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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在學校裏，談峤沒開精神域視野，關注點又在蟲族身上，不知寧清朗什麽時候來的，到底看了多久。

須臾間，他腦中閃過許多猜測。

寧清朗此人，做事有謀略，有目的，不會開沒瞄準的槍。

結合他出現在酒吧街附近，談峤得出了最有可能性的一種。

他對付佟許的事，恐怕引起了寧清朗的懷疑，對方正在試探他。

寧清朗不可能反應這麽快，除非他關注着佟許的一舉一動。

也就是說，佟許圖景裏的精神暗示，大概率是寧清朗的手筆。

寧清朗沒忘記他這個隊長，惦記着給他報仇。

談峤心中五味雜陳，面上卻不露分毫。

他曾在軍部混，做過偵查和反偵察訓練，還當過卧底。種場面對他來說，并不難應付。

他并不回答寧清朗的問題，急道：“你是救援嗎？我同學都在那邊，快去救他們！”

寧清朗說出“隊長”二字就退開，站在一臂之遠的位置，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眸。

聽他這樣問，好一會兒才說：“我不是救援隊。”

談峤自然答道：“那你過來幹什麽，這裏很危險，快離開！”

“不是救援隊就不能救人嗎？”寧清朗說着，随手從旁邊撿了一根木棍，消失在面前。

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所過之處，蟻蟲的斷足四處飛舞。呼吸間，他轉了一圈回到談峤身邊，圍繞着岳舜他們的蟻蟲已全部死亡。

這一幕讓所有哨兵齊齊震驚。

他們看寧清朗的第一眼，只覺他臉長得好了點兒，塊頭并不是特別壯碩，還以為他沒什麽實力。一次雷霆萬鈞的出擊，足以颠覆他們所有印象。

出手這樣快準狠，招招致命，定是實力遠在他們之上的高階哨兵！

寧影見寧清朗幫完別人又回到談峤身邊，頓時無語。朗哥過來幹嘛，難道是想人想魔怔了？

這病秧子和當年實力最強的黑暗哨兵，能有半毛錢關系？

還叫他“隊長”，說朗哥不是走火入魔都沒人信。

“哥，你怎麽來了？”看到其他人既佩服又猜疑，他不得不開口。

“來學校看看你，結果你們這邊出了事，就來幫一把。”寧清朗轉了轉打火機，不知是調侃還是意有所指，看着談峤說：“不過好像最需要幫的，是你這位同學。”

談峤被堵了一下，“倒也不是那麽需……”

還沒說完，就被高興的翁和風打斷了，“對對對，寧影他哥哥，幫忙照顧好談峤，拜托了！”

談峤摸了摸鼻子，翁學長呀，我真是服了你這個老六。

哨兵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起來。

“寧影他哥好厲害啊，速度好快，是S級哨兵嗎？”

“剛那一招也太酷了我的媽，好帥啊。絕對的，絕對的S。”

“這就是高階哨兵給人的安全感嗎，突然沒那麽慌了是怎麽回事。”

“你看那些向導們，被救了一次都挪不開眼了。平時還說着什麽要獨立，不靠哨兵，都是騙子。”

岳舜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為寧影他哥顏值高，氣質還好，我們的眼睛不是擺設。”

“別說這些了，救援什麽時候才來啊，真的頂不住了啊！”

仿佛聽到他們的召喚，穿着黑色作戰服的三區救援隊姍姍來遲。

他們用專門的鐵絲網固定在地面上，防止軟體蟲族進一步造成破壞，再用特殊燃料點火，把那些蟲族燒了個一幹二淨。

學生們被轉移到校醫院旁邊一塊暫時沒有塌陷風險的空地上，都是筋疲力竭。

翁和風第一時間過來看談峤，“怎麽樣，有沒有事？”

“沒有。”

“臉上怎麽這麽多血。”翁和風被他上次進ICU搞出了心理陰影，生怕他有點風吹草動就沒了。

“不小心被樹枝劃了一下，沒事啦。你呢，受傷了嗎？”

“沒有，放心。”

其他向導情況不好，翁和風轉身去看他們，這邊只剩下談峤和寧清朗兩個。

“謝謝你救了我。”談峤眼睛彎彎，露出兩個小梨渦，“你剛剛叫我隊長？什麽隊長？”

“是我一位故人，你們長得很像。”

寧影聽得腳趾摳地，朗哥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爐火純青，談峤和朗哥死去的隊長，不能說全然不同，只能說毫不一樣。

慕微光看到他們相談甚歡，酸水咕嚕嚕冒，硬是插到他們中間噓寒問暖，“談峤，有沒有吓到？樹枝斷時真是吓死我了。”

談峤搖搖頭，笑着回：“沒有呀。”

“那就好。”慕微光掃過寧清朗，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臉比自己強那麽一丁點兒。談峤可是他命定的愛人，不能被別的哨兵搶走。

“你剛才用精神力撫慰我了嗎？你對我真好，精神力明明那麽少，還那麽關心我。”

