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櫻之殺

櫻之殺

出殡那天,豔陽高照。

好似黃金港一行,老天将該下的雨都下盡了似的,我們該流的淚也一并流盡了,如今剩下了,只有孩子群裏似有似無的黯然與神傷。

紅拂自是不用說的,他站在隊列最前頭,一如既往地面如死灰。小豆子埋着頭,替他舉着送行的經幡,而猹猹緊随其後,和其餘幾個孩子拿着阿蘭生前的遺物,打算屆時一并入土陪葬。

我記得紅拂很早時說過,往後死了,要一起葬在那棵參天古樹下。當時的我們不以為然,阿蘭還打趣說紅拂,年紀輕輕就忙着安排身後事,卻不知,命運無常,一語成谶,誰能想到,他會比紅拂先去一步,他會比所有人,都更早地離開橡樹莊。

我默默走在隊伍的最後,并沒有選擇跟他們挨在一塊兒,近日橡樹莊氣氛吊詭,大家像約定好了一樣,交談在此時成了一種不敬。我憋了許多話想說,卻不敢說,只能悶頭縮在後面,甩着棍子,沿路擊打着那些七歪八倒的野草,在心裏盤算着如何讓大家快些走出這沉痛時光。

大豆丁陪在我旁邊,推着那輛嶄新的自行車,那是阿蘭留給他的“臨別禮物”,晨早剛從威爾遜的豪華小汽車上拖下來,可大豆丁臉上看不出一絲高興。

路上我忍不住問:“這車好騎嗎?”

大豆丁無動于衷,只顧搖頭,“不知道,只感覺這車沒意思極了,若是能夠,我情願不要它,把阿蘭換回來。”

話剛說完,他又嘆了口氣。這段日子裏,這樣的嘆息我聽到了不下一百遍。我很難開口說那些安慰人的陳腔濫詞,因為我清楚,這對他們來說,實屬多餘。

“對了,火罐呢?”我試圖轉移話題,盡量別太聚焦在阿蘭身上,“這些天,我好像總看不見他。”

“聽說他也病了。”大豆丁自嘲般地笑了一聲,摸了摸肚子,說:“說來也是有趣,咱們這院子,是不是有什麽邪氣?怎麽總有人生病患病?我弟弟是娘胎裏的老病根,也就算了,猹猹也有病,結果猹猹沒好,火罐也病了,依我看,這裏頭蹊跷得很。”

“誰說火罐病了,他才不是病了呢!”黑鬼鬧哄哄了擠到中間來,看了看大豆丁,又看看我,糾正道:“他那是自己作鬧的,那天回橡樹莊上樓梯時,說是不小心崴了腳,從臺子上滾下來了,把腿給摔瘸了,骨頭都折斷了.......”

“骨頭都折斷了.......?”我不禁皺了皺眉,事覺突然,又覺得有些合理,“難怪許多天沒見到他了。”

“是啊,那條腿怕是廢了.......”黑鬼頗為哀憐地瞥了眼前頭的猹猹,“你說那猹猹,廢老大勁捧他做老大,如今他老大連走路都費勁,真是造化弄人。”

“好端端的,怎麽會摔了呢?”我還是有些不肯相信:“會不會是你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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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錯。”黑鬼滿是确切地拍了拍胸脯,“說是因為阿蘭去世,他悲痛過度,腳下沒注意,一個後仰就從上頭滾了下來,足有十多米高咧。”

“悲痛過度?”大豆丁跟着我一樣,一臉懷疑,“阿蘭去世,他悲痛個什麽勁兒?平日裏也沒見他跟阿蘭關系有多好。”

“哎,你們不知道,早幾天猹猹就來喊人了,叫去幫忙給火罐擦身子,他一人忙不過來。火罐平時又得罪了許多人,其他孩子都不愛跟他來往,他那些跟班裏,見他瘸了腿,早就不跟他了,只有猹猹還跟個寶兒似的伺候他吃飯洗澡,火罐如今躺在床上,連翻身都費勁,跟活死人沒什麽區別。”

“不然我們回頭看看他吧.......”一想到他曾在我面前哭訴着哈吉惡行時的慘痛模樣,我終究還是不忍,“很多時候他也不想,不是嗎?”

