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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談峤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

寧影給他發了條消息，說朗哥要走，他去送送。讓談峤自己叫個外賣，他回來估計不早了。

查了查附近的集市怎麽走，談峤換衣服出門。路上看到好些挑着自家菜在賣的老人，他想了想，從銀行裏取了兩千塊錢。

剛走出銀行沒兩步，他看到一個穿豹紋上衣、戴粗銀鏈的男人。

那男人梳着油光發亮的大背頭，嘴裏叼着一根電子煙，直接往談峤這邊來。

談峤避讓，可身材魁梧的男人刻意撞他，他一下被撞倒，小臂擦在水泥地上，破了皮。

集市對樓的一棟樓內，寧影和師凡正擡頭看投影上的實時畫面。寧清朗則獨坐在沙發中，架起了長腿，用終端處理事情，時不時瞟投影一眼。

師凡威逼利誘找到黑市一個打手哨兵，讓他去搶劫談峤，給他腰上配了一條有隐形攝像機的皮帶。

按照計劃，哨兵會先搶完談峤所有錢，再脫他衣服意圖不軌，最後掏出刀子威脅他生命安全。

生命受到威脅時，他不可能無動于衷。不管是他自己出手還是有暗中的幫手，都會露出馬腳。

寧影暗想，朗哥每次做決斷，成功率都那麽高，着實對其他人不公平。是時候碰到談峤這滑鐵盧了，以一己之力把朗哥的成功率拉低的那種。

看談峤被哨兵撞倒，手臂冒血，他一邊想：看吧，就這麽弱吧；一邊走神：要是翁和風和慕微光那兩個大冤種知道這事，看到病秧子的傷口，一定要沖上來找他拼命。

師凡猜到他的想法，拍拍他肩膀說：“小夥子，沉住氣。”

那邊，被撞倒的談峤打量了一下豹紋哨兵的體格，沒起身，挪到路牙子邊，坐着不動了。

打算等他起來再踹一腳的哨兵：“……”

“你要搶劫嗎？”談峤乖乖把剛取的兩千塊拿出來，一分都沒留，“給。”

哨兵：？？是不是太配合了一點？業務比經常搶錢的自己還熟練！

“算你小子識相。”他叼着煙，用小指搓了搓錢，點了點數目，“就這麽點？一頓飯錢都不夠！”

“省着點花還是夠的。”談峤見他要打人，忙不疊翻口袋，“我還有銀行卡，裏面還有一千，密碼六個六，給。”

東三區貧弱，搶劫偷竊都是司空見慣。這裏也民風剽悍，被搶的無一例外都會抵抗，有的還追在搶匪後面打。這麽主動上交的，還是哨兵這輩子碰到的頭一個。

他不禁細細看談峤的臉，見他長相俊俏，臉色卻蒼白，唇色淡到幾乎沒有，一看就是命不久矣。

偏偏臉上還挂着和善的笑，簡直刺眼。

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來，該不會被他搶完，一會回家路上這人就死了吧？

投影前窺屏的師凡也驚了。

“還能這樣的？打不過就躺平？”

“這算什麽。”寧影見怪不怪，“他在學校擺爛得更徹底，之前稱病一直逃課，後來怕學分不夠去上課，也是坐在旁邊劃水，被同學們稱為擺爛之王。”

師凡：“……”

搶劫的哨兵有些猶豫，可職業素養不允許他收手，只好兇狠地咆哮道：“這點也不夠！”

他上前掐住談峤的脖子，“我警告你，所有錢都拿出來。否則我把你綁了，找你父母要贖金，人也要撕票。”

他在黑市混，身上匪氣很重，碰到一些膽小的，把人吓得尿褲子也是有的。

談峤卻不見慌張，笑容絲毫不減，那笑盈盈的眸子，不像在看綁匪，而像在看朋友。

哨兵一愣。

他怕談峤嗝屁，已經刻意收着力了，但談峤還是咳嗽起來，陣勢之大，就像要把五髒六腑咳出來似的。

哨兵傷腦筋地想，一會兒還要脫這病秧子的衣服欲行不軌，真不會半路就嘎了嗎？

“我沒有父母。”談峤咳嗽完，見哨兵半蹲着，和氣地問：“我看你左腿似乎有些不舒服，要不要坐一坐？負擔沒那麽大。”他拍拍旁邊的馬路牙子，“我不會跑的，也跑不了。”

