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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聞溪第一次養豬是二十五歲,一養就是養十五歲半大不小最讨厭的那種豬仔。可即便這樣他還是興奮得偷偷比了一個禮拜的剪刀手。

知道班上要來一個新同學時,他剛把班上小豬崽們的名字背熟。

白紙黑字小寸照,池小滿,十五歲,長得黑,頭還大。

那天,聞溪站在曬的人頭暈的校門口,盯着遠處噠噠噠駛過來電三輪不敢眨眼,一個風塵仆仆的大頭小黑妞。

于是池小滿第一次見到聞溪就是在這樣一個九月的上午,日光大盛,好看到有點娘炮。

她看着他從襯衣前兜裏掏出一張紙,展開看看紙再看她,來回兩次後,他走過來,斯文氣過重的臉慢慢爬上一點笑,笑容似乎将他整張臉沖淡了些,池小滿念書向來偷懶,只覺得這個男人長得有點像她家院子前那棵年輕的樹,聽說那棵樹是池小滿出生那年燕子叼來的種子,池小滿特別喜歡在那棵樹下烤紅薯。

“池同學是吧?”

“池小滿。”

“你好,池小滿,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姓聞。”

聞溪穿着襯衣,夏天,耳邊是風響蟬鳴,他眯着眼看她,十五歲的女孩子,是常年曬出的麥色皮膚,衣服洗得發白,褲腳有些不合身地吊着,露出一截細瘦小腿,高高的鼻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和一顆小雀斑。

這邊池小滿也在昂着頭瞧他,聞溪的細邊眼鏡薄薄地泛着光,池小滿看不分明他的眼睛,有些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他看見她挪開目光,腳尖劃了個弧度不再直面自己,她不說話,也不低頭,如她家人所說,倨傲,不懂禮貌。

“跟我來。”聞溪轉過身領着新晉小豬仔朝宿舍樓走去,池小滿黑得發亮的頭發與那一雙比頭發更黑的眼珠子還在腦子裏,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還真是命。

“開學已經快一周了,你來得遲,肯定要多用些功才跟得上班,任何生活問題找宿管老師,課上不懂的就主動提問,還有,下午兩點上課不要遲到。”

聞溪将校服和校規冊子遞給她,自覺說完該說的話,人已經走出了幾步,似是猶豫了一下又踱了回來。

“池小滿同學,剛開始可能會有些不适應是正常的,不需要太緊張,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知道嗎?”

聞溪沒有在笑,他微微躬着背卻仍是比她高出很多,是個有些壓迫的姿勢,池小滿卻笑了,黑眼珠子亮得怕人,似戲谑般,不恭敬得很,“成,我盡量呗。”

聞溪呆了一下,繼而挺直背,太陽光重新回到薄薄的鏡片上,完了,是只小野豬。

池小滿原本是沒有高中可以上的,畢竟那年方圓百裏所有的高中她都沒考上,甚至差好大一截,可是她爹還是花了兩萬塊替她買了個座位,不為別的,只是不想讓她再禍害村子。

池小滿生在江灣裏的白河村,放養長大,自小追狗打鳥,偷雞摸魚,讀書二愣子,統治村莊卻是一把手,一個髒兮兮的女娃子支配了白河村整整十多年暫且不提,光是賠錢,她爹媽就把腰都賠彎了。

村裏只要有孩子的人家一聽池小滿的名字都要炸毛,可偏偏他們家裏的孩子不樂意聽話,半大不小的孩子們總成群結隊嚷着,“池大頭很厲害的!池大頭連村長家的大黑狗都敢殺!”

好不容易混到初中畢業,全家一合計,閨女雖然腦子有點問題,但這個時代不上學以後怕是要上街搶劫,而搶劫是要吃牢飯的。為了避開那碗飯,池家父母殚精竭慮,亡羊補牢。

那年酷暑,池爸在鎮子縣城四處走,曬脫了一層皮,笑豁了一張嘴,最後咬着牙捐了半年收成錢,也就是池小滿在讀高中的建校費。

前兩年隔壁村有戶人家,孩子勉強考上了一所高中,上了高中後就去學專業去了,大家夥兒起初還搞不明白,結果最後居然真給考上了大學,當時池家人可都是聽傻了眼的,畢竟誰不知道那家生了個二傻子,也就比他們家池小滿稍微好一點點那種。

于是,池爸福至心靈,池小滿搖身一變成了體育生。

這個決定池家老少頭擠頭商量了很長時間,光是打聽行情就又跑了好幾趟縣城,唱歌畫畫拉琴跳舞啥的那都是燒錢,再說池小滿打從出生但凡有一丁點兒這些方面的天賦也不會長成惡霸池大頭,所以,還是學些糙點兒的,跑步就很合适,池小滿歪長了這麽些年沒被打死就是因為白河村沒人跑得過她。池小滿如果也能混到個大學,他就不信被高等教育灌溉數年後還能像現在這麽混,不然打不死就只能藥死算了。

池家人求神拜佛,祈願接下來最少三年的偉大栽培能将池小滿從法制的邊緣拽回來,哪怕一點呢。

雖然因為池爸消息閉塞,走關系又走了些時日,導致池小滿誤了開學的時間,但好歹是妥妥的高中生了。

彼時的池小滿抱着校服有些茫然地站在宿舍樓前,聞溪只說要她上去放行李休息一下,并沒有告訴她,怎麽上去,上哪裏去,她從沒見過這麽高的房子,村長家也就三層,最頂上那層還住不了人只能用來曬魚幹......

