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前世:有情
前世:有情
将軍府只剩下他們兩人,人丁稀落得可憐。
衛修原本痛下決心,決定兩人生活起居以外的地方便不打掃了,這樣地方小,他們兩人便能維持将軍府的潔淨。
奈何衛修出征頻繁,徐允春也早在十四歲時便随軍生活,兩人一出門幾個月,回來時家裏的塵土積了厚厚一層,每回衛修見了都得起一身雞皮疙瘩,站在外頭指揮徐允春打掃。
“那裏多抹兩下!”
“你還真只抹兩下啊?蹲下看,還有灰!”
“那個角落一定要幹淨!”
徐允春扔下手上的布:“少爺好吵。”
衛修:“嫌我吵你就弄幹淨點!”
徐允春:“外人都說衛将軍沉靜寡言,真該讓他們看看你平時在家什麽德行。”
衛修臉一紅:“反了你!有你這種小厮嗎!”
确實是有徐允春這種小厮,而且這種小厮不僅存在,還深受少爺的寵愛。
那時的衛修尚未淪落成必須親自打掃的少爺,他怕徐允春嫌他唠叨,又怕徐允春累,最後還是聘了兩個長工打點家務。
那兩長工是對郎舅,衛修便順道找了那小舅子的姐姐來,負責為衆人做飯洗衣。
将軍府多了人,一下有了生氣,然而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那婦人做飯不講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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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衛修見她将落在地上的飯菜放回碗裏,直接端上桌。
出征在外,軍中大鍋飯幹淨不到哪去。但衛修眼不見為淨,至少還能假裝無事發生。
然而如今他親眼看見了,心中那檻如何也過不去,飯都吃不下了。
徐允春道:“那你把她辭了吧。”
衛修深吸一口氣:“罷了,不想拆散他們一家子。”
“少爺果然心善。”徐允春崇拜地看着衛修,随即又問,“那怎麽辦呢?”
衛修:“我自有法子。”
第二日,徐允春見識到了衛修的辦法。
徐允春:“少爺的法子就是挨餓嗎?行,小春陪少爺挨餓,小春吞口水就能活。”
衛修面對一盤炒糊的菜,臉色陰沉:“別在那陰陽怪氣,人生頭一遭,炒糊有什麽問題?”
衛修又試了一回,這回菜沒糊,但味道不對。
衛大少爺對徐允春沒什麽脾氣,但平常少爺的驕矜架勢還是有的。
他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不願再碰。
他見徐允春還在吃,皺眉道:“別吃了。”
徐允春卻吃得開心,把盤子往自己這裏挪:“這可是我家少爺第一次炒的菜,你不吃我吃。”
衛修又攔了他一次:“很難吃,不許吃。”
徐允春一皺眉:“不許你說我家少爺炒的菜難吃!少爺是最聰明的人,他馬上就能越炒越好吃!”
徐允春平常沒什麽脾氣,但若有人嫌棄衛修,他是真會與人拼命。
就算是衛修嫌棄自己也一樣。
“随你。”衛修拂袖而去,然而轉過身後,卻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小子太盲目信任他了,真頭疼。
但徐允春說得沒錯,衛修的廚藝突飛猛進,一日比一日還好。
這倒也不是因為衛修重口腹之欲,只是見徐允春吃得一臉欣喜,吃完了又滿嘴“少爺最好”,他便忍不住想精益求精。
夜裏,徐允春替衛修擦背。
“少爺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衛修泡在水裏,哼哼兩聲表示認同。
“要是哪天不當将軍了,少爺可以當個大廚。”
“又亂說話。”衛修無語,“哪天不當将軍,指不定是陛下要我的命了。”
“少爺不許死!”徐允春又開始哇啦亂叫。
衛修被他吵得耳朵疼:“死了正好,不用聽你吵。”
徐允春還是叫:“你死了我就立刻陪葬!我們說好了,少爺必須比我早死,但只能早一點點!就一點點!”
