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生生世世（三）

生生世世（三）

七日後，楚檀汐便以沈景初功過相抵的由頭發配他至幽州。

許宸奕被關押上牢車，押解前往幽州，男人輕閉雙眸，他已經想好了，等到前往幽州楚檀汐難以插手他的事情，他就可以帶着所有罪孽離開。

沿途竹林窸窸窣窣抖動起來，許宸奕忽然睜開雙眸，士卒似乎并沒有察覺有人手正在靠近這押解的車馬，許宸奕一瞬間警覺起來，他做好了随時反抗的準備，可是忽然又放松了，也是，他本就是一心求死，若是死在流放路上也算得上是意外，或許于楚檀汐而言更好釋然。

雖然死的離帝京有些近非他本願，但事已至此，許宸奕甚至想過如果這些打手本來是楚檀汐派來殺掉自己的呢？那豈不是遂了她的願，她向來睚眦必報，何況宮中有很多不宜見人的秘辛都是為了保全顏面，一方面說是流放另一方面會派人偷偷做掉這些有威脅的罪臣。

屆時便可以說：朝廷給了你們活下去的機會，是你們自己沒有活下去的命。

畢竟當初他的一衆兄長流放過程之中，許宸奕就是這麽做的。

男人想到這也就釋然了，放松了所有的警戒。

果然，竹林之中沖出來了一隊蒙面之人，很快就與朝中士卒扭打起來，許宸奕站在牢車上觀察着這些人，卻發現他們甚至對朝中士卒都并未下死手，想來是楚檀汐的人不會有錯了。

“你們想做什麽？”許宸奕開口。

為首的人并不說話，三下五除二就将牢車解決，他看着許宸奕：“有人買你的命，現在對外沈景初已經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你和我們走吧。”

“你們不是要殺我？”

“殺不殺你不是我們決定。”那人答道。

“派你們的是誰？當朝太後？”許宸奕臉色冷峻，他對楚檀汐的理解，楚檀汐身邊除了影之外，只有羽林衛和自己留給她的潛龍衛，而這幫人明顯不屬于他所認知的範疇。

“少打聽。”為首的人輕笑一聲，“帶走。”

說着其他黑衣人上來就要抓住許宸奕，許宸奕自覺形勢不妙，卻又礙于手腳上的鐐铐束縛，解決前面的人還算綽綽有餘，但面對這麽多人就有些吃力了，也難怪楚檀汐，這用的鐐铐都是足夠重為的就是防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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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負隅頑抗，我們本就不會傷你性命，至于太後那邊，我們亦有完全準備，朝廷那邊自會認為你死了。”

許宸奕停下了動作，只要楚檀汐死心就可以，那他倒要看看這群人懷着什麽心思來接近自己。

“我和你們走。”許宸奕看向那人，“但是這鐐铐在身，會不會有點為難我了。”

黑衣人使了個眼色，果然有人出來為他解開鐐铐，許宸奕的眼神不由得看過去，并不是朝中鑰匙，而是民間的撬鎖技術，這能行嗎？他還在微微皺眉的時候，啪嗒一聲，鐐铐應聲落地。

許宸奕臉色一黑，早知如此應該提醒楚檀汐讓刑部改造一下鐐铐的鎖芯。

男人不再多說什麽，就跟着這幾人行走，忽然為首的人停住：“抱歉，這樣還不夠，勞煩配合一下。”

他們将許宸奕團團圍住，然後為他戴上了眼罩，将手用麻繩綁住，牽着他走，似乎随時防止這人跑了又害怕他看見這周遭的路，許宸奕雖然不自在但也沒有多管。

不知走了多遠，許宸奕到了一處別苑，此處風靈毓秀，院子雖然不大卻也不乏有精致布景，假山竹林一應俱全，許宸奕微微疑惑，他知道這裏甚至還沒有出帝京城，只能算是野外，但他卻從來不知道，帝京城郊外有這麽一個地方？

“你們的主子呢？”

“主子不來，他讓您在這好生修養，但是這裏仍然會有我們的人把守，還請不要試圖嘗試逃離。”說完，這人就要離開。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許宸奕看着這處地方，僅僅只是讓他用來休養生息嗎？

那人眼眸彎彎看起來似乎是在笑：“另外，切勿自尋短見。”

說完一行人就撤出了院子，許宸奕深呼吸一口氣，輕而易舉借用輕功飛上房頂，卻不料對上外圍包裹着的人，他有些尴尬無語，只好自己緩緩落了下來。

不管如何，也只能先行這樣了，既然楚檀汐馬上就要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傷心，又會用多長的時間走出來？他以為自己做的足夠絕情，可以讓楚檀汐真正地逃避他，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對楚檀汐一次又一次的心軟，希望自己的行動不會出太大的纰漏，畢竟一切都在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