“克裏斯,你當真心腸好極了。”大豆丁停下自行車龍頭,定身看着我,“跟阿蘭簡直一模一樣。”

“就是這兒嗎?”

紅拂停下腳,淡淡然轉過身,擡頭看向頭頂鴻蒙初探的綠芽。

上回還是枯藤殘葉的古樹,奇跡般地抽出了點點新綠,看樣子春天真的來了,它怎麽現在才來。

“就在這兒吧。”

紅拂抱着那小木盒,圍着樹,走了兩圈。

其餘孩子紛紛停下腳,安靜地聽候他的差遣,我跟大豆丁也不約而同停下了步。

“阿蘭,原諒我不能如你所願,将你帶去日本,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下,等我以後,也來陪你......”紅拂鈍鈍地吩咐着送行的話,這些話,想必他已排練了千百遍,可說出口時仍有些哽噎,才止住的淚意,不知不覺又湧上了眼眶。

“我與你相識多年,情非泛泛,本以為你會是我這輩子陪我最久的人,卻還是被老天狠狠捉弄了一把。”

他抹去眼角将落的淚珠,昂起頭顱,看向身後的橡樹莊。

橡樹莊修道院掩于密林之間,只露出一角灰黑色煙囪,但這一角殘餘,足以激發出他心底的恨意。

“你放心,我一定會走的。像你臨終前說的那樣,逃出去.......”

逃出去。

他閉上雙眼,旋身将骨灰盒放下,退回到人群中。

土坑早在幾天前就埋好了,中途下了幾天雨,将四周泥土泡得又松又軟。

紅拂領着猹猹和小豆丁,齊齊跪下,向那盒子叩了三個頭。

他們叩後,其餘人三個一組,循次上前,每一個人拜過去。

大豆丁悄悄同我說,這在中國,叫“死者為大”。

輪到我還有很長的隊列,我無趣極了,轉目調向一旁的山間小路。

再往前走,就是通往小鎮的必經之路,不時有馬車路過,而大部分人面對殉葬,都只是匆匆一眼,不問西東。

“這世道就是這樣,我們的命不是命,貴族的命才是命。”

大豆丁一提到這些,語氣變得莫名激動。

“咱們這兒死了個孩子,就跟家裏死了只跳蚤一樣,沒有人人在意,有時想,這究竟是憑什麽呢?我們跟那些穿燕尾服、喝雞尾酒、吃提拉米蘇的有錢孩子們差在哪裏?或許只是差在我們沒投好胎,生在這大悲大苦的窮人肚子裏。可這是我們自己能選的嗎?如果能選,我一定要做人上人!”

大豆丁咬緊腮幫,拳頭捏得死緊。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肚子裏窩着一大團火。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不在橡樹莊,他肯定會是一個英雄,在落日餘晖裏身騎駿馬,擁抱心愛的女人,就像約翰維恩在電影裏演的那樣。

可惜,他在橡樹莊,在橡樹莊的話,就永遠只是一個穿着樸素褂子的大塊頭壯丁,沒人會在意他的悲喜。

思緒雲游間,前方傳來一陣馬蹄聲。一輛挂着黑色簾布的馬車徐徐駛近。

我原以為又是哪個沿途奔波的過客,正想喊其他人趕緊給別人讓路。不想那馬車抵近孩子群後,悠悠停下,車上下來個穿着咖色呢子大衣的男人。

他戴着一副圓圓的包框眼鏡,腋下夾着公文包,身後還跟着一只可愛的小柴犬。

我站定在原處,又仔細看了看他的五官,标準的美男子,五官清秀,眉眼端正,雖有些風塵仆仆在身上,但舉手投足間不失文雅,有股地道的東洋氣。

更關鍵的是,他大衣領口處的印花,是日本國的國花,櫻花。

是阿蘭最愛的櫻花。

“こんにちは!”

