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亥月·寸斛(4)
甘蘇将信将疑,本能的反應還是接着退一步,使兩人間的距離達到她心中能接受的範圍。
“你姓時……不姓彭?”甘蘇眼神探究,手不自然地交握。
時辰對甘蘇的提問有絲驚詫,他往旁邊走兩步,靠着牆雙臂環胸,“你都能将彭越和我聯系起來了?”
甘蘇低着頭:“展覽時見過你,你的聲音我記得……”
“我接了他的電話,說了不到三句話,你就能認出我?”
“嗯……”甘蘇承認,平日裏她也沒那麽敏感,哪知道今晚耳朵跟裝了分辨器一樣,一下就聽出來了。
時辰斜眼看她,一時不知說什麽,他手指一下下輕敲自己的臂膀,腕上的紅繩鈴铛因為晃動而時不時發出悅耳的聲音。
他戴上這鈴铛,與甘蘇間的蠱算是徹底種上了,有了這紐帶,以後她就能随時随地看見他。
時辰舉手舒了下眉心,也就是說,他若是在有旁人的情況下出現在她面前,就不能隐身,否則甘蘇會被當成一個與空氣對話的神經病。
同時,這蠱阻止了他的一部分感知力,讓他無法感受到甘蘇的情緒。
蠱,只能由施蠱人解,可寸斛的主人是誰,卻從未有過任何記載。
時辰難得嘆口氣,幾不可聞。
甘蘇偷瞄他兩眼,那副煩惱郁悶的樣子讓她不由地吞咽口水。
這人是好是壞?看樣子不像要綁架她,可剛才對她也太……太奇怪了……又是圈住她捂住她的嘴,又是逼着她看他,該不會是變态吧……
甘蘇心頭一凜,後退問:“你是彭越的哥哥?”
時辰看她一眼,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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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的話,剛才你對我做的,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就不報警追究了,不過我希望你下次注意。”甘蘇挺直腰板态度強硬講。
時辰瞧着她這副模樣,淡淡道:“我是他房東。”
“哦……”
甘蘇扯了下狗繩,“那再見,捶捶,走了。”
捶捶腳上跟黏了膠水似的,死活都貼在時辰的腳邊,繩子還繞了他的腳好幾圈。
甘蘇一陣尴尬,就不能讓她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耍個帥潇灑一點的離開嗎!
“捶捶……捶捶!”甘蘇大點聲喊,捶捶還是朝時辰搖屁股。
時辰嘴角有了弧度,與剛才甘蘇所見的冷笑不同,他低頭望着捶捶,向甘蘇伸出手掌。
甘蘇害怕捂住胸口,警惕道:“幹嗎?”
時辰擡頭瞥她一眼,“狗繩。”
“哦……”
甘蘇把繩扔給他,時辰接住,耐心彎腰從自己被纏的腿上繞解開。完全解開後,他伸手摸了幾下捶捶的腦袋,很是溫柔。
“嗯。”他又把狗繩還給甘蘇。
甘蘇拿了過來,“捶捶,我們該回家了。”
捶捶仰着小腦袋,視線在二人間徘徊,于是又撒了潑般往時辰腿上纏了繩子。
甘蘇:“………………”
時辰手插西服褲袋,低頭看着捶捶,“看來我只能送你回家了。”
甘蘇嘴角抽搐,這話是對她說的?送她回家,這不太好吧。
甘蘇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時辰觑着她,淡冷說:“那你狗不要了?”
“………………”
甘蘇萬萬沒想到,一分鐘後,她與時辰會并肩走在小區裏,而且捶捶還是由時辰牽着,捶捶似乎特別興奮,總蹦來蹦去。
甘蘇手插在羽絨服口袋,餘光時不時瞥着時辰,心裏嘀咕着,她家怎麽那麽遠,怎麽還沒到……
“甘蘇。”時辰停下來。
甘蘇見狀,立刻打起精神,口袋裏手機播着報警電話,“怎麽?”
“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
“什麽事?”
時辰側過身,思忖片刻後,一本正經說:“我們中蠱了。”
“什麽東西?”
甘蘇懷疑自己幻聽,是她想的那個蠱嗎?現在可是二十一世紀啊……
時辰舉起自己的左手,晃了下鈴铛,“我們手上的鈴铛,你我是解不下來的。”
甘蘇不明所以,摸上自己手中的黑繩,嘗試着解開,可不管怎麽解,都不能按照原來的樣子拿下來。
甘蘇皺眉,失了耐心,用力一扯,結果繩子有了反應,緊緊收縮,勒得她覺着手腕的血液都要停止流動。
痛……甘蘇呼吸急促。
時辰旋即抓住她的手,厲聲道:“別扯。”
過了會兒,黑繩慢慢松開,腕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紅印。
甘蘇吓着了,“這怎麽回事……”
“你不動它就沒事。短時間內,你都別去摘它,否則可能會危及生命。”
甘蘇擡頭看他,眉頭深鎖,保持冷靜問:“怎麽回事?這是什麽邪門東西?是你搞得鬼?”
