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池小滿一直心态不錯,不哭不鬧,十分乖覺,醫生今天讓開始可以嘗試擡腿,她當晚就将綁着沉重支具的腿擡了起來,醫生讓每天擡腿三到五輪,她隔天就扶着床欄站了起來,醫生問她不疼嗎,她咬着牙顫顫巍巍答不疼,她像是在幽閉而沒有燭火的房間裏尋找什麽,固執,辛勞。
期間聞溪來送過幾次魚湯,池小滿很不喜歡喝魚湯,每次都是捏着鼻子大口灌,次次嗆得眼淚橫流。
然後池小滿出院了。
出院時天已經涼得透骨,來接她們的還是聞溪,中午的住院樓外人們來去匆匆神色肅穆,池小滿的拐杖是鮮亮的黃色,在這灰白色的天地間十分紮眼,她抱着她滑稽的拐杖半躺在車後座,伴随前頭聞溪與她媽媽時不時三五句問答一路昏昏睡睡,終于回到了白河村。
聞溪離開的時候,池小滿坐在堂屋的大躺椅上,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她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猶如溫暖霞光一點點離自己遠去,于是這一天又過去了。
“你真的很讨厭啊,聞老師。”
村子裏的日子是緩慢的,日出日落,冬來霜降,前段時間還掂着玩的小奶狗今天就撈不動了,池小滿以為過去了很久,一看挂歷,這個月的怎麽還沒撕完?
後來,池小滿的頭發長過了腰,早些年曝曬的皮膚一天比一天白,眉目間的冷硬像被什麽一點點擦拭着,竟是日益平淡了,有段時間沒見的村民驚訝地發現,這俊俏大姑娘誰啊?啥?池家那個大頭?
慢慢的也有熱心同鄉過來說媒了,聽說隔壁村有個年輕小夥兒,人高馬大,濃眉大眼,長得那叫一個俊,幹活那就一個利索,就是可惜是個啞巴......于是這個熱心老鄉被奶奶舉着還盛着豬肉的大鐵鍋砸了出去,彼時池小滿正對着鏡子剪頭發,鐵鍋哐當的巨響吓得她差點被手中大剪子戳瞎。後來那天晚上因為奶奶砸了一大鍋肉菜,池家老小圍着飯桌食之無味,唉聲嘆氣,池小滿不得已表演般扔下拐杖走了幾步才算完。
原計劃休學整年的池小滿在新年過後沒多久就回到了學校,半年養出的幾兩白肉加上短時間不能解下來的支具,體檢時足足比上學期重了十斤。
同學們紛紛感嘆池小滿病一場跟換了人一樣,臉蛋變漂亮了,脾性也變軟了,就是頭發有點醜,不曉得是哪個缺德的理發師給剪的,以往情分不錯的室友總愛摟着她唏噓,“我們也好想變成池小滿這樣白白軟軟的女孩子啊!”
池小滿聞言總會捏着胳膊和大腿上的軟肉炫耀般笑道,“躺着,躺個四五個月就差不多了。”
又半年後池小滿取下了沉重的支具,試探着扶着桌椅在宿舍走了整整兩天才敢出門,她覺得自己終于活過來了,即便這條腿笨得厲害,但總歸是自己的了。
當時體育學院已經流傳了很久,田徑部有個不用訓練難得一遇的美女,千好萬好就是可惜是個瘸子。
池小滿很努力,努力吃飯,努力學好走路,夜夜一絲不茍地按摩,早睡早起,吃飽穿暖,同吃同住的朋友們發現池小滿只有在說髒話的時候才找得到一丁點兒以往的模樣,可是池小滿連髒話都很少說了,她們在愛死這樣柔軟的池小滿的同時開始無比懷念曾經那個池小滿。那個打到隊長叫爸爸,那個跑起來能飛,那個滿身臭汗兇神惡煞的池小滿。
Advertisement
一年後,池小滿畢業了。正當她一邊小心護着自己的腿不要被擠到一邊來來回回竄梭在人才市場時,有一通電話就這樣哐當砸了下來,帶着久違的霞光。
“喂,請問是池小滿嗎?”
“是的。”
“我這裏是縣一中教學辦,想問一下您是否有意願來我校任職,現在我校體育專項類缺一名有經驗的教練......”
是聞溪。
池小滿知道是聞溪,于是她在人來人往的招聘市場為自己的聰明咯咯笑了起來,笑到捧腹,笑到擁擠人群以她為中心退開了些,大約是個傻的吧。
池小滿要去縣裏當體育教練的消息由奶奶傳達出去之後,一上午池家來了四五波客人,紛紛好奇池小滿在縣一中教的是語文還是數學,他們滔滔不絕地稱贊着曾經三科加起來沖不過百的池小滿居然也能去教書了,這個世道怕是不會好了......
池爸一邊強調“教跑步是教跑步,不害人我們不害人的”一邊送客,當天下午,白河村所有人都口口相傳着,池大頭要去禍害城裏人咯!
“小聞啊你帶出來的好學生啊!曾進過國家預備隊呢!要不是身體狀況問題估計也不會屈居我們縣中學的啦。”
“我還記得池小滿這個同學很活躍的,那時候小聞你才剛帶班是吧,開學一個月搞出女生宿舍集體鬥毆事件我記得就是她吧......”
