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我要你背我

我要你背我

第八個輪回。

征原軍代表團躲過了那場核爆，但皇室、內閣、其他三大軍團都沒有。

葉行言在臨死之前只留下了梁祺、裴顯和謝文傑的名字。

真相調查前期，摩洛彈來自金翎軍的秘密沒有暴露，征原軍便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等後來查到金翎軍頭上，那邊已經處理掉熠州的線索，周延仲的繼任者非但不承認此事，反而倒打一耙。

血色曦曜發生不到一年，另外三大軍團便糾結在一起，成立一個讨伐聯盟，矛頭直指瀚海高原。

于是，雲漢內戰爆發。

面對北方納鞑的入侵和東南內戰的壓力，征原軍腹背受敵。

那時候陸赫城已經病得很重，他家裏想送他出國去治病，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堅決不同意。

他死的時候，內戰還沒有結束，他只知道征原軍的處境非常艱難，而雲漢各地同樣禍亂四起、民不聊生。

第十二個輪回。

這個輪回核爆時間很早，內閣與四大軍團都尚未抵達曦曜。

慘案發生後，征原軍是最早出現在曦曜的軍方勢力，因為事先收到葉行言的警告，他們将調查重點放到金翎軍那邊。

經由對熠州裝備研究所的調查，他們找到了金翎軍研發摩洛彈和周令欽将摩洛彈運進曦曜的證據。

周延仲被抓住痛腳，在後來的憲政改革中，不得不大幅度做出讓步，才勉強保住周家在金翎軍的勢力。

雲漢直接從一個君主制國家變成合衆制國家。

但是，如同謝文傑曾經說過的，那樣的改革既不徹底，也不純粹。

雲漢的掌控者不過是從幕後變成了臺前而已，并沒有實質性的進步。

而且那個輪回，謝文傑沒死，他和他身後的長華社也沒有暴露，後來不知暗地裏攪出多少風雲。

先是金翎軍與白岩軍反目，後是風淩軍內亂，馮昕的幾個兒子打成一團，其中一個甚至引入了茨恩軍隊做外援，更有天寶三洲鬧起獨立運動，眼看物華三洲的劇本要重現。

幾年後，趁着雲漢國力式微，納鞑大舉出兵慕危山，與征原軍全面開戰，陸赫城便是死于其中一場戰鬥。

第十五個輪回。

這個輪回葉行言給陸赫城的信息足夠準确，加上白岩軍事先也得到部分信息，所以核彈來源明确，金翎軍無法抵賴。

相對來說，這個輪回征原軍的處境比較好，另外三大軍團高層都死了，而他們幾乎沒什麽損失。

但對陸赫城來說，那是他活得最痛苦的日子。

他總是想起議事廳廣場上，自己與葉行言之間的最後一場對話，因為自己沒有發現對方的求死之心而無比內疚。

他總是想，如果當時他牢牢跟緊葉行言，後者一定不會死。

他明明聽到了那人說“這都是我的錯”，卻還想着“等我處理完事情，我們再好好談談”。

結果，葉行言用一顆子彈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帶走了他短暫餘生中所有的光。

秋風吹拂，窗棂的影子自西向東移動着。

陸赫城緩緩講述着那幾次核爆發生後雲漢的境況。

他沒有提及自己生病、受傷，以及內心備受煎熬的部分，每次都用親吻葉行言來代替。

“我聽說9月30日那天有暴雨。”葉行言說。

陸赫城想了想，“是，對曦曜來說是百年一遇的級別，下午突然大幅降溫，然後是一場持續三個小時的大暴雨，城裏的屍骸來不及處理，流淌的血水淹沒了半個城市。”

葉行言：“……這次不會了。”

陸赫城側頭親親他的鼻尖，“嗯。”

下午5點。

葉行言開車回到曦曜基地，到宿舍樓下，他讓一個路過的士兵給莫非帶句話。

幾分鐘後，當他在宿舍裏收拾好衣物準備洗澡時，莫非帶着他的工具箱來了。

“放桌上吧。”葉行言說，現在他都懶得找借口，反正只是個工具箱，莫非就算心裏疑惑也是會照辦的。

莫非上前幾步，将箱子放到窗口的桌上，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自家隊長。

“咦，隊長你脖子上是被蚊子咬了嗎？”

正在解襯衫扣子的葉行言動作頓了頓，用無所謂的語氣道：“大概是吧。”

“我看到好幾個紅點，”莫非咋舌，“這都要十月了，曦曜的蚊子真是猛啊。”

與此同時，正在行宮酒店某個房間裏的陸赫城被他弟弟詢問類似問題。

“大哥，你嘴巴怎麽破了？”

