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故意試探(五)

故意試探(五)

許宸奕倒是沒想到眼前這個風一吹就倒的女人,居然是來到這第一個認出他的。

太聰明的人,如果是敵人,他不會多留。

“何以見得?”

“臣女在想什麽人會被景初選擇,又是什麽人會不排斥太後娘娘,甚至迫不及待想見到太後娘娘。”

“先帝與景初樣貌相似,但習性大相徑庭,外人對景初不了解,我這做姐姐的還能不了解嗎?臣女也只是賭一把。畢竟這種事,太荒唐了……”

“既然知道,你還敢說出來,你是太年輕不知道孤的為人嗎?怎麽覺得,孤不會解決了你?”

許宸奕伸出手直接掐住了沈景雲的脖子,手上力道不減,沈景雲身子弱本就沒有閃躲的資本,只是她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動手,讓她猝不及防。

“咳咳……陛下殺了臣女,對陛下百害而無一利。臣女不會威脅到陛下,臣女找到陛下坦白疑惑,也不過是做姐姐對弟弟的關懷,與陛下……無關。”沈景雲強撐着說完話,表情痛苦。

許宸奕收回手,沈景雲立刻連連咳嗽起來,沈景雲的脖子也很快顯現出一抹紅印。

“孤不知道怎麽讓沈景初回來。你若是想指望依靠孤,讓沈景初重回世間,怕是有些難。”許宸奕活動了一下手腕。

沈景雲有些狼狽,堪堪坐直身子,将掙紮時散亂的發髻微微整理一番,她憔悴的臉上牽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景初回不來了,沈家留他不得……我知道的。”她似有些愧疚,“陛下既然能重生,那也是景初選擇了陛下,臣女自當維護弟弟,維護陛下。所以陛下……”

沈景雲擡眸對上許宸奕的眼眸,神情堅定。

“臣女自會和陛下合作,不讓太後娘娘起疑,陛下想做什麽,臣女不會過問,也不在意。但求陛下,務必奪回沈家大房的家産權利,就算是陛下為了這幅讓您重回世間的身體的主人,還請,除掉沈家二房。”

沈景雲的目光陡然生寒:“我姐弟二人受困多年,本想讓景初入宮暫得卧薪嘗膽,但如今景初不在了,我已經失去太多,無法再坐以待斃,只能铤而走險,只求,除掉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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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宸奕看向沈景雲,她表情堅毅,似是一定要自己答應她的請求。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沈景雲哪來的底氣和他談條件。

“孤憑什麽……”

“還請陛下答應!陛下不至于孤立無援,也不至于受制于沈家,陛下英勇神武,不會辦不到吧?”

沈景雲直接打斷了許宸奕的話,許宸奕皺了皺眉頭,心中不爽,激将法?

不巧,對他……很是有用。

重活一世,倒是什麽人都敢對他不敬了。

“麻煩。”許宸奕的手捏起沈景雲的下巴,頂了她一會,他感受到沈景雲身體在顫抖,倒是好笑,都這般模樣了,還在想着沈家。

不知為何,許宸奕心頭一痛,雖是短暫,卻也不亞于前世因為毒蠱病入膏肓的痛苦。

他眉頭一皺,這算什麽,姐弟倆合起夥來威脅他嗎?

他松了手,道:“沈家的事,孤自有定奪,你若想合作,那便由着你。只是孤只答應你沈家一件事,你若再敢威脅孤,孤不怕被人認出來也會……殺了你。”

許宸奕說完起身離開,走出了暖春閣,沈景雲這才釋然,至少,他妥協了。

沈景雲被侍女扶着送出了宮中,她坐上馬車,掀開簾子看着這火紅的高牆,覺得自己的膽子居然可以這般大,大到與虎謀皮的地步。

——

楚檀汐身在藏書閣,藏書閣點起了燭火,靜夜無風,火苗不曾搖曳,牆上倒映出女人的身影也不曾晃動一分。

“他們可聊完了?”楚檀汐問。

王德忠反應很快:“已經聊完有一會了,天還未黑就看見沈家姑娘坐馬車離開宮中了。”

楚檀汐點點頭,雖不知曉二人聊了什麽,但此刻她愈發覺得沈景初也許真的就是他。

“沈景初身邊的宮人,是怎麽換了一批?”楚檀汐也很好奇,沈景初是怎麽把當初侍奉過許宸奕的人帶到了自己身邊?

