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番外：追求者（上）

番外：追求者（上）

徹今天特別乖，早上我還沒去叫他，他就麻溜地鑽出被窩，還破天荒地疊了被子，我揉着眼睛在廚房準備早餐時，被他突然閃現的身影吓了一跳。

他一本正經地坐在餐桌邊，小身子坐得筆直。

我本能覺得，他在幼兒園惹禍了。因為今天下午我要去開家長會，他大約是怕我回來發飙，提前給我留下好印象。

他目光躲閃，大部分時間盯着面前的盤子看，好像在鑽研上面的花紋，兩只手手心朝下墊在大腿下，上身小幅度地左右搖晃着。

我用鐵勺敲了敲鍋沿，眯起眼睛，故作嚴厲地問：“徹，你今天怎麽起的這麽早？”

徹被我的突然發聲驚了一下，他乖巧地眨了眨眼睛，眼中竟然有幾分圓滑。

“沒、沒什麽具體原因，我睡不着就起來了……”他嘟着小嘴說，并沒有停止左右晃動，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

“哦？”我像老鷹似的緊盯住他，“我看不止這樣吧？”

“媽咪，今天能讓爸比替你去開家長會嗎？”他忽然勇敢地擡起游移不定的目光，對我請求道。

我愣了一下。

“為什麽？你之前不是一直期待着讓媽咪去嗎？”

“嗯……班裏其他男孩子都是父親去……”他又低下了頭，嘟嘟囔囔地答道。

我有點僵住了。他的這個思路并沒有什麽錯，父親的參與對于男孩的成長有着別樣的意義，可我心裏卻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

明明徹一直都是和我最親的呀！他從我身體裏一個皺巴巴的肉團，進化成總挂在我身上、黏在我胳膊上的輪廓分明的肉團，我才是他最最親密無間的那個人，可他在這個早晨突然叛變了。

倒不是說我嫉妒安室，爸爸和媽媽對孩子同等重要，但我依舊難以壓抑住心中的傷感，總擔心随着他一天天長大，性別相異的我，會被厭棄。

“別唠叨了，你什麽也不懂！”“這是男人間的事，你就別瞎摻合了。”“哎呀，歐巴桑，你煩死了！”

我腦海裏此起彼伏地浮現出一大堆諸如此類的抱怨，我驚恐地看着仰起小臉、滿眼愧疚的徹，恍惚間，他膨脹了數倍，變成一個眉眼俊朗的少年，不耐煩地坐在那裏，抱着胳膊氣呼呼地沖我翻白眼。

一瞬間，我腦補了很多，手中的勺子綿軟無力地下垂着。

“媽咪？”徹試探地問。

我重新回到現實。

“你老爸時間可能有點緊張，不過應該不成問題。”我眼裏的他又縮小成乖巧的肉團子。

“對不起，媽咪，讓你失望了，明明你那麽期待……”他絞着手指，低頭說。

我把每一縷失落的氣息吸回到毛孔裏，露出笑臉，揉着他的頭發說：“別放在心上，只要徹開心就好。”

下午，是安室去開的家長會，我一個人在家愁眉苦臉，給朱蒂打了通電話，發了十分鐘的牢騷，然後在竈臺前煮了一鍋方便面，因為心不在焉，面軟得像漚爛了的紙。

我一邊強壓下惡心，一邊吞咽，忽然覺得整件事情不大對勁。

我就不信他們班所有男生都是爸爸去，這個理由本身就沒什麽道理。

我怎麽就這麽輕易被蒙騙過去了？

直覺告訴我這事另有蹊跷。

緊接着，我回憶起一些異常。有次我去接他，一個男性家長別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我很久，走過來塞了一張名片給我，說他很有錢，然後就走了。

我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的背影，挺帥一男的，西裝革履的像個社會精英，怎麽說起話來這麽古裏古怪？他有錢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低頭看名片，本以為會看到“××推銷員”之類的字樣，映入眼簾的卻是“××總裁”幾個大字。

還是一家小有名氣的跨國公司。

徹這時向我跑來，我也沒多想就把名片放進衣兜裏了。

還有一樁怪事，那之後沒幾天我去接他，感覺老師看我的目光有些怪怪的，她們不約而同地沖我皺了皺鼻子，然後充滿遺憾地看向徹，似乎在表達一種心疼的柔軟情緒。

我又是一頭霧水。晚上我問安室，他前幾天去接徹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老師們很奇怪，“是嗎？”安室不以為然，他有太多事要忙，沒有閑心去觀察這些家庭主婦的臆想。

在這之後大約半個月，我終于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那天上午，把徹送到幼兒園，我直接去了附近的大超市，本來只想買點水果，卻發現好多食物打折促銷，轉眼間就裝了一整車。哪個也舍不得扔出去，于是我一面活動着胳膊、肩周，一面朝收銀臺走去，準備打一場硬戰。

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臂力。我的所有戰利品塞滿了八只大口袋，我最多只能一手拎三個，就在我一籌莫展，不斷調換袋子裏的物件時，兩只骨節分明的手從一旁伸了過來，直接提走了六袋。

我驚訝扭頭，看見了給我名片的那個男家長。

“你家住哪，我送你吧。”他笑眯眯的。

我本想不搭這個人情，但眼下我自己是肯定無法搬動這八座大山的，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住址大概告訴了他。

他開一輛銀灰色的保時捷，很襯他總裁的身份。我不合時宜地聯想到了少女漫畫、言情小說的套路，覺得自己一個奔三的孩子媽，居然也強行擠入了此類情節，有些哭笑不得。

“早上的時候看見你了，本想打聲招呼，被一個電話截胡了。”他——我努力搜刮着他的名字，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微笑着說，嘴邊有明顯的梨渦。

“哦……”我含混地應着，依舊試圖從混沌的記憶中抽取出他的名字。

“你老公呢？”他忽然轉過臉來，看着我問道，“他怎麽舍得讓這麽漂亮的老婆，像駱駝一樣往家搬東西？不知道心疼嗎？”

我沒想到他會蹦出這樣的話，怔了半晌。

“有你這樣的美人做老婆，自然要好吃好喝地養着，光是看着就賞心悅目，多累都覺得值了。”他意味深長地笑道。

我忽然後悔上這輛車了。

“您都有孩子了，對一個有夫之婦說這樣的話合适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冷漠而又不失禮。

他并沒有理睬我的冷淡與警告，依舊用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調道：“我了解一下，你老公是一家咖啡店的侍應生對吧？一輩子就拴在這樣一個沒出息的男人身上，值得嗎？”

我感到一股怒火竄了出來，但很快就熄滅了。因為我知道他說的不是事實，安室的真正能耐他又怎麽會知道。

“請您停車！”我擡高音量，繃着臉要求道。

他吹了個口哨，轉臉看我時，目光中已帶上了嘲諷：

“沒有熟人在身旁，還用演得這麽逼真嗎，小姐？”

我張大了嘴巴，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我看過你的表演。”他嘴角上揚，“真是妖嬈性感啊，我敢打賭每個看過的男人回家前都會順手買一包紙巾，說實話，你很适合桃紅色，很襯你的模樣。”

我石化在了原地。

天啊，他看過我跳的鋼管舞！

我兒子同學的父親，看過我的那些幾乎不着寸縷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