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這麽一個小厮會讓自己的少爺早點死了,衛修頭疼不已,只能道:“知道了,我會努力比你早死一點點。”
徐允春滿意了,也鑽入浴桶。
他在水中到處扒拉,最後鑽進衛修懷裏:“少爺,明天做桂花糕好不好?想配着茶吃。”
兩人自小習慣一起沐浴,肌膚相貼也沒有半分尴尬。衛修擡手擦擦徐允春的臉:“我種的桂花都要被你吃禿了,貪吃。”
“做嘛!不然哈喇子要滴少爺臉上了!”
“滾!髒死了!”
徐允春被推開來,哈哈笑着又鑽入衛修懷裏:“最喜歡少爺。”
不知從何時起,徐允春總說“最喜歡少爺”。
衛修平常嫌棄徐允春聒噪,唯有這時候聽來無比悅耳。
又一年春,元宵到了,王公子弟一齊被邀約入京。
吃元宵、賞花燈不過是借口,這群年輕人相聚一堂,無非是要尋覓佳偶。
那年衛修正值弱冠之年。
與他同齡者多半已經成親,甚至連孩子都有了,唯有他孤家寡人,亦不近女色。
衛将軍戰功顯赫,相貌英俊,早有不少千金公主、大家閨秀芳心暗許。
因此這一年元宵,皇帝特命衛修務必出席。
夜裏,衛修來到河邊。
夾岸兩側挂滿了花燈,各色光采照在衛修臉上,更顯他英俊非凡。
女孩們見他眺望遠方,以為他看哪家姑娘呢,結果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卻見他的目光追随着一個少年。
少年跑來,朝衛修道:“少爺,沒錢買糖糕了!”
衛修面無表情:“誰讓你跑這麽快?錢都還來不及給你。”
衛修給了他一個小錢囊:“別老吃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會買完了記得來找我,不許貪玩。”
少年歡呼一聲,又跑了。
衛修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但他視線一轉,發現旁人看着他,頓時又斂起笑容。
河邊畫舫上,王孫公子們歡暢宴飲。
徐允春乖順地低頭站在衛修身後,為衛修斟酒。
衛修拈起一塊糕點淺嘗一口,接着無比自然地将手往桌下一放。
徐允春伸手接過,擡手作勢抹臉,将糕點塞入嘴裏。
兩人合作無間,幾個來回,衛修面前的糕點已經空了。
“衛将軍可喜歡這鴛鴦酥?”旁邊一人道,“這是謝家小姐的手藝。”
“謝小姐果然手藝絕妙。”衛修點頭。
那人原有意讓衛修多瞧瞧謝家小姐,然而衛修就連稱贊都惜字如金,對謝小姐沒有半分好奇。
一旁另有人問:“衛将軍何時準備娶親?”