那男人說着我們聽不懂的日語,我心下猛地一顫,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緩步向前。

“你們好.......”

見無人應話,他改口說出一句漢文,雖有些蹩腳,但至少聽得懂他說了什麽。

“請問.......請問橡樹莊修道院怎麽走?”

那日本男人脫下禮帽,風度翩翩地向在場所有孩子鞠了一躬。

“你是.......山本?”紅拂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将他從頭到尾審視了一遍。

“你是山本耀一........?!”他沒等對方回答,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對方衣領,“你是不是山本耀一?快說!你是不是山本耀一.......?!?!”

“紅拂......”我忙上前将他拉住,無奈他力氣實在是大,絲毫不給我靠近的機會。

“我的确是山本.......”那男人膽小極了,見紅拂逼近,忙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只是......只是我不是山本耀一.......我叫......我叫山本渡一........”

“山本渡一........?”紅拂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惘惘然松開手“你不是山本耀一........你不是他.......”

“山本耀一是我的哥哥,”男人見紅拂情緒稍緩,小心翼翼上前,“我是來替他找一個人的。”

說沒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發黃的照片,遞給紅拂。

“請問.......請問你們認識照片上的這個人嗎?聽說他現在就在橡樹莊。”

我跟随紅拂的目光,瞥了眼那照片。那像是許多年前的産物了,一大半的圖案早已模糊不清。

唯獨看得清的,是照片中相互依偎的二人,一個是大腹便便的胖男人,眉眼之處與眼前的山本渡一有些許相似。另外一位,則是阿蘭,兩人就像好萊塢電影海報上的男女主角一樣,四目相對,深情凝望,一時之間,我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是山本......山本耀一讓你來的?”紅拂捏着照片一角,擡起臉時,淚水已凝結一片。

“他人呢?”他顫抖着手,劇烈晃動着手裏的照片,啞聲質問,“你哥哥他人呢?你讓他來見我........讓山本耀一來見我!”

“額.......我哥哥.......”男人面露難色,垂下頭去,“我哥哥他.......怕是來不了了。”

“什麽意思?”紅拂咽下一口淚,他像是被掏空了五髒六腑一般,連站都站不穩,只得由我和大豆丁扶着,方才勉強支撐起說話。

“他為什麽來不了?你說........山本耀一為什麽來不了?!你說啊!!!”

紅拂欺身上前,抓着他的衣領,面目猙獰。

我與大豆丁竭力鉗住他的雙手,衆人扭打在一起,周身塵土飛揚一片。

“請你先冷靜.......冷靜一下.......”渡一先生抱頭求饒,蹲在地上,哀嚎不止,“先聽我把話說完.......把話說完.......”

他将紅拂從身上推開,站起身子,将地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

沒等紅拂追問,他一邊拍着身上的土,一邊問:“你們不知道嗎?當年那場轟動整個西歐海岸沿線的大海嘯?足足兩百多人呀,開往東京的那艘船上,足足有兩百多人,到最後,活下來的不超過二十個!

很不幸地,我的哥哥,額……我是說山本耀一先生,也死在了那場海難裏。臨死前,他囑托一位船員,給了他一張照片,他告訴那位船員,他答應一位在巴黎的戀人,不日将把他接回東京,那位船員最後活了下來,輾轉聯系到了我,希望我能完成哥哥的遺願,将他帶回日本。可等我去往巴黎,卻聽說照片上的人去了舊金山。而我也花光了身上的路費,只好一路颠沛,一邊打着零工,一邊從巴黎找到舊金山。怎麽,他在這裏對嗎?我在鎮上打聽了許久,聽說他現在就住在橡樹莊,能麻煩你帶我去見見他嗎?”

紅拂瞪大雙眼,向後跌撞幾步,整個身子抖如篩糠。

“你好.......請問......請問你還好嗎?”

渡一先生見狀更不敢上前了,取出一塊帕子,輕輕送上前去。

“你見不到他了.......”

紅拂大口大口呼吸着胸前的空氣,眼裏似能擠出血來。

他扶着我的手,盡全力從石頭上挺起身,擡起那對淚水縱橫的眼:“他死了.......”