“哦,這事啊,是陛下所為。陛下覺得沈侍臣身邊的人不夠體貼,特意親自去了內務府抽調了一批宮人替換。”王德海答複。

楚檀汐聞言不由得側目,許君韶的小腦袋瓜裏又在想什麽幺蛾子?還是說是沈景初有意為之?

若是後者,她倒真的要忌憚此人利用韶兒為他自己謀私了。

“讓你找的人,可找到了?”楚檀汐翻過一張書頁。

書頁上的內容正記載着鐵拐李借屍還魂的典故。

王德忠颔首退下,領着一人進了宮。

那人腳踩草履、身着灰藍色道袍、手執拂塵、頭戴九梁巾,他仰着頭半眯着眼眸走入,下巴留着一簇長而白的胡須,時不時還用手捋一捋。

“還不見過太後娘娘。”王德忠提醒。

那人輕哼一聲:“道家人士,不拜權貴。”

他的話尾帶着上翹的尾音,聽起來有點像喝大了一般。

楚檀汐瞥了他一眼,無人察覺這人微微偏頭,躲過目光,額頭有些冒汗。

“你引薦一二吧。”楚檀汐對王德忠道。

“諾。娘娘,此人法號雲清道長,是最近上京名聲鵲起的一位道長,還自行修了道館,香火很旺。”王德海道。

“香火旺不旺不重要,哀家只在意能力強不強。”楚檀汐擡手打斷王德海。

雲清道長又聽王德海繼續說:“按照娘娘所說的,這位道長很擅長招魂驅鬼之術,據說上京有人家的夫人中了邪,他一去便察覺異常,做了法,第二日那夫人就恢複了;還有人家的姑娘意外有了身子,也是這位道長定睛一看,察覺是貴人轉世托身,福氣之象。”

楚檀汐覺得實在是有點扯,但她要做的事,不是本事也很離譜嗎?她心中雖然懷疑,卻也沒有直接質疑。

她又看向那雲清道長,那人吞了吞口水,楚檀汐盯了一會問:“道長抖什麽?”

雲清一甩拂塵,強行端着道:“站久了,腿麻,太後娘娘不要見怪。”

“還不速速賜座。”楚檀汐吩咐一聲,雲清道長這才落座。

這人仍舊滿臉故作高深,楚檀汐甚至懷疑這人的眼睛跟一條縫一樣,能看見東西嗎?

“聽聞道長法力無邊,不知可精通借屍還魂之術?”楚檀汐合住書問道。

“談不上精通,只能說是略知一二……”

雲清道長捋捋胡子,想要自謙一二,話還沒說完就被楚檀汐打斷。

“王德海,打發走吧。哀家只要精通之人,不要略知一二之人。”常忠公公颔首。

雲清道長險些跌凳,強撐着坐直,整了整衣冠,這宮中人不按套路來啊!

“娘娘說錯了,老道我精通、精通這借屍還魂之術。”

雲清內心惶恐,他哪裏是什麽正經道士,不過是裝一裝,混口飯吃,誰承想混到宮中了,但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是成了皇家的事,自己以後可就是吃穿不愁了。

野心讓他想要吃下這塊香馍馍,就算不會,也要硬着頭皮上,他行走江湖多年講究的就是“坑蒙拐騙”四字。

“好。事成之後,賞賜少不了你的。”楚檀汐道。

若不是宮中千機閣的邱道長不在宮中,這種江湖騙子,她才看不入眼呢,不過,她忽然靈光一現,有了新的主意。

“道長不妨說說,需要準備什麽。”