衛修:“為時尚早。”
“衛将軍這樣的人中龍鳳,京城不知多少小姐都等着衛将軍提親呢。”
徐允春偷偷一笑,衛修不動聲色掐了他一把:“謬贊了,這話聽了不知道得笑掉多少人的牙。”
徐允春在宴席上待得無趣,自個兒跑到一旁和其他小厮、婢女待着。
“你家将軍可真俊。”一個婢女道。
徐允春拿着衛修塞給他的一把瓜子啃:“那是當然,天下第一帥。”
婢女又道:“小姐們茶宴時都在談論衛将軍呢,上回他出征歸來,騎在馬上實在英姿飒爽。”
徐允春點頭:“這話我愛聽,你繼續說。”
那婢女想着替小姐在衛将軍面前留點印象,便将閨秀們對衛修的談論盡數說給了徐允春聽。
衆人無非愛誇贊衛修相貌非凡,臉如文人般清俊,卻有着一副武将的身材,簡直迷死人。
而且年少有成,雄才大略,戰無不勝。
尤其衛修為人清心寡欲,不似一些好色之徒,一看就是萬裏挑一的好丈夫人選。
“說得好!說得妙!”徐允春連連點頭。
衛修盯着遠處徐允春和婢女有說有笑,忍了又忍,忍無可忍,最後招手讓人回來。
徐允春眼神示意:“怎麽了”。
衛修下巴輕點,示意“你愛吃的梅子上了”。
于是蜜梅被暗度陳倉了一回,衛修見徐允春乖乖站在旁邊吮梅子,總算舒心。
“呦,這不是衛将軍嗎?”一個令人厭惡的嗓音出現。
是三皇子來了。
自那年比武後,三皇子便将衛修視作手下敗将,凡是碰上,必得揶揄兩句。
衛修向來逆來順受,但還是頭一回帶着徐允春遇上他。
衛修悄然握住徐允春的手,就怕徐允春不安,
兩人雙手交握,衛修察覺徐允春不動聲色地塞了東西到他手中,不解低頭一看。
……是吐出來的梅子核。
這小子果真膽子越來越大了。
衛修抽回手,不理徐允春了。
三皇子見了衛修,照慣例嘲諷衛修眉上的傷。
“衛将軍以後出征可得小心了,否則疤一道道的,姑娘看了都怕。”
衛修不吭聲,倒是他背後的徐允春有些耐不住。
三皇子注意到徐允春,先是挑眉,後來笑了:“衛将軍什麽時候得了這麽俊的小厮?”
旁人與他耳語,他長長“哦”了一聲:“我竟把如此豔福讓給了衛将軍!”
此話一出,衛修眉頭蹙起:“殿下說笑了,他不過是一名侍衛。”
三皇子笑得意有所指:“哦?他在哪護衛?又負責保護衛将軍何處?”
衛修臉色登即變了,正色道:“徐允春這些年與臣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殺敵無數,護衛的是大涼百姓,護衛的是大涼國運。三殿下有何疑慮?”
一國皇子竟暗諷一名保家衛國的士兵以色侍人,實在不得體。
然而衛修沒有發怒,只是義正辭嚴,有理有據地回擊,引得在場衆人、尤其是一衆武官皆朝他投以欽佩的目光。
三皇子張口結舌,自知失言。
衛修出了一口氣,又暗中去握徐允春的手。
這一握,徐允春稍稍使力。兩人默契絕佳,衛修登時明白他的意思,忙以眼神制止他。
徐允春一臉無所謂,衛修怕生事端,幹脆起身告退。
離開後,衛修壓低聲音問:“你沒給他使藥吧?”
徐允春無辜:“少爺不是拉着我走了嗎?哪有機會使藥?”
衛修松了口氣,片刻後忍不住又道:“你老實承認!”
徐允春這才道:“……走之前下了一點,哎,沒事!只是明天他得吐一天!”
衛修:“你……算了,做了就做了。”
徐允春見少爺果然拿他沒辄,笑着又貼上去:“還是少爺好,那個狗東西太壞了。”
衛修眼神制止他別亂說話,他繼續道:“竟然敢罵少爺,下次再讓我看見,可得讓他又吐又拉。”
哪是罵我?分明罵的是你……衛修無言以對,但見他天真無邪,不知難受,又是慶幸,又是心疼。
徐允春:“少爺,我們去哪?不是回家了嗎?”
衛修道:“給你買花燈,帶你玩去。”
徐允春歡呼。
那夜三皇子暗諷徐允春以色侍人,衛修心底憤怒。
然而夜深人靜,他看着身旁熟睡的徐允春時,竟也認認真真端詳起來。
那是他第一次細細審視徐允春的臉。
一看,他驚覺他的小春竟是如此好看。
當年那個瘦巴巴的可憐小孩,如今已成為一個翩翩少年。
聰明,能幹,俊秀。
衛修心底升起一陣悸動,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描繪徐允春的眉眼。
不知有多少人仰慕他的小春。
而小春是他的。
衛修未曾傾心哪家姑娘。
媒婆上門了幾回,可都被衛修直白地拒絕了。
那老皇帝聽聞此事,以為衛修早已有了心儀的人家,還特意召了他入宮。
得知他确實此時無意婚娶後,大手一揮,要他留宿宮中。
那一夜,一個貌美宮女奉旨來“服侍”衛修。
衛修年屆弱冠卻未經人事,在當時可說是前所未聞。他們這些王孫子弟就算未娶正妻,也早有了妾室,哪有如衛修這樣的人?
