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三章

當格林德沃第一次看到喀戎時，他是拒絕的。

在紐蒙迦德的這幾十年沒有大書特書的必要，他的生活單調而乏味，既沒有任何娛樂，也不能外出活動。他的生活範圍僅僅圍繞着一間小小的囚室，除了讀書看報，也就只有發呆這一件事可做，唯一的好處就只剩下了“衣食無憂”。

哦，不，并沒有，關在監獄裏的時候他不會被允許穿着華麗的披風鬥篷到處閑逛的。

剛剛住進紐蒙迦德時，他的內心無法平靜，仍舊燃燒着對鄧布利多的熊熊怒火。他不認為自己一時的失敗就這樣把他前半生的功績毀于一旦，他甚至想着，總有一天，他會突破這個牢籠，重新成為在歐洲呼風喚雨的王者。

但這樣的幻想沒有持續多久，他只是暫時被憤怒和不甘蒙住了雙眼，卻還沒到不識時務、睜眼瞎的地步。等他熟悉了紐蒙迦德的生活後，他就知道，窮極一生他大概都不能離開這裏了。

這不能讓他沸騰翻滾的心平靜下來，只是他怨恨的方式換了一種。在他剛剛失敗的那幾年，他時常會在德國的魔法日報上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同時出現的還有“阿不思·鄧布利多”這個幾乎無法擺脫的夢魇。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功業會毀在這樣一個人手裏，對方曾經對他狂熱地迷戀過，言聽計從，如此的人物又如何能代替他成為低等公民心中的神呢？每當報紙上那張面孔映入雙眼，他就忍不住用顫抖的手将報紙撕碎。

又過了幾年，他不會這麽做了。除了參加國際會議，鄧布利多的臉很少出現在德國的報紙上，新聞變得乏味，讓人沒有閱讀的興趣。漸漸地，兩個新的名詞與熱門頭條同時出現：神秘人和食死徒。

他把這當作對他多年前事跡的模仿，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總是對此嗤之以鼻，把報紙扔在一邊。但是很快，鄧布利多的名字開始伴随着這兩個詞出現，再一次成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令他無法躲避。

也就是這個時候開始，上世紀末的那兩個月重新從記憶的深處浮現了出來。

紐蒙迦德裏沒有鏡子，但他一低頭就能看見自己長長的胡子。不知道是不是衰老讓他的心變得脆弱，夢中的鄧布利多換了副面孔，不再是決鬥時冷漠的、令人厭惡的，而是如同那個夏天裏的青年一樣微笑。

恍惚間，他能味道一股清新的檸檬香味，來自青年的發間，他長長的赤褐色頭發被風揚起，蹭過他的臉頰。他的藍眸比戈德裏克山谷間的溪水還要清澈，倒映出的亮光比日月的光輝還要燦爛。

在黑夜中醒來，海上的風浪打磨着峭壁，月光無法穿透漆黑的烏雲。格林德沃孤身坐在床板上，在喧嚣卻又寂靜的夜裏，頭一次感到無法忍受。他猛地沖向了牢門，卻被魔咒攔在了原地，鐵鏈嘩嘩的聲響幾乎令他奔潰。

之後，青年阿不思鮮活的臉龐在他腦海中愈發清晰，他唇邊的笑容代替了決鬥時咄咄逼人的無情面孔。這樣的日子他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然而他沒有受到眷顧，美夢被打碎了。

分別那天的回憶就這樣闖入了他的腦海，奔潰的神色寫滿了阿不思憂郁的雙眸，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阿莉安娜的屍體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中，格林德沃甚至感覺自己顫抖的手中拿着魔杖，他腳步蹒跚，奪門而出，倉皇逃走。

Advertisement

他站在鐵窗前朝外看去，海風将他的一滴眼淚吹到了石壁上。

他低下頭，透過月光，報紙的封面印着：神秘人倒臺了！巫師們湧上街頭慶祝，阿不思·鄧布利多親臨現場！

如果時間就這樣走下去，他也許會在愧疚和懷念中度過餘生，思想被阿不思全部占滿，日日忏悔讓自己的內心獲得平靜，但是冥冥之中魔法的力量讓他的希望落了空。

“熒光閃爍。”

咒語響起的時候，格林德沃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然後他又覺得自己的眼睛瞎了。夜晚牢房裏從未有過這樣的光明，而忽然出現在這裏的青年就是光明的來源。

他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臉上露出警惕的神色，對方修長的手裏抓着魔杖，長袍的袖子垂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的眼神靈動，充滿了活力，僅僅只是站在那兒，就讓格林德沃心中的愧疚和激動爆發了。