這雲清道長立刻拿出了架勢,一本正經地吹了起來,說得那叫一個離譜,一旁的常忠公公聽了都覺得稀奇。

不過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她心中自有計劃。瞧着這人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還挺有意思,她心中不由感嘆,這年頭江湖騙子出來行騙都不說做些功課,好歹最近她也是惡補了相關奇聞異事的。

楚檀汐聽得有些煩了,擡手打斷了人。

“行了,哀家知道了,王德海,你讓人先行安排雲清道長在宮中的居住飲食。過幾日一同前去行宮,招魂日子,也要勞煩道長挑個黃道吉日了。”

雲清道長聞言喜出望外,沒想到自己信口胡謅,居然有這麽多人相信,就連太後娘娘都騙了過去,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招個魂嘛,到時候随便敷衍敷衍,大不了到時候就說失敗了,他也無能為力。

常忠公公引人離開,雲清道長心中孩嗤笑有錢人就是好騙。

他不曾聽到自己離開後,楚檀汐開口說了兩個字:“蠢貨。”

——

許宸奕被傳喚到承恩殿伺候筆墨。他在一旁安靜研磨,時不時接過幾本奏折。

“過幾日,便要去行宮消暑,哀家有意把你們帶上。”楚檀汐開口。

許宸奕聞言一愣。且不說這比他在時早了一月有餘,而且什麽叫“你們”?

“謝娘娘厚恩。”他沒有多問,只是謝恩。

是夜,楚檀汐并沒有打算在他宮中留宿的打算,聽宮人說應是去了蘇子衿的宮殿。

“知道了。你們退下吧。”他黯然開口。

他身邊的宮人被許君韶換成了自己以前的老人,‘陰差陽錯’之下有了批老實本分的下人還算得上幸運。

那些宮人有時看向這位沈侍臣,亦覺得他與先帝相似極了,尤其是走起來步伐帶風,更是相像。

許宸奕正準備合上大門收拾歇息時,陡然出現一抹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攔住了他的行動。

許宸奕看過去,卻見許君韶仰起了小腦袋看向他,男人不由得皺眉,這個點,小皇帝應該已經歇下了,瞧這樣子應是偷跑出來的,也不怕被楚檀汐知道收拾他一頓。

“陛……”許宸奕正準備行禮,許宸奕連忙擺出噤聲的動作。

“噓——朕是偷跑出來的,不要驚動別人,快進去,快進去。”

許宸奕還剛想要勸阻,小孩已經一頭鑽了進去,男人無奈一笑,合上了大門。

“陛下深夜前來有何貴幹?莫不是要侍臣深夜為陛下指導課業?”

許宸奕打量了一下許君韶,小男孩兩手空空,不像是找他輔導課業的模樣,瞧着小孩連外袍都沒穿,一身潔白亵衣就溜了出來,也難怪黑夜中宮中沒人認出他攔下他。

許君韶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為難,四顧無人,用小爪子招呼男人俯首過去,許宸奕眉頭一皺,卻還是耐着性子半蹲下身子看向小皇帝。

許君韶以手遮着嘴,在他耳邊說悄悄話。

“三日後,母後就要帶朕和你們去行宮了你可知道?”

許宸奕聞言有些奇怪,只是來告訴他這些嗎?但瞧着小皇帝的臉色并沒有小孩家的興奮,正好他自己也有問題,便幹脆一起問了。

“要待到什麽時候?為何這般早?”

“待到入秋。這早嗎?一直都是這個時間啊!自從父皇崩逝,母後便每年将将入夏便帶朕去行宮消暑。”許君韶反而有些納悶地看向眼前的沈侍臣。

許宸奕本還想追問原因,可憐小皇帝自己也不知曉,只是聽楚檀汐的話罷了。

“等等,等等,你都把朕思緒打亂了,還有一件事。”許君韶又搭在人耳邊說,“這次避暑,母後要招父皇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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