“聽清楚了嗎?他死了……贊蘭阿部月已經死了!”

紅拂直指地上那四四方方的小木盒,熱淚泱泱。

“贊蘭,你聽到了嗎?山本死了.......哈哈哈哈哈......你的山本耀一死了.......!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哈……”紅拂瘋癫大笑,披頭散發地晃步在墳前,形容癡醉,“贊蘭阿部月,你輸了.......哈哈哈哈.......你終于還是輸了!!!”

“你可曉得——”紅拂大袖一揮,直指蒼天,一身紅袍随風滾蕩,“你所謂的愛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它是假的,哈哈哈哈....... 它一開始就不存在........老天一開始就不允許你們的愛存在啊!!!哈哈哈哈哈……”

“你終于還是輸給我了.......這就是你不聽我話的下場......贊蘭.......這就是你不聽我話的下場!!!這都是你自己活該!!!”

紅拂一屁股跌坐在骨灰盒前,捂面痛哭。淚水透過指縫,淅瀝落下,沒有人能看清他此時此刻是何表情。

“你輸了呀……輸了的人不應該向贏家低頭嗎?你為什麽還不肯低頭……?你為什麽還不起來跟我認錯服輸?!告訴我你錯了?!”紅拂抱緊骨灰盒,蜷縮成一團,“但我贏了又怎麽樣啊……阿蘭……我贏了又怎麽樣啊……我就算再贏上一百遍,也再也換不回你了……我再也換不回我的阿蘭了……”

紅拂幾近崩潰,摟住盒子,癱在地上不受控制地抽搐。

一陣風吹過,在場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山谷間滿是紅拂又哭又笑的聲音,他就像一只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烈鬼,目眦盡裂,形神俱散。

“怎麽會這樣呢?”山本渡一的反應比我們想象得都要慢上半拍,他随手抓了個身邊的孩子問,“你說,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我不知道.......”那孩子顯然也是害怕極了,使勁兒晃着頭。最後是我走過去,将他從山本渡一手裏牽過去,扭頭對山本渡一說:“就在一個禮拜前,阿蘭着了春寒,淋了場大雨,催發了天花,先我們一步去了.......”

“那那些信又是怎麽回事?”黑鬼突然走出隊列,點醒所有人,“既然山本耀一許多年前就去世了,那麽這些年來,是誰給阿蘭寫的信?”

紅拂漸止住哭聲,緩緩擡起臉,從地上爬了起來。

“是哈吉!”我靈光一現,不知怎麽會聯想到他,只覺得是一種使然,“一定是哈吉!”

“是他一直冒充山本,給阿蘭寫信,不斷吊着阿蘭,那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我陷入死局,在原地來回地走。

“他需要錢.......”紅拂噎住淚,轉身看向地上的骨灰盒,眼神呆滞,“哈吉需要錢,源源不斷的錢,用以維持橡樹莊的運轉。”

“因阿蘭貌美,深得貴族喜愛,所以哈吉不得不想方設法把他留在橡樹莊,留在這一畝三分地,供他吸血。因為只有阿蘭在,那些貴族才肯捐資……”

紅拂順着我的思緒,一路往下分析。

“以阿蘭的資本,離開橡樹莊易如反掌,何須像你我這樣費盡心機?那麽能留住阿蘭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他自己死心塌地守在這兒,而山本,就是拴住阿蘭為橡樹莊充當搖錢樹的最好突破口.......”

聽到這裏,在場所有孩子都倒吸一口氣,我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背後恍惚有些許寒意。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紅拂怒不可遏地捏緊拳頭,剛擦去的眼淚,又不争氣地湧上眼底,“王八蛋.......這群王八蛋!!!我一定要去殺了他們!”

說着便要往外頭沖。

“你先冷靜冷靜.......”

我和大豆丁雙雙将人拖住,真怕他會做出些無法挽回的事。即便我對哈吉的恨,一點兒也不比紅拂的少,可我依舊明白,來日方長,以後一定會有更好的機會去了結這些冤孽。

“冷靜?”紅拂緊咬住唇,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你讓我怎麽冷靜得下來?!”