許久前，宮內。

楚檀汐前往司天監，周夷還在裏面嬉皮笑臉地和宮中小太監八卦，一看見楚檀汐，忙不疊收斂了自己的舉動，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後腆着個笑臉看着楚檀汐：“娘娘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有何貴幹？要八卦還是給臣送點八卦？”

周夷話剛剛說完，一直沉默不語的楚檀汐袖中突然滑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她快速抓住刀柄，然後将匕首對準了周夷的脖子，周夷渾身一顫，慌忙舉起了手，連手中掉落的扇子都不敢去撿。

周夷顫顫巍巍，強撐着嘴角的笑容：“娘娘，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周夷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是吧？”

“你可太有用了。”楚檀汐陰恻恻地看向眼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男人，“哀家今日來，可是要好好和我的周愛卿談一談了。”

王德忠跟在楚檀汐身後，他識相地讓司天監的人全都退下，屋內為周夷和楚檀汐留下兩個人的空間。

周夷倒是顯得有些臨危不懼：“娘娘這話我可就聽不懂了，這段日子，周夷可是一直安分守己，除了八卦了些阿貓阿狗的事情，可是再也沒有幹別的事。”

“哀家且問你，南疆是如何從百曉生那知道許宸奕重生的消息？”

周夷聞言，他停了片刻，将手緩緩放下，然後看向楚檀汐，楚檀汐不由得皺起眉頭，目光越發狠厲。

下一秒，“噗通”一聲周夷直接給楚檀汐跪了下來，楚檀汐一瞬間大腦沒有反應過來，緊接着周夷就滿臉委屈地就要哭出來。

“娘娘，您大人大量放過臣吧！陛下重生的消息确實是臣傳遞給百曉生這個組織的，不為別的，就為了茍活啊娘娘，幹我們這一行的不容易啊娘娘，但消息到了那，會怎麽被用就不是我說了算了的，是真正地‘百曉生’決定。”

楚檀汐被周夷這扯着嗓子的哭喊喊得頭都要大了，她扶着頭，擺了擺手：“夠了，你正常說話。”

周夷一瞬間收了聲，有些啜泣地看向楚檀汐：“好好好，娘娘您不要臣的命就行，臣是娘娘身邊最忠誠的，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楚檀汐幹脆坐了下來，周夷還在那跪着。

“你們到底是個怎樣的組織？”

“......娘娘這不能說......”周夷面露難色，卻看見楚檀汐開始把玩匕首，話鋒一轉，“但娘娘是誰啊！那我肯定全部告知！”

“其實說起來也不算難以理解，這個組織本就是為了籠絡并販賣信息生存的，”周夷垂眸，“以前娘娘曾經查到過，它分屬不同的規劃，而我則是負責宮廷這一類的，所以為了不被踢出去，我才不得不收集一些訊息，有些雖然荒誕，但只要是能交上去的必然真實可靠。而為首的‘百曉生’則是每隔五年重新推選出來的，自然要選擇提供有利消息最大的那一位。”

“這統領之人能做什麽？”

“查閱所有分屬交上來的訊息，以及許多名不見經傳的文書記錄，甚至可以說，只要那個人想，他就可以知道一個重要之人從出生到死亡幾乎細無巨細的所有事。”周夷嘆了口氣，“也是我的畢生夢想。”

“如今還有多久才會重新推選？”

“嗯......算起來好像，最近幾日便會更換了。”周夷開口然後自嘲一笑，“不過我都是看看就好了，基本和我沒什麽事！哈哈！”

“你......如果要成為真正的百曉生，哀家可能幫到你？”

“娘娘您的意思是......”周夷的眼眸微微顫抖。

“哀家祝你成為百曉生，而你，要幫我把許宸奕在南疆發生的所有情況全部交代。”楚檀汐看向周夷。

周夷驚訝過後忽然冷靜下來：“娘娘，百曉生組織有足夠多的消息，娘娘如何才能拿出足夠多的消息......”

