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故意試探(四)
故意試探(四)
才至午後,許君韶仍舊在墨竹軒同這座宮殿的主人學習課業。
“沈侍臣,內務府送來的人你可還滿意?”小孩放下了毛筆問道。
許宸奕放下手中的書卷,“承蒙陛下厚愛,新來的宮人一切都好。”
——
幾日前,許宸奕便琢磨着如何換掉沈家眼線的伎倆。楚檀汐許久不來見他,沈家之人亦着急萬分。
“沈侍臣,二老爺的話……奴才已經傳達了,想想你的親姐姐,她如今難得生活好了些。”掌事太監話語中帶着些許威脅。
“我知曉了。”許宸奕不耐煩地看向眼前這多嘴的太監。
倘若是以前,他必定拔了這人的舌頭。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他還需要沈景初這層身份……
許君韶學習課業之時,四邊侍從皆被屏退,他看着眼前認真的男孩,心生一計,突然咳嗽起來,眸光還時不時查看着許君韶的神色。
“沈侍臣?你可是病了?”許君韶放下書,看向沈景初。
“是侍臣這些日子沒有照顧好自己,陛下離侍臣遠一些,莫将病氣渡給陛下。”許宸奕輕掩面龐。
“你身邊的宮人為何不傳喚太醫院?”
許宸奕佯裝釋然搖了搖頭,“侍臣讓他們去了,可惜……侍臣并沒有得到醫治。”
許君韶皺着眉頭,表情不解。“怎會如此?德忠公公你去查查。”
許宸奕表情苦澀露出微笑,擡起衣袖時卻不由得揚起一絲笑容。他早就做好了一切線索,王德忠盡管去查,若是細心些能牽連出沈家那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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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他得以讨了個恩典,遣散身邊宮人,重新從內務府換了批熟人,難得感到輕松。
——
許君韶聞言了然地點點頭,又繼續忙着自己的課業。屋內熏香飄袅,無人說話,偶爾有翻書的聲音,墨竹軒向來安靜。
“朕做完了,沈侍臣你且看看。”
許宸奕起身走了過去,他浏覽小皇帝的論述回答。
許君韶的字算不上好看,畢竟年紀還小,有些歪歪扭扭不太好認,好在許宸奕雖是皺了皺眉頭,也沒說什麽,只是暗自覺得要加一本字帖臨摹。
“如何如何?”小人眼眸中閃着亮光。
“尚可。”許宸奕說完,許君韶便洩了氣。
他在墨竹軒學習,卻不曾想到這位沈侍臣要比自己的夫子還要嚴格。
王太傅那尚且可以得到“有進步。”的誇贊,而在這他學了不過一月有餘,從晚春到夏初,竟然只有“尚可”兩字。
許宸奕看小孩一陣失落,開口又道:“內容太空,雖說結構對仗工整,但似乎也是照搬朝中大臣的文體,加以修改。論述內容缺乏實際,用詞匮乏,陛下之文只能算是尚可。而這尚可,也不過是臣給與那臣子文體的評價。”
許君韶被許宸奕的話直戳心窩,字字誅心,從小到大夫子和母後都是鼓勵他,從未有人開口如此直接,将他說得一無是處。
許宸奕嘆口氣道:“陛下若是還想繼續跟着侍臣學習,侍臣倒要為陛下舉薦幾位公爵,他們的文章遣詞造句極好,論述亦是有理有據,陛下向他們學習可有大提升。比如,上京顧家、汪家……”
許宸奕列舉幾家,小皇帝思索一番,摸了摸下巴打斷了人:“沈侍臣,你所說的有一部分已經被母後貶谪了,不在上京。”
許宸奕聞言輕笑一聲:“是侍臣忘了。”
他原是有意提到自己當初親封的人才,這些人大都為他所用,竟然沒想到楚檀汐三年之內或是罷官或是貶谪收權,除掉了的人數比自己想的要多。
許宸奕還要說些什麽,常忠公公便已然走入了屋內,同二人行禮,許宸奕亦是微微颔首。
“陛下,沈侍臣。”王德忠面上帶笑,“陛下今日已經學了許久,不如暫且回承恩殿歇息吧,沈侍臣,娘娘有請您到暖春閣一敘。”
許君韶盯了一會沈景初又盯了一會王德忠,立刻去收拾自己的書卷:“好,朕現在就回去。”
王德忠帶的人手,一部分随許君韶回承恩殿,而他領着另一批為沈景初引路。
許宸奕才走近暖春閣中院子,便聽見有女子談笑的聲音,不由得步伐一滞。
“沈侍臣還愣着做什麽啊?”常忠公公反問,“娘娘可是怕你思念家姐,将沈小姐接到宮中了。”
許宸奕眼眸中多了幾分戾氣,他擡腿進入殿中,楚檀汐這才和沈景雲止了笑聲,二人看起來相談甚歡。
“娘娘,阿姐。”許宸奕同二人作揖行禮。
“景初來了就快賜座吧。”楚檀汐語氣輕快,稱呼也分外親熱。