岳舜正好聽見，又翻了個白眼，“好好的哨兵，偏偏長了張嘴。我們談峤精神力少關你屁事，就你管得寬？”

慕微光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又不滿面子被岳舜下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懂個球！總之，談峤對我好，我以後也會對他很好的！”酒席都擺八十桌的那種！

岳舜黑人問號臉，“有病？你和談峤有什麽以後？求您這直哨癌放過，謝謝。”

想在談峤面前裝辛苦，再求一波精神疏導的慕微光被他氣得要吐血，弱也裝不了了，分分鐘要沖上去揍人。

“慕學長。”這溫柔的稱呼讓他一下停住。

啊啊啊又叫他學長了，今天叫學長，明天就是老公！

“學長，謝謝你那麽幫我。加個好友吧？我還沒加你。”

岳舜在另一邊奮力勸阻，“別啊談峤，你忘了當初差點被他曬死，還進了ICU嗎！”

慕微光欲言又止，低下頭，沒有辯解。

“我知道。”談峤拿出終端，想起慕微光在佟許面前跪下的樣子，說：“可是人總會犯錯的呀，知錯能改就好了。”

慕微光感動得熱淚盈眶，一邊覺得談峤人美心善，一邊覺得當初自己找對方麻煩，活脫脫豬油蒙心。

他麻利加了好友，想趁熱打鐵說兩句表決心的話，順便在其他哨兵（主要是寧清朗）面前宣誓下主權，卻見談峤打開終端看起了新聞。

其他人也看到了新聞。

原來不止他們一個學校，東部的特殊人種學校和部分普通高校全部受襲，毫無準備的學校都損失慘重。

特別是東一區，正在開全校大會，坍塌直接從田徑場開始，傷亡無數。

“我們這邊也不止校醫院被襲，向導宿舍都塌了。”消息最靈通的岳舜說着開始猛烈咳嗽，竟咳出不少黑血。

其他向導也差不多，呼吸都變得困難，喉嚨又痛又癢。

救援的醫療隊來了，把他們擡上擔架，送往就近的醫院。哨兵好很多，在樹上只要應付蟻蟲，沒吸入腐蝕性氣體，包紮一下外傷就行。

翁和風緊皺着眉頭走來，“這次蟲族來襲，明顯是有預謀的集中打擊，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波。談峤，學校可能會停課，你得找個安全的地方。”

覺得有了絕佳機會的慕微光自告奮勇：“宿舍樓住不了，要不去我家吧！我家有好幾個房間。”

翁和風不假思索地拒絕，“別做夢。”

談峤問：“附近酒店呢？”

“這邊不止我們一所學校，這會兒肯定被其他受襲的學生訂滿了，學校不管是重建還是打掃舊教學樓出來，都需要時間。”翁和風思路很清晰，“而且外面也不安全。”

先不說東三區那些會趁亂打劫的犯罪分子，要是蟲族再襲，人太多的地方反而不好逃生。

又不能帶談峤回家，他自己和家裏關系不好，更不想讓談峤看到那些。

寧影終端震了震，打開一看，是朗哥發來的：邀請去你那。

“……”他被迫開口，“要不去我租的房子吧，兩室一廳的。”

慕微光當場反駁，“我那都不去，憑什麽去你那？”

寧影獨狼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看起來很不情願，翁和風反而覺得可行。

“我倒覺得可以。”不用擔心談峤被寧影騷擾，更重要的是，寧影實力不弱，出事了可以保護他。離學校也近，随時可以接應。

“那就拜托你了寧影，談峤本就在住院，你讓他多休息。他每天吃的中藥記得提醒他吃，還有，他不吃燙的、不吃酸的，聞不了臭味，辣倒是能吃。”

寧清朗微微挑眉。

隊長作為不能吃重口味的哨兵，唯獨鐘愛吃辣。

談峤趕忙打斷，“好了好了，其它事不用勞煩寧影。”求求了，別說了，穿什麽顏色的內褲都要抖落出去了。

去寧影那住也好，既然寧清朗已經開始懷疑，回避反而會讓懷疑加深。

寧清朗了解他，恰如他了解寧清朗。

寧清朗心細如發，他就見招拆招。

他重活的經歷是奇跡，就算是最熟悉他的清朗，一時半會也很難猜到他就是當年的喬雨。

相比起來，他更關心寧清朗為什麽變成這樣。

精神圖景是怎麽複原的，為什麽會成為星盜。沒有他看着、護着的三年，到底經歷過多少磨難痛苦。

但這些，他都問不出口。

只能慎之又慎的，在快要抵達寧影房間的時候說：“寧影他哥哥，你手臂上好多疤，怎麽弄的呀，想必成為這麽厲害的哨兵，很不容易吧。”

這些疤，三年前都沒有。

寧清朗看了過來，“你可以跟寧影一樣叫我朗哥，我是哨兵，這點傷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談峤反複忍住心中追問的欲望，垂眸道：“就算是哨兵，也要注意安全，要不然寧影會好擔心的，對吧？”

寧影別過頭去，“才不擔心，朗哥很厲害。”