哨兵頓感意外，他的左腿有舊傷，一變天就痛，自認走路很不明顯，沒想到被病秧子看出來了。

柔和的語氣讓人難以拒絕，哨兵坐下之後才回過味來，心頭揮之不去的暖意是什麽——很久沒有人這樣設身處地地為他考慮，這樣關心他了。

刀尖舔血慣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情都讓人珍惜。

“父母怎麽沒了？”哨兵瞥見談峤在忍咳，滅了電子煙，“這裏亂，還過來這裏。”

“其實我因病失去了一些記憶，有好多事不記得了。但我總做同一個夢，夢到父母因我而死。”談峤這話說得真心實意，母親難産死亡，父親誤解他叛國被活活氣死，都是他的錯。

“我是個不孝子，這樣辜負父母，讓他們命喪黃泉。不知他們在天上會不會後悔，後悔生下我，讓他們不得善終。我有罪，我不是什麽好人。”

他臉上還有笑，卻笑得勉強，語氣有種淡淡的哀傷。

哨兵想，自己何曾不是這樣。他的父母，也是因自己捅了簍子，他們辛苦求情，被別人打死的。

沒想到他和這病秧子同病相憐。

“過來這裏是因為我們學校遭遇了蟲族，宿舍樓倒了沒地方住，一個同學收留了我。”談峤眼角彎彎地轉頭，“要不是同學們幫我，我才E級，早就死啦。”

E級向導，還這麽病弱，也不知遭了多少欺負和困難。

哨兵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他們這一行普遍鐵血無情，要不然先死的會是自己。

可談峤明明臉色這麽差，呼吸聲大到刺耳，還忍着不在他面前咳嗽，狠狠撥動了他的心弦。

“其實我很羨慕你們，有強健的體魄，能暢快地奔跑，盡情地攀爬，靠雙腳就可以去任何地方。這樣的生命多麽美好，這集市的煙火氣，也真好呀。”

哨兵看着他帶笑的側臉，明亮剔透的眼睛，下方是一只手就能掐住的脖子，單薄到不正常的肩膀和脊背。

原來真的有人，自己受到了不公，還能以善意待人。

天人交戰許久，他冷不丁問：“你剛取了錢是幹嘛的？”

談峤沒想到他要問這個，“啊？哦哦，想去買點衣服，順便去吃飯的，一天了還沒吃飯。”

“你不早說？走，哥帶你吃飯去。特別地道的東三區美食，還清淡，生病也能吃。一會吃完飯帶你去買衣服。”

“那等等，我多去取一千塊……”談峤說完才發現卡在人家手上，尴尬地摸了摸頭。

“不用去，兩千妥妥的！”

投影前的師凡已經驚到下巴掉，用手指把卷發往後疏，一整個大無語，“說好的搶劫、侮辱、威脅生命呢？這哨兵還信誓旦旦和我說，他收錢一定辦事，職業素養賊高，就這？”

寧影則想，總算知道翁和風和慕微光是怎麽上鈎，鐵了心要護着談峤，幾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了。

談峤會邪術，真的。

寧清朗注視着一起去吃飯、買衣服，熱情地給談峤介紹風土人情，還不許別人訛詐談峤的哨兵，問：“他有用精神觸手嗎？”

師凡搖頭：“應該沒有，那哨兵全程表現都很自然，不像受控。”她笑着說：“也不能怪這哨兵神發展，談峤那向往的小眼神，那蒼白的臉色，看得心都要化了，誰頂得住啊。反正我一個向導，看到這麽病弱，還這麽溫柔的小向導，也會想護着，不許別人欺負的。”

寧影：？？這世界怎麽回事，說好的慕強呢？

“他能打動這個哨兵，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平等。他從來沒覺得對方是一個搶匪，沒覺得高人一等，沒有看不起對方，也沒覺得害怕，沒覺得反感。他看待這哨兵的眼神，很尊重友善，就像看到好朋友。”

師凡湊近寧清朗，“老大，商量一下呗，洗脫這小向導的嫌疑之後，能不能把他介紹給我呀，我喜歡他，要和他這麽酷的人做朋友！”

寧影掩面。

連對男人不感興趣的凡姐都中毒了，談峤真真是恐怖如斯。

夜幕完全降下來時，談峤吃飽喝足，雙手都提滿了購物袋。

“大哥，你好厲害，這衣服都買得好便宜。”十塊錢一件的T恤刷新了談峤的認知，讓他真心實意地稱贊。

“小意思，我在這裏混大的，誰都要給我兩分面子，不敢坑人。”哨兵被誇得不好意思，拿出了大哥派頭，“我和這附近的弟兄打過招呼了，以後你放心住，沒人敢欺負你。”

“大哥真好。”

“不算什麽。”

“謝謝大哥。”