她仰着頭走神,汗水從額頭劃進兩鬓頭發裏,毛刺刺地有些癢,宿管老師叫了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就是“那位同學”。

“那位同學,大中午的太陽會曬死人的!趕緊過來登記啊!”

池小滿擡起手背狠狠地蹭了蹭額頭才邁開步子,她想要裝得沉着冷靜些,可無奈這個世界實在廣闊,而她的白河村偏偏小得可憐。

下午兩點,池小滿站在教室門口,一旁聞溪的手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于是,叱咤全村的小刺頭被推向祖國溫暖的培育基地,猶如一顆裹着泥的花生,哐當砸進花叢。

花兒們嬉笑着交頭接耳,花生梗着脖子昂頭,“我是池小滿。”

他們嫌惡她,瞧不起她,她知道的。

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也開始有些讨厭自己。上午才将将離家,天還沒黑便迫切地想要回去了,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沒出息,她可是支配白河村的池大頭啊。

或許是因為村子裏的泥地與麥田,江灣與熱潮繞起來圈成了保護罩,她胡天胡地,搖山振岳全因身在圈裏,終于世事變更,再野的狗也會開始怕人。

下午第一節課是數學,聞溪站在講臺前有些心不在焉,他看見池小滿東張西望坐立不安,小小一方桌椅像是鐵鏈枷鎖,困得她叮呤哐啷直響。于是下課的時候他夾着書朝她招了招手。

“池小滿,你爺爺池老先生曾經是我父親的老師也是我的老師。”

辦公室內,聞溪坐在桌前,黑色鋼筆在手指間轉了一圈半,池小滿歪着頭瞧他,瞧着瞧着也有些想笑。

白河村沒有這樣斯文好看的男人,她的記憶裏只有松樹上的大白月亮和清澗裏發光的石頭能與他比比......

“诶?我說的你有在聽嗎?”

“啊?啥?”

聞溪骨節分明的手指叩在書桌上,一下一下。

“我說,你珍惜機會,我會拿出更多的耐心給你,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來找我。明白了嗎?”

池小滿知道自己的爹交了兩萬塊,也知道自己的爺爺曾經是白河村第一個文化人,于是在縣中學教書那幾乎是必選,老頭是死了有些年頭的,池小滿之前那些年與他也不親自然記不太清楚了,只聽旁人說老頭教書育人沒教出幾個有出息的,倒是閑暇時候在村子裏說書說得聲名遠揚。

傳說那個時候的白河村,莊稼漢們洗衣婦們就連八十歲的拄拐婆三四歲的鼻涕蟲大字不識一個開口卻都是三國鈞策,水浒英豪,就連池小滿那會兒跟人打架鬥毆都喜歡先大喊一聲,“咄!老子今天就要為民除害!匡扶正道!啊呀!打你個王八犢子!”

這股歪風邪氣一直持續到幾年前那個老頭喝大酒摔死在溝渠裏才算完。池小滿一直以為爺爺就是那座每年初一都要去磕頭的醉鬼墳包,嶄新的認識讓她有一點點焦慮,更多的是心底控住不住吱吱冒泡的得意,以及如釋重負。

池小滿七歲屠狗,十歲打遍全村無敵手,十五年活得雞飛狗跳人人喊打,她一直以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如書裏說的人生短短數十年大不了就是一死,她無所畏懼的呀,誰知卻在有一日清晨被吓得汗如雨下險些跪倒在地上,她察覺自己此生最大的弱點可能就是爹媽把她生成了一個女孩。

那是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早晨,她剛起床正半眯着眼坐在床沿醒瞌睡,奶奶打來洗臉水放在盆架子上,像往常一樣,小老太念叨這兒念叨那兒恰巧念叨到池小滿前一天踩爛了村長家一園子菜瓜的事兒。

奶奶說,“你不改吧,不改以後遲早被夫家打死,啥?你以為你可以不許人家?你又不念書,一天到晚瘋狗一樣,一伸手除了到處幹仗還會啥?幹仗幹啊!看你以後幹得過誰......那老王八羔子家的小王八崽子也不知道瞧上你啥了遣他爺跟你爹說了兩回了,這回要不是他給你磨了兩下嘴皮子,就那滿園子剛結出來的菜瓜能讓你賠半條命知道不......這都十五六了,咱村的姑娘家都這會兒許人家,你不改,你就造孽吧!回頭真把自己造給了那小王八崽子你就沒勁兒了......見過那崽子的爹打人嗎?她娘手咋斷的?造,接着造!誰家小的不随爹,打起人來一個樣兒......”

老王八羔子是誰,是村長,小王八崽子是村長的寶貝孫子黃大鼻涕,小王八崽子的爹也就是村長的兒子打人池小滿恰巧是見過的,一鐵楸砸下去手就折了,皮肉連得好好的,骨頭卻斷得很幹淨。

池小滿開始怕了,但她分不太清楚自己怕的是什麽,是怕被打斷手腳的疼,還是怕那家媳婦連麻将子都握不住的一生。

這一刻抱着嶄新校服的她卻是清晰無比地明白了,怕什麽?肯定都怕的呀,池小滿好想飛奔回白河村大聲告訴那個碎碎念的小老太,“奶,我要好好念書,好好跑步,讓黃大鼻涕那狗/日的小王八犢子做他媽的春秋大夢去吧!”

池小滿像一只大公雞一樣,昂首挺胸,踩着公雞步踱進了她的新培育基地。然而這一波鬥志并沒有持續多久,兩分鐘後池小滿抱着油墨嗆鼻的英語書兩眼發黑,啥玩意兒啊這?鬼畫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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