時辰瞥她一眼,手掌覆上她紅色的印跡,甘蘇覺得溫溫熱熱的,随後紅印便消失了。
看到這一切,甘蘇害怕,她忙不疊甩掉他的手,連忙後退幾步,但一不小心就被凸起石階給絆倒,人整就向後摔去。
“甘蘇!”
時辰眼疾手快,瞬間移動到她身側,甘蘇結實摔進了他懷裏。
甘蘇心撲通撲通跳,為什麽她會覺得這個場景熟悉……
甘蘇抓住他的手臂,她在他懷裏仰起頭,月光下,那人的容顏愈發俊朗,鼻子上的那顆痣令她思緒繁雜,為什麽她總覺得見過……
“時辰,我們以前見過嗎?”甘蘇忍不住問出口,神情嚴肅。
時辰一愣,掃她一眼後避開她探究的視線。
他扶起她,與她拉開距離,疏離冷淡說:“沒有。”
甘蘇站直,肯定道:“你說謊。”
時辰未語。
甘蘇鼓足勇氣向前一步,她左右看了兩眼,思維清晰,手指邊比劃着嘴裏邊說:“這裏有一扇門,是個晚上,我正面向下摔,然後你托住了我,那天也有月光。”
甘蘇描述的很詳細,就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其實,在剛才那一秒,她腦袋裏的确閃過了這個畫面。
時辰否認:“我以前沒有見過你。”
“那你今晚怎麽會來這裏?”甘蘇提問。
時辰觑着她。
“你怎麽會知道我住這裏?難道你家也住這兒?”
他沉默。
“你不可能住這裏。你是彭越房東,如果你住在這兒,那麽彭越也住這兒,可彭越曾經說過他住別墅。”
面對甘蘇一連串的提問與質疑,時辰沒有說上一個字。
甘蘇閉起眼,腦內的記憶似乎在沖撞,她右手扶上額頭,模樣有些痛苦:“時辰,時辰……為什麽我覺得我連這個名字好像也叫過……”
時辰見狀,伸手抓住了甘蘇的手,将她的手從額頭上拿下,甘蘇緩緩睜眼,擡頭看他,眼中有淚光。
時辰擡起另一只手,手指輕觸她眉心。
“你要做什麽……”甘蘇輕聲問。
時辰平靜道:“剛才的那些,你會忘掉。”
“忘掉……忘掉什麽?”
時辰的手指從她的眉心輕輕下滑,甘蘇只是觑着他。
當他指腹離開甘蘇的鼻尖,甘蘇忽地流下了一滴眼淚,時辰猶豫須臾,順手幫她抹去,指尖的濕潤和眼前人不安的眼神,讓他心裏靜悄悄地滋生出其他細微而不明的情緒。
時辰手不自覺握成拳,心中酥酥麻麻的感覺令他不舒服,他隐忍沉沉道:“甘蘇,你先回家吧。”
甘蘇對上他的視線,手顫顫巍巍捂上自己的左肩,模樣有些木讷。
時辰蹙眉,又喚她:“甘蘇?”
“我真的見過你……”
“什麽?”
甘蘇愈發肯定:“我見過你……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但剛才我說的那些,都真的發生過!”
時辰驚詫,不可思議道:“你還記得?”
甘蘇點頭,直勾勾觑着他,“我記得,所以我為什麽會忘掉,又為什麽要忘掉……”
時辰對她做那個動作的時候,她腦海中閃過幾個畫面,漫天大雪,溫暖篝火,古色古香的室內,左肩隐隐約約的痛楚也像是在暗示她這兒曾經受過傷。
時辰眉頭高蹙,眼神暗了暗,這個蠱,讓他能做到的一切,在甘蘇身上都失效了。
兩人間陷入寂靜。
時辰冷靜下來,“甘蘇,你跟我走。”
“去哪兒?”
時辰不着溫度道:“我家。”
甘蘇眼中疑惑,“你家?”
“嗯。”
“我……”
時辰嘴角下拉,突然擁住她,打斷她的話,把她腦袋按在自己懷裏,“閉上眼睛,我讓你睜開時再睜開。”
甘蘇身體僵硬,磕巴問:“為,為什麽?”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甘蘇咬咬牙閉眼,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按照他說的做,只是心裏不再那麽害怕,“我閉上了……”
“嗯,放心,沒事的。”
一瞬間,她心裏又有什麽明晰了些,為什麽連這個懷抱她都覺得很熟悉。
她甚至懷疑,他以前也這麽抱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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