“會有辦法的。”我扶住他的雙肩,認真地看着他,“交給我,紅拂,一定會有辦法的,我一定會替阿蘭讨回公道的。”

“真的……?”紅拂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在場其餘人,無語凝噎。

“真的。”事已至此,我決定先把人穩住再說。

其實我哪裏有什麽對付哈吉的好法子,不過是暫緩之計罷了。但我相信,審判的日子一定不會太遠,到那時候,我一定會把刀親自遞給紅拂,讓他為他最珍重的阿蘭,報仇雪恨。

衆人跟着紅拂慢慢平靜下來,也無心理會山本渡一,任憑他踉踉跄跄地爬回到馬車上。

等入葬結束時,我再看,馬車已不見蹤影,我原本還想着問紅拂,要不要讓渡一先生将阿蘭的骨灰帶回日本,也算了卻他一樁心願。誰想人家走得毫無聲息,絲毫不給我們思量的餘地。

“就這麽讓他走了?”我眺向遠去的方向,心有恻隐,“他還會來嗎?”

“鬼知道呢……”紅拂完全沒有搭理的意思,一臉百無顧忌:“随他去吧。”

孩子們在紅拂的吩咐下,開始陸陸續續往回走。我陪在他身邊,好幾次欲言又止,總覺得再也見不到阿蘭了。

事實上,我的确再也見不到阿蘭了。

“哎,你們說,這山本先生跟咱們想象得也太不一樣了。”

回程路上,為緩解氣氛,黑鬼咿咿呀呀地讨論起這些有的沒的。

“你說他弟弟長得那樣俊俏,怎麽哥哥肥頭大耳,跟豬剛鬣一樣。看到照片時我都驚呆了。”

黑鬼雙手走在腦袋後,見猹猹在後頭偷笑,又補充說:“阿蘭長得那樣漂亮,他的愛人,難道不應該也是萬裏挑一的美男子嗎?要我說,我如果是阿蘭,還不如選他的弟弟。山本渡一先生可比山本耀一先生英俊多了。”

“你哪裏曉得,”紅拂突然插進一句嘴,這一路上他都不大說話,這是他回程路上第一次開口,“阿蘭曾說過,他不喜歡胖男人。因為威爾遜爵士就很胖。可看到山本先生的照片後,我懂了,他不是不喜歡胖男人,他是不喜歡除了山本耀一以外的,所有的胖男人。”

“如果那個人是山本,胖一點又有什麽關系?就算他醜陋、貧窮,四肢殘缺,可他依舊是阿蘭心中,最好最好的男人。”

說到這裏,紅拂幽幽然停下腳,轉過身去,沖着阿蘭的花冢微微一笑。

上頭插着一只快要凋盡的春棠,加州櫻花罕見,只能以春棠花替代。春棠花花型近似櫻花,有時也能以假亂真。

“你們看,太陽快下山了。”大豆丁指向山邊一輪耀眼金烏,“咱們得走快些了。”

“是啊,太陽下山了……”紅拂微微一嘆,回過身去,喃喃自語,“最早回家的人,請你最好也別再回頭了。”

有關阿蘭的故事,到這裏就正式告一段落了。最近一直在看大家的評論,發現大家對他的熱情超乎想象。我很欣慰,一個結局不那麽美好、人設不那麽完美的配角,居然也能勾起這麽多的哀思。其實在寫阿蘭時,我腦海中一直浮現的是年輕時的泷澤秀明。他有一雙仿佛随時都在哭泣的眼睛,但他又偏偏是笑起來時最好看。我很難形容自己對這個角色的态度,喜愛不必多說,但也怒其不争,更哀其不幸。

後續劇情雖沒有阿蘭,但他的影響,會一直貫穿全書。番外也将預留出一定篇幅,填補他在巴黎時與紅拂、山本等人風光爛漫的時刻。其餘孩子的故事也将繼續上演,我打心底認為,阿蘭沒死,他只是回到了另一個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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