楚檀汐思索片刻，她知道宮中或多或少藏匿着一些不能告知于外的事情，只是她尚不清楚周夷那邊到底有多少訊息，百曉生這個組織......若不是當初大燕皇室選擇抛卻德勝酒樓，也不至于會有百曉生的誕生。

“哀家不知道，所以，只能放手一搏。”楚檀汐垂眸。

她将權利交給周夷，藏書閣的頂樓，記錄着宗族大族這些年來朝廷所能掌握的所有把柄，同時，将自己知道的關于許宸奕的母親尹南湘的事情記錄在冊，她能做的如今只有這些了。

所以，周夷是她最大的押寶。

楚檀汐曾經再次去冷宮看望過那個人，可惜尹南湘身邊跟着的唯一活下來的那個人還是瘋瘋癫癫的無法溝通。楚檀汐能拿出來自己幾乎知道的所有大的訊息，如果不夠，就只能通過量去堆積。

她看着周夷一次又一次地搖頭，心中的愁緒難以掩飾，女人緊皺眉頭，時間不多了......她幾乎拿出了手中所有的把握，楚檀汐其實自己也清楚，如果一些消息流露出去會是什麽結果，但是她沒得選擇，為了許宸奕。

幾日後。

楚檀汐尚在承恩殿同許君韶批閱奏折，王德忠忽然走近：“娘娘，周夷求見。”

楚檀汐看向許君韶，小孩懂事地朝她微笑，楚檀汐回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女人出了承恩殿，與周夷在偏殿商議。

“事成了嗎？”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成了！我......”周夷似乎有些激動，眼底又有了淚花“臣沒有想到有生之年居然可以真的達成自己想要的事務。”

楚檀汐松了口氣：“居然這麽容易......”

周夷正了正神情開口道：“并不是的娘娘，百曉生察覺到了是娘娘在背後的推波助瀾，他們知道是娘娘動手想要獲得他們的支持。裏面的人知道，他們欠大燕皇室一個人情，所以，讓臣帶着百曉生所有組織，聽命于娘娘，輔佐陛下，以此來報答對整個大燕皇室德勝酒樓放權的恩情。”

周夷雙膝跪地向楚檀汐叩首：“同時，娘娘，您是周夷的貴人，所以周夷願以娘娘馬首是瞻，只要娘娘需要，一切盡管吩咐，周夷雖卑微但願意生死追随。”

楚檀汐唇角揚起弧度，她該說什麽？看起來似乎是百曉生所謂的報恩，實際上，是這江湖時局分析利弊之後得出來的最優解。

“先履行約定吧。”楚檀汐開口。

周夷從袖子中間掏出文卷雙手奉上：“娘娘，這是我們在南疆收獲到的訊息，或許可以解答娘娘您的疑慮。”

楚檀汐展開文卷，她一目十行浏覽完文卷中的所有事跡，下一秒，文卷從她的手中滑落應聲落地，周夷忙不疊去撿。

果然，從她自沈景初的院子逃回來之後，就越想越不對勁，好在她真的利用好了周夷的這步棋子。她看向周夷，倒真是沒有浪費自己當初在一衆侍臣名單之中看到他。

只是楚檀汐不敢去相信，許宸奕居然真的會為了許君韶和自己舍棄這麽多，如果不是真的閱讀到這些文字，她甚至不敢相信，莺啼并沒有解除許宸奕體內的蠱毒，居然還幫着許宸奕瞞着她，走到這一步。

楚檀汐輕笑幾聲，喃喃自語：“陛下，真想治你一個通南疆叛我之罪。”

女人痛苦地合住雙眸，沒有再去接過周夷手中的文卷，她平淡開口問道：“百曉生之內，關于蝕心蠱，可有解。”

周夷聞言，語氣一沉答道：“沒有。”可他卻又連忙補充道，“娘娘莫急，我可以帶人再去查，一定可以還有訊息，只需要一些時日。”

楚檀汐看向窗外，可是根據許宸奕的打算，他已經完全沒有求生的念頭了，她等得住，許宸奕可未必等得住。

“你手下可有能使喚的打手。”

“有。”

“再幫哀家辦件事。”

“好。”周夷看向楚檀汐，他知道楚檀汐決定了，一定會選擇去救許宸奕。

周夷接到了楚檀汐關于攔截許宸奕流放車馬的任務，他回到自己在司天監的卧房，在院子內看着閑庭落花，男人不由得半眯着雙眸，他手中的扇子平穩有力地吹起陣陣風，帶動他臉龐的發絲。

忽然身後的人緩緩走了出來：“主子英明，就這樣便獲得了大燕皇室掌握的所有秘聞。”

“噓。”周夷做了個噤聲地手勢，他眼底的笑意很深，不像見到楚檀汐時那種沒心沒肺的笑容，“沒聽見我們太後娘娘的吩咐，還不趕緊照辦？”

“是。”

周夷将扇子嘩的一聲合住，輕輕搭放在手心裏，“對了，再幫我去找找關于南疆噬心蠱的所有訊息。”

周夷看着手下的人轉身離開，“最後的好戲就要開場了。”

周夷：什麽呀，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