如果這是魔法所成的幻象，那他一定要把施法的巫師撕成碎片。

“幻象”開口說話了：“我很抱歉，先生。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也不是故意到這裏來的。我遇上了點意外，如果你能幫忙告訴我怎麽離開，我立刻就走。”

這樣溫和的、充滿了人情味的語氣讓格林德沃瞬間清醒過來，他認識到這不是幻覺，他也沒有發瘋。一個和青年阿不思·鄧布利多一模一樣的人就站在監牢的門前，注視着自己，他的嘴角帶着禮貌的微笑，生疏得讓他憤怒。

“你是誰？”你不是屬于我的阿不思。

他當然不是，他自稱“喀戎”，要到戈德裏克山谷去，意外闖入了這裏。如果不是格林德沃知道鄧布利多沒有這麽做的緣由，都要為他精彩的演出表達贊賞了。他想要開口訓斥，甚至被刺激地胡言亂語，想要狠狠地把石頭砸在那張假冒僞劣的臉上。

一聲尖叫劃破了他的設想，他發現牢房裏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當他看清楚對方的五官是，震驚并不比見到阿不思時少。他看見了一個鮮活的阿莉安娜，看見她稚嫩的臉龐，聽見了歇斯底裏的叫喊，魔力暴動的她讓牢房裏的碎石在空中旋轉。

這就像是一個夢境，他分不清是美夢還是噩夢，是對他內心的慰藉還是懲罰。

一段舒緩悠揚的音樂從阿不思的口中吟唱出來，格林德沃呆愣愣地注視着他，以為他來自于腦海中的幻想。阿不思從未在他的面前唱歌，哪怕是他們感情最濃厚熱烈的時候。這樣的阿不思是陌生的，卻激起了他多年未有的感情。

他想，也許是神聽見了他的忏悔，才會把這樣輕松快樂的阿不思送到他身邊。

就這樣，阿不思——或者說喀戎——和阿莉安娜在牢房裏住了下來。青年小心謹慎地對自己的來歷保密，隐瞞了真實身份，但他不知道他說謊的對象有多麽了解他。

格林德沃甚至會感到一絲竊喜，如果阿莉安娜還活着，那麽阿不思永遠也不可能恨他。他故意在阿不思面前把自己描述成一個可憐的老頭，以博取對方的同情，他表現得理性睿智，偶爾又有些瘋狂，他知道怎樣能引起阿不思最大的興趣。

至于愧疚？這不重要，他可以給阿不思更多的保護，可以避免以前犯過的錯誤。

時空錯亂是會被修正的，格林德沃不知道這一天會在什麽時候來臨。但阿不思的出現讓他重新燃起了對自身強大力量的自信，他哄騙着阿不思，不讓他知道自己是誰，背地裏研究着如何才能把他永遠留在這裏。

但他不願讓阿不思離開，阿不思卻總是琢磨着逃離紐蒙迦德的方法。

格林德沃觀察着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突破點——阿不思并不知道自己身處什麽樣的時間。他想，如果他讓阿不思知道這裏是一百年後，也許無助的阿不思會向他尋求幫助，他就可以插手他的生活。

果然，當阿不思看到報紙上的日期時，眼中流露出了剎那間的難以置信，但這光芒很快就消失了，甚至變得欣喜。他故意說他忘記了魔法部長是誰，但格林德沃知道他在撒謊，他甚至知道伏地魔的存在。

陰暗的心思冒了出來，格林德沃的臉色變得冰冷，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被欺騙了。

不，不對，鄧布利多不是這麽無聊的人，況且阿莉安娜的存在也無法解釋。

時光回溯是個很神奇而鮮有的現象，哪怕是博學如格林德沃，也很少涉獵這個方面。一個不理智又是唯一的解釋在他腦中出現：也許只有阿莉安娜跨越了時空，而她帶來的後遺症就是阿不思返老還童，并且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這個猜測有很多可以推翻的地方，但确是目前為止格林德沃唯一能夠想到的。

喜悅多過懷疑，如果面前這個阿不思是獨一無二的，只是變了個樣貌，其實還是這個時空的阿不思，那麽這樣的狀況對格林德沃更有利。他不用彌補過去的錯誤，因為這個錯誤不會再發生。

緊接着，他又發現阿不思對這個時空發生的事很熟悉，不像是失去記憶，而是青年和老年的記憶相互錯亂。他知道他的學生哈利·波特，那個救世主，也知道有一個鄧布利多教授，卻不承認自己就是鄧布利多本人。

這不正常，格林德沃想，一定有什麽地方是他沒觀察到的。

阿不思想說服他幫助他們兄妹倆逃出去，格林德沃和他談論起了伏地魔和哈利·波特。這絕對是他這輩子最痛恨的馊主意。

“其實哈利是我的男朋友。”

其實我真的瘋了吧，格林德沃想。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