許宸奕适才落座,楚檀汐看着他和沈景雲相距甚遠,倒是離自己近了幾分。
“你家姐到來,理應同她待在一起多敘敘舊,與哀家坐着,倒顯得哀家強占了你似的。”楚檀汐話中想要将許宸奕往沈景雲那裏推。
許宸奕看向楚檀汐,恰巧對上了楚檀汐有些玩味的眸子,男人剛要起身挪動,坐在對面的沈景雲卻開了口。
“娘娘不必為難景初了,景初與我素來不甚親厚,沒什麽太近的接觸。與我同坐也是尴尬,景初與娘娘坐在一起,反倒自在。”
楚檀汐聞言含笑看向沈景雲,沈景雲生得一副柳若扶風之相,此刻也只是用微笑回應,時而掩面輕輕咳嗽。
“那便坐着吧。”楚檀汐讓了步,許宸奕沒有再挪動,“你們二人是姐弟,景初在宮中提起過沈姑娘,心中甚是挂念,哀家這才想着讓你們二人見一見。”
沈景雲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看向沈景初,可惜男子卻頗有些驚訝不解地看向楚檀汐,沈景雲心中了然,眼前的弟弟就差快把“我不是,我沒有。”寫在臉上了。
“承蒙娘娘厚愛。景初能得到娘娘厚愛,是沈家和景雲之幸。”
楚檀汐輕笑一聲:“是哀家要謝沈家送來一位妙人。沈姑娘身子不好,聽聞景初知曉沈姑娘一直服用的藥方,不如景初說來聽聽,讓太醫院配好送來一些。”
矛頭再次直指許宸奕,許宸奕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緊,這就是一場鴻門宴,楚檀汐是在拿沈景雲試探自己。
他重生之後匆匆忙忙就進了宮,哪知曉沈景雲的藥方是什麽,怎麽不直接去問沈景雲啊,多此一舉,目的明确。
“景初?”楚檀汐喚了一下人。
“我……侍臣來宮中已有三月,藥方,請阿姐饒恕,景初記不得了。”許宸奕起身作揖,他聽見楚檀汐輕哼一聲。
“沈侍臣博聞強識,古今賢文尚且銘記于心,家姐的治病藥方卻三月便淡忘。”楚檀汐開口,不再叫他景初。
沈景雲聞言,強撐着起身,許宸奕沒有相扶的意思,他本就不是沈景初也沒有繼承沈景雲的感情意志,于他看來沈景雲和普通女人沒什麽兩樣,就是弱一點,而他還是個看不起弱者的人。
楚檀汐不知在心中給他打了多少道叉,她愈發确定,沈景初的性子絕對不是之前的沈景初,性格尚且可以一裝,血緣感情卻是沒那麽好裝,沈景初和沈景雲實在太過生分,只是對于男人的身份還要進一步确認。
“娘娘誤會了。”沈景雲開口提人辯駁,“家中之時,景初只看過一次我的方子,也不過是匆匆一瞥,後來,臣女藥方多有變動,也不再麻煩景初,景初不知道不過是無心之過。娘娘不必動怒,傷了自己身子。”
楚檀汐看着沈景雲,她句句袒護沈景初,是還覺得這人是自己的弟弟在和她鬧別扭嗎?這不更加證明他們姐弟二人本身關系親密,只不過現在,沈景初抛卻了這份感情。
“罷了。哀家不過同沈侍臣玩笑兩句,哀家還有政務要處理,讓人早些送沈姑娘回去吧。”
楚檀汐起身準備離開,沈景雲卻陡然開口:“太後娘娘,可否給臣女一些時間,讓臣女和弟弟單獨敘敘舊。”
楚檀汐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當然可以。那沈侍臣便留下同沈姑娘多聊一會,若是聊完了,宮人自會帶你出宮。”
“臣女沈景雲,拜謝娘娘。”
沈景雲和沈景初行禮送楚檀汐離開,待人走遠,男人帶着戒備陡然開口:“說吧,你想聊什麽。”
沈景雲将門掩上,她身子弱,在楚檀汐面前維持儀态已是撐了許久,此刻她自行摸索到軟榻邊坐了下來。
“你可否幫我,斟一杯茶。”沈景雲開口,見他沒有行動的意思,“就算是裝一下。”
許宸奕聞言擡眸看向她,眼神中多了幾分狠意,他走到茶壺邊,茶壺中溫着熱茶,少年提起斟了一杯茶,将那茶盞放在沈景雲身邊的小幾上。
“你不是景初。對嗎?”沈景雲開口。
“呵,是與不是重要嗎?”許宸奕反問。
沈景雲卻是處變不驚,仍舊溫溫柔柔地開口:“臣女第一次見到你時,便有些懷疑了。今日還要多謝太後娘娘,讓臣女更加确信,你不是景初。想來娘娘也早就收到了消息來試探罷了,景初會做的事你都不會,景初不會的事,你都會。”
許宸奕幹脆坐在了楚檀汐剛才坐的位置,與沈景雲只隔了一張小幾。
“我确實不是他。”許宸奕承認地很輕松。
“臣女想猜猜看。”沈景雲并沒有喝那杯茶,只是捧在手中,慢慢轉着杯身,“您是先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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