陸少帥威嚴地掃了他弟弟一眼。

陸淩晖趕緊閉上嘴，沒被丢在九天坪，就是因為他發誓詛咒到曦曜會堅決服從命令。

為了減少大哥對自己的不滿，他将懷裏的毛毯盡力疊整齊，然後工工整整放到窗邊的扶手椅上。

“你做什麽？”陸赫城問。

“哦，這是我的鋪蓋，既然床位緊張，晚上我就睡這邊地上好了。”陸家小弟腼腆地笑，一副“大哥你看我很好養活吧”的表情。

“不行。”陸赫城拒絕。

大哥果然心疼我！

陸淩晖眼睛一亮，裝模作樣道：“大哥你這麽辛苦，床上多個人會不會影響休息啊。”

冷冷瞟了弟弟一眼，陸少帥道：“去，讓姜川給你安排一個床位。”

被大哥趕出了房間，陸淩晖不敢有意見，乖乖抱着毛毯去找姜副官。

經過走廊的時候，見湍流隊長賀從軍迎面過來，他趕緊避到一旁，恭恭敬敬立正。

賀從軍是中校軍銜，但這會兒卻一身軍士長的制服，顯然此行他的真實身份是對外保密的。

看到陸帥幼子，賀隊長的太陽穴一陣抽痛，他現在體會到當年陸赫城加入特勤營時，他們郭營長的感受了。

關于曦曜城裏的這場陰謀，賀從軍已經掌握大部分信息（除了時間循環那部分）。

這次霄晖城裏的軍情處和特勤營都是精銳盡出，軍情處負責調查另外兩個核彈控制器的下落，而特勤營的任務是後續所有行動。

現在還要加上一個保證陸淩晖的安全。

真不知道少帥是怎麽想的，賀從軍很郁悶。

在九天坪中轉的時候把那小子踢下去多好，核彈啊，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陸赫城這個允許陸淩晖來曦曜的決定出乎所有人意料，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第十二個輪回，陸赫城死時三十七歲，而陸淩晖就死在他面前，臨死還在念叨這輩子沒離開過瀚海高原。

經歷過這麽多輪回，看淡了生死，陸少帥覺得滿足一下弟弟的願望未嘗不可。

晚間7點，金翎軍的歡迎晚宴準時開始。

葉行言與陸赫城錯開時間抵達，兩人刻意保持距離，避免被肖信提起那個娃娃親。

不過國防大臣霍頓找碴的劇情還是照常上演了。

葉行言旁觀陸赫城怼霍頓，發現這人變化挺大的，無論是氣質還是氣勢，都比以往輪回更沉穩、更強勢。

另外，好像也變得更帥了哎。

這頓宴席，葉少校喝了不少行宮酒店特制佳釀，直喝得面紅耳熱。

晚宴散場的時候，他照例以值夜的理由走在最後，沒幾分鐘，就爬上了酒店花園圍牆。

這次他爬得很順利，探過牆頭的時候，發現有人在裏面的樹叢中等他。

就算只看到個黑黢黢的影子，葉行言也知道是陸赫城，于是他張開雙臂，毫無顧忌地跳了下去。

陸少帥下盤很穩，接住淩空而下的一個大活人，依然紋絲不動。

就着纏在人家身上的姿勢，葉少校送出一個主動而熱烈的吻。

圍牆邊這片綠化面積很大，樹木長勢也很好，月光與燈光均被茂密的枝葉遮擋，黑暗的環境，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卻更有種令人沉迷的魔力。

等到葉行言親夠，才從陸赫城身上下地。

陸赫城拉着葉行言的手，原本打算帶着這人往前走，誰知葉行言卻繞到他身後，雙臂往他肩膀上一壓，然後整個人挂了上去。

這行為意圖明顯。

葉少校不想走路，要人背。

陸少帥沒有說話，默契地托住這人大腿往上送了送。

從圍牆到花園小路，大概二十來米的距離，越靠近道路，光線就越明亮。

眼見再走幾米就要離開樹林，前面灌木叢後頭突然冒出顆腦袋，“大哥，你——”

路燈光線穿過樹木枝丫，在陸淩晖呆若木雞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光點。

葉行言拍拍陸赫城的肩膀，示意這人放下自己，口中道：“你是陸淩晖吧。”

陸赫城後面兩個弟弟，一個比他小四歲，另一個比他小七歲，這個明顯是小的。

雙腳落地，葉行言繞過陸赫城，道：“你好，我叫葉行言。”

“葉——”陸淩晖舌頭打結。

陸赫城伸手擋住右前方的樹枝，讓葉行言先行通過，然後瞄了他弟弟一眼，道：“回去再說。”

看着自家大哥和那個姓葉的陌生人在前面走遠，陸淩晖整個人都是淩亂的。

他記事的時候，他大哥已經十幾歲了，很有些長兄如父的架勢，對待他也是管束和教育居多，自然不可能帶着他玩鬧。

在陸淩晖的記憶裏，他都沒讓他大哥背過。

這姓葉的——

他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