“衛将軍,夜已深了。”
宮女溫柔似水,衛修只覺無比尴尬。
“你回去吧。”衛修道。
“是陛下讓臣妾來的。”宮女仍舊跪地不起。
衛修心底暗罵那老頭好管閑事,但也知曉自己遲早得懂男女之事。
他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
當晚,獨自睡在将軍府的徐允春在夜半被衛修吵醒。
“少爺怎麽回來了?”徐允春迷迷糊糊往衛修身上貼,只覺衛修身上仍帶着露氣。
“回來和你睡覺。”衛修沒好氣道。
“還以為是大耗子鑽床上來了……”徐允春打了個哈欠,又在衛修懷裏睡了。
“大傻子。”衛修摟住徐允春,心這才平靜下來。
第二日,衛将軍深夜倉皇逃出宮的消息不胫而走。
然而衛修卻無心理睬那些八卦,他自一早便魂不守舍,甚至将仍在睡夢中的徐允春趕出去,将自己關在屋裏。
“少爺,少爺開門!”徐允春在外頭撓門。
“練你的武去!”門內衛修喊道。
“少爺是不是不要小春了!”徐允春急了。
“不是!”衛修道,“你讓我靜靜!”
衛修其實不止需要靜靜,他還需要換褲子。
這事他以前也有過,畢竟一個身強體壯的青年,晨起換亵褲這事難免發生。
問題出在他昨夜做夢了。
而夢裏的人是徐允春。
夢中還是他自己主動的。
不僅如此,醒來後他竟是……意猶未盡,餘興猶存。
衛修啊衛修,你竟如此荒誕!
那可是允春,與你相依為命、你視之為血肉的徐允春。
衛修自責不已,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如此淫_穢。
這事若是讓允春知道了,允春又作何感想?
衛修花了一上午的時間才平複心情。
然而他剛開門出去,一直守在門邊的徐允春便撲進他懷裏。
那溫暖的觸感令衛修好不容易冷卻下來的心再次燃燒。
他想推開徐允春,卻發現自己推不開。
當晚,徐允春想上床,衛修伸手攔住他:“家裏沒大耗子,你自己睡去吧。”
結果他話剛說出口,徐允春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少爺不要小春了!”
“我沒有不要你!”衛修道,“你不要這麽大驚小怪!”
“你就是不要我!你讨厭我了!”
徐允春熟練掌握哭鬧技能,深知只要自己一掉眼淚,衛修就拗不過他。
果然,他哭了幾聲,衛修便放棄了:“算了,睡吧。”
徐允春興高采烈,又鑽入衛修懷裏。
他滿足道:“最喜歡少爺了。”
衛修身體一僵,明明想再一次将人推開,最後卻擡手抱住了他。
好傻的小春。
若是小春知道自己的心思,想必不敢再接近他了吧。
自那日起,一顆種子被埋入衛修心中。
那些逾矩的夢出現得并不頻繁,衛修便将之解釋為偶然。
他不過是恰巧做了一個夢,而夢中之人是徐允春。
他依然可以與徐允春抵足而眠,依然可以沉湎于徐允春對他的依戀。
他以為如此蒙騙自己,那種子便沒有發芽之日,卻不知兩人相依為命的日日夜夜裏,種子早已破土而出,長成了參天巨樹。
大概再一兩章就能結束古代篇啦!
還沒想好ABO番外寫什麽!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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