酒吧街對面的房子是為了監視佟許弄的，平時寧影不住那邊。

真正的住處離學校不遠，标準的兩室一廳，大概八十平左右。客廳沒有沙發，擺滿了健身器材和白噪音設備。

寧影給次卧換了被褥，告訴談峤都是洗過的，要是累可以先休息。

又給他拿了一身新的睡衣，新的牙刷。

談峤頓時有種我家有弟初長成的感慨，他死時寧影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現在都是成年的大人了。

寧影是被寧清朗撿來的孩子，從小早熟，聽話懂事，話非常少。

現在還是寡言，不過比三年前好了很多，又會照顧人，談峤非常滿意。

他洗了個澡躺下，正要睡着時，房門被敲響了。

寧清朗把袖子挽到了手肘處，端着水和藥進來，“你臉受傷，醫生開了點藥，我送來給你吃。”

談峤昨夜失眠，精神不濟。昏昏沉沉之間，竟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那時他總受傷，每次都是寧清朗給他處理傷口。

他一句“清朗”差點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心中一驚。

“朗哥。”叫完他自己都噎了一下，他比寧清朗大，以前都是清朗叫他哥的。

談峤接過藥一口吃了，喝水時聽寧清朗問：“小峤是哪裏人？”

這稱呼又讓談峤一麻，險些嗆水，“其實我不記得了。”

寧清朗既然懷疑到他，定然查過他。造假的學籍一定能查到，與其胡編亂造一直圓謊，還不如真中摻假。

“我中間生了重病，記憶出了點問題。還好遇到幾個大哥，他們說可以給我辦假證，讓我來上學，我就過來這邊了。”談峤說得不好意思，“朗哥，你千萬不要和學校舉報，我那些資料都是假的，經不起查的。也不是故意這樣，我真想上學。”

“怎麽會。”寧清朗淺笑着，還是在玩打火機，但沒有發出聲音，“你大哥們還挺厲害，送你來東三區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談峤說得滴水不漏，“我也覺得他們很厲害。”

寧清朗沒有追問，轉而問起了寧影的情況。

他的聲線是偏清脆的青年音，很适合朗誦，談峤之前受傷痛得睡不着覺時，寧清朗經常給他讀小說。

開一盞橘黃小燈，挺拔地端坐在身邊。手指細長，捧着書時，燈光給他的手背塗上暖色。一個個故事娓娓道來，鼻尖是很清淡的沐浴香，這固定的環節讓談峤很喜歡。

眼下寧清朗放低聲音，身上還帶着煙草香氣，一時讓談峤昏昏欲睡。

想到對方極有可能卧薪嘗膽地為他報仇，安全感更甚。

就算不停警告自己，寧清朗現在是能讓範滿星忌憚到害怕的危險人物，或許他現在正懷疑自己是敵人派來的卧底，談峤都緊張不起來了。

“我也不是很了解寧影，他不太喜歡和人接觸……”談峤勉強回了一句，格外困倦的他眼睛漸漸阖上，臉頰陷入柔軟的枕頭裏，睡着了。

寧清朗都不免驚訝。

他的目光從談峤清爽的短發、濃密的睫毛、挺拔小巧的鼻子往下，落在沒什麽血色的嘴唇。

談峤的身份在他這，只有兩種可能。

若說是刻意接近他，想把他連根拔起的敵人，他不得不承認，這三年那麽多想盡辦法狙他的人中，談峤是最讓他心緒起伏的一個。

可是，有必要用弄死佟許這樣的方式嗎？佟期是北區高層，勢力不小，用佟許來做誘餌，佟期定然翻臉。

而且，越精準的出擊，身份就要做得越完美。談峤那拙劣的假學籍，稍微一查就能出來，實在不像專業殺手。

他這虛弱而纖細的身體，也和專業殺手搭不上邊。

可是他很确定，之前軟體蟲族和蟻蟲那瞬間的停頓，和談峤脫不了關系。

哪怕是對付低等蟲族，能精準控制那麽大範圍的，精神力絕不能小觑。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沒看到任何精神觸手。這種神不知鬼不覺操控萬物的實力，絕不在師凡的SS之下。

寧清朗深知，他勢力越大，敵人越想讓他死。很可能預判他的預判，利用他的思維定勢。

所以他要試探談峤，以他的道行，多聊幾句都能發現端倪。

可他實在想不到，談峤能睡着。

不是假睡，是真的眉頭舒展，呼吸平穩，陷入甜美夢鄉的好眠。

哪一個殺手，防備心會差到這種地步？

寧清朗若有所思地盯着談峤的臉，第一億次，一千億次想到隊長。

渴望，深深的渴望。這足以把他逼瘋的渴望，非但沒随着那人的死亡而消減，反而愈演愈烈，讓他只想占有和掠奪，讓他在瘋狂的邊緣搖搖欲墜。

同時也刻骨的後悔，他裝了那麽多年，都不肯脫下虛僞的皮，從頭到尾，沒有讓那人知道過自己的心意。

太遲了，人死燈滅，他再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