仰去。

若放在從前，他一定以為這不過是處于夢境之中。可不知為何，當他看到碧藍無際的天空時，他只覺得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

……夢裏，好像是感知不到疼痛的。

難道，這竟是真實的世界嗎？我，這次會死嗎？

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從前的畫面，有祝英剛出生時他去探望的場景、有他第一次用劍打敗兄長的場景、還有長公主和祝太傅為他慶祝中舉的場景。

剩下的，就全都是與秦子邺的點點滴滴。

有秦子邺拿着打印下來的高考成績單時與自己分享的喜悅，也有他見到情敵時橫眉冷對、自覺危機的憤怒，還有他覺得無力保護心愛之人時的哀傷，以及在得知自己答應與他成婚時的愉樂。

原來，這個小崽子早已占據了他心中所有的喜、怒、哀、樂。

祝無喚突然有些不舍，可惜他還沒有好好與秦子邺道別，若就這樣一走了之，也不知道下輩子、下下輩子……還能不能遇到這只開朗又粘人的小家夥？

他閉上眼睛，反正不會再有人救他了，就這樣結束吧。

“無喚！”有人用力抓住他的手，才不至于瞬間跌落懸崖。

聽到熟悉的聲音，祝無喚欣喜萬分，他想喊着那人的名字，張了張口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他好像激動到失聲了。

“別松手，抓緊我！”秦子邺用盡全力将他從峭壁上拉了上來。

懸崖和深淵漸漸消失，只是這次不同，他們四周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旁邊流淌着清澈的小溪，鳥語花香，微風拂過，吹起祝無喚散下來的三千青絲。

祝無喚緊緊抱着他，感受到自己抱着的是有溫度的真人，而不是虛假的幻想。他忍不住哽咽，“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秦子邺吻着他的淚珠，“怎麽會呢。”

“悄悄告訴你哦，我真的去地府轉了一圈，可閻王說我怨氣太重了，不肯收我，就讓無常鬼把我送回來了。”

祝無喚輕輕錘他，“又胡說了，你個小孩子哪有什麽的怨氣。”

秦子邺捧着他的臉蛋，“你忘了，我可是現代人，即使啥也不做都能産出一大坨怨氣來，趕都趕不走。”

祝無喚嗔道，“油嘴滑舌。”

“才沒有呢。”秦子邺咬着他的嘴唇，輕聲道，“無喚，我好想你啊。”

吻着吻着，祝無喚的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

秦子邺有些慌張，“哎呀，怎麽又又又哭了呢，是我說錯什麽了嗎？”

說着他拽着衣袖替他擦眼淚，還不好意思撓撓頭，“嘿嘿，忘帶紙了，也沒有手帕，你可不要嫌棄我髒哦。”

祝無喚搖頭，哽咽道，“對不起，是我讓你受傷了，都怪我……”

他擦眼淚的速度遠遠不及祝無喚流淚的速度，秦子邺無奈，只好寬慰他道，“不要這麽說嘛，你沒有做錯什麽，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那個人突然沖出來，我要是不擋着，就憑你現在的小身板，恐怕連醫生都等不到，你就一命嗚呼了。至少我還算強壯，頂多躺幾天自己就痊愈了，壓根不影響以後的生活。”

他笑了笑，“再說了，我堂堂男子漢，保護老婆是應該的。那種為了逃命棄老婆不顧的膽小鬼，就該一輩子釘恥辱柱上，受萬人唾棄！”

雖然聽他這般安慰自己，可祝無喚心裏還是難受，“子邺，有時候我在想，或許我不應該把你卷進來。伯母伯父只有你一個孩子，萬一你不在了，他們會很傷心的。”

“淮國的治安沒有你們那邊好，所以我想，以後你還是不要再來了，以免再……”

不等他說完，秦子邺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無喚，你知道嗎？那白無常說我的戶口在M23，因此應該送回那邊，那我怎麽能願意呢？”

“于是我就軟磨硬泡，抱着他們兩個人……不，抱着他們兩只鬼的腿就開始講我們之間的故事。”

“從五歲那年我記事開始，一直到他們把我的魂牽走之前，竹筒撒豆子般全部說了出來。”

最初無常鬼還能做到心平氣和，可即便是鬼，誰又能受得了從早到晚、十二個時辰不停的聒噪！

最後他倆哭喪着臉去找閻王。

可閻王也不同意，但當他體驗了兩個時辰的沉浸式被迫聽秀恩愛後，他忍無可忍，幹脆由着秦子邺自己選去處了。

這區區人類小子，怎麽這般招人嫌？快趕上某只大鬧地府、篡改生死簿的猴子了。

他定要将此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記在地府黑名單上，保得地府安寧。

“……就這樣，我的靈魂剛進屋，就被你拽了進夢裏來，然後我便看見你被一群黑毛鳥攻擊。”

祝無喚越聽越糊塗，“等等，你說現在是在我的夢裏？”

他有些不安，若真是夢中，那是不是說明……此刻躺在長留閣的秦子邺，還是沒醒來？

秦子邺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慮，剛準備解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好像要飄起來一樣。

他想去抓祝無喚，卻驚奇地發現自己的手居然穿透了祝無喚的身體。

……原來電視劇裏的特效竟是真的！

祝無喚見他變得透明，也想伸手去抓他，然而也是同樣的結果。

可他的雙手像是被束縛了一般，任憑他如何掙紮，卻依舊擡不起來，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秦子邺越飄越遠，消失在天際。

祝無喚急了，如果這是一場夢，那若是夢醒，可還能再見到秦子邺嗎？

忽然，白雲變成了黑雲。遠處，那個白發白衣的男子又出現了。這次，他不再是背對着祝無喚，而是拿了捆白繩套在祝無喚的身上，牽着他往黑雲下邊走去。

他好像看見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于是連忙呼喊着，“子邺！秦子邺！”

可當這道身影轉過來時，胸前巨大的血窟窿顯眼可見，身影面目猙獰，像極了惡鬼索魂，陰森森道上一句“拿來吧你！”

祝無喚猛地睜開了眼睛，他渾身全是冷汗，喘着粗氣，頭腦一片混亂。

“呦，終于醒了啊？看來老夫研制的新法頗有成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