“快進去吧，下次想吃啥就問大哥一聲，大哥帶你去吃！”哨兵離開時，那叫一個豪情萬丈。

看到這裏的寧影呆滞了。

談峤被搶了兩千塊，結果搶匪帶他去品嘗了無數地道美食，買衣服花了幾百，又把錢給他退了回去。

就算沒有遇到綁匪，他自己買那麽多，無論如何一千塊是要花的，還可能路上碰到扒手，碰到騙子，血本無歸。

也就是說，談峤這一路血賺，還順便在附近商戶刷了個臉，以後買東西不會被坑，也不會被附近小混混欺負。

一箭三雕。

明明……他該被欺負到必須反抗，暴露自己的啊，怎麽會這樣！

哨兵回來複命時，還哼着小曲兒，心情別提多愉快。

到了這邊才想起任務沒完成，可絲毫沒有悔改之意。

師凡問：“咋回事呢，兄弟？”

哨兵說：“沒做成，錢退你吧。”他往兜裏摸了摸，竟摸出一張銀行卡和一沓紙幣，有零有整，就是花完那兩千之後剩下的錢。

他記得把錢還給了小向導的，怎麽……一定是小向導趁他拿東西時不注意，又把錢塞回來了。

錢不多，對比師凡許諾給他的金額，可以說少得可憐。

哨兵卻覺得，這是最讓他滿足，也最讓他羞愧的一筆錢。

“真是搞不懂你。”他把錢放回去，恨恨道：“人家小向導那麽好，暖得和小太陽似的，你還讓我對他做那些，有沒有心？真是缺德，以後生小孩沒屁眼的！雖然你是女人，但我警告你，以後離他遠點，要不然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在外追求者衆，第一次被哨兵這樣罵的師凡：“……”

沒出面的寧影和寧清朗：“……”

師凡用精神觸手控制了哨兵，抹去了被她找上的記憶，但保留了碰到談峤的。

對哨兵來說，這應該是很珍貴的回憶。

“老大，接下來要怎麽做？”

“回船上。”寧清朗修長的手指照舊把玩着那個純黑打火機，“佟期也有一部分涉黑勢力，正要對付我，大概他以為，佟許的事是我做的。”

師凡撩了撩卷發，燦爛一笑，“那敢情好，來多少我們吃多少。”

寧清朗點頭，轉而看着寧影，“談峤這邊你先盯着。”他往外走了幾步，又停下叮囑道，“他身體不好，看着點，不要讓他碰到危險。當然，你自己也要多注意，碰到危險不要硬闖。”

寧影目送寧清朗高挑的背影，揮揮手道：“朗哥和凡姐注意安全。”

他獨自返回，路上止不住想，談峤還需要他保護？

今天這一波化敵為友的操作，把他都看懵了，差點以為談峤不是什麽病秧子，而是專業做迷魂湯的了。

回到家，寧影剛開門，聞到一股食物的香氣。

“回來啦？吃過了沒？”談峤見他過來，先給他倒了杯冰涼的奶茶，又忙着去拿熱好的飯菜，“今天吃到好多好吃的，給你打包了一些，拿出來給你嘗嘗，特別好吃的！”

寧影戒備地想，糟了，迷魂湯灌到他這裏來了。

他木着臉：“我吃過了，很飽。”

談峤笑着說：“吃一丢丢吧，就試試，味道可好了！”

這樣饑腸辘辘的夜晚，誰能抵抗恰到好處的冰奶茶冰西瓜，還有那麽多香噴噴的美食？

寧影：“……那好吧。”

半小時後，所有食物被他一掃而空。他滿足地摸摸肚子，只覺有人合住真好，完全忘了，不久前他還嘴硬地說“很飽”。

談峤收了飯盒丢了垃圾，回來見寧影蹙眉在看終端，問：“怎麽了？”

“剛翁和風發消息來，說全校所有的向導，除了你和他，都吸入腐蝕性氣體入院。軟體蟲族散發的這種氣體，不僅會損害向導的肺，也會嚴重影響他們的精神力。短時間內，他們不能使用精神觸手，必須進行精神力複原。”

談峤沒覺得這是多大的事，“那就休息呗，權當放假。”

“還有，聯邦學院大比的官方發了一條通告。鑒于東部特殊人種學校全部受襲，損失慘重，賽制做了靈活調整，對東區的參賽人員，不作等級上的限制。”

他擡起頭，“加上替補隊員，每個隊至少要派出兩名向導。全校只有你和翁和風兩個沒受傷，也就是說，要是不想棄權，你必須參賽。”

談峤：“……”

“還有，對陣表出來了，我們的對手是東二區。歷史上，我們對他們的戰績，全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