“哈哈,真是光陰似箭啊,昨天還在班級調皮搗蛋的學生今天就要來學校任職為校殚精竭力了!”
“還是個孩子呀,剛滿二十四呢,比你當初還小一歲呢......”
當政教處主任領着池小滿從那條鋪滿夕陽的小道緩緩走過來時,聞溪連眼睛都沒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什麽,她很漂亮,很白皙,還是太瘦了些,她的腿已經完全看不出問題了,她真堅強啊。
聞溪記得醫生當初說的是“好的話三五年就不瘸了,不好的話這輩子就這樣了。”
池小滿就是池小滿,聞溪笑得眼睛發酸,打斷主任沒完沒了的感慨,“她是我的學生我知道,她有多優秀我知道的。”
主任讪笑着拍着她的肩膀還待說什麽,一直寡言的池小滿突然開口了,“對不起。”
短短的三個字,政教主任虎軀一震警鐘大響“有故事有故事”,嘴裏說着辦公室還有事情腳卻半天沒挪動寸步,聞溪哭笑不得扶了扶眼鏡說道,“姜主任啊,我上次被這個池小滿罵得不輕,這回也不曉得刮什麽風,您看能不能稍微給我留點面子?”
姜主任一步三回頭,聞溪領着池小滿朝田徑場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很慢很慢,慢得聽得見心跳聲。
“聞溪,對不起。”
“嗯?對不起什麽?”
“對不起罵得你不輕。”
聞溪停下腳步,“池小滿,才兩年,你康複得這麽好,證明你說得是對的。”
“才不是......”
他笑得溫柔,仿佛春日柳濯濯,“都過去了池小滿,所有的,都過去了。”
池小滿從一周前就狼奔鼠竄的心髒終于死寂般停頓了下來,她看着午後空蕩蕩的田徑場覺得鼻子有些酸,“怎麽辦,想哭。”
“你敢。”
聞溪甚至是摸了摸她的頭的,他看着她鼻尖那顆小小的,亘久不變的,會随着一颦一笑跳躍的小雀斑說道,“加油啊,池小滿。”
池小滿不知道聞溪說的都過去了是指什麽,但她知道聞溪心裏被戳出的洞會像自己腿上的刀口一樣,長長久久地存在着。
彼時聞溪正伴着下課鈴一步一步走回辦公室,整個世界聲音嘈嘈,他穿過打鬧的人群,拐過圈着青松的花壇,他朝問好的學生點頭,順手拽開了比劃得偏向激動的兩個男孩,最後一刻輕輕掩上門,他終于回到了屬于他的位置,他還記得兩年前,池小滿躺在病床上,白骨一般空洞地盯着他,她叫他聞老師。是啊,他是聞老師。
黃昏,所有田徑專業生集合在跑道上,高矮胖瘦碼得整整齊齊,他們面面相觑,猶豫再三覺得怎麽着叫錯都比不叫的好,于是齊齊吼出聲來時,音效相當震撼,“教練好!”
池小滿看着眼前一順溜兒十幾歲的少年,一如當初的自己,穿着傻乎乎的黃色訓練服,紅着臉流着汗,一無所知地被推着奔跑。池小滿笑了,她每一根神經都滋生出歡喜,襯得整個人明麗得不得了。
幾天後整個田徑場哀嚎震天,接二連三有孩子将匿名信寫到政教處,紙上滿腹冤屈,淚染筆墨,直教人唏噓。姜主任不得已趕過去的時候,正逢一個高瘦小隊員跨欄失敗,看上去才十五六的孩子顧不上腿疼連忙在池小滿冰冷的目視下抱着頭青蛙跳,一下一下跳得姜主任眼前發黑,環顧滿訓練場,大半孩子喘着粗氣繞圈跑,跑得六親不認口齒不清,還有小半分布在池小滿周圍,跳遠跨欄标槍鐵餅,青蛙跳,俯卧撐,居然還有倒立的......姜主任甚至不知道學校體育專業什麽時候這麽多人了?
“哦,人太少沒體驗,喏,那一塊的都是我從教學樓各教室門口順來的。”池小滿不以為然。
“啥?你在說啥?”姜主任舌頭打結。
往後,不需要池小滿一個兩個順了,各班不聽話的刺頭都會被班主任親自押送到田徑場,一句“那就辛苦池教練了”,從此班級靜好,歲月安穩。再往後學校刺頭急劇減少,個個規矩得随時可以上臺戴紅花,校園裏滿是變形成功的累累碩果,都是托了池小滿的福。
學校半大不小的孩子口口相傳,田徑隊那個女教練絕對是妖怪無疑了,年輕漂亮,白白瘦瘦,笑起來好看得不得了,可是如果教練笑了你就完了,笑得越好看越完犢子,像一尊菩薩,走了歪道犯了瘋病的菩薩,茹毛飲血前總會顯得比較有慈和。
池小滿時常笑,眉眼彎彎,“是不是想讓我把你們狗腿打折?”
那天姜主任什麽也沒說,因為池小滿真的很忙,忙着體罰學生,忙着髒話滿天飛,忙到不管誰站在那裏都是耽誤她給祖國花朵潑糞。
姜主任掐着自己的大腿肉有些害怕,只能回來老老實實跟校長彙報,“我認為小池教練的訓練方式是先進超前的,是先苦後甜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于是,池小滿的體育教練生涯順風順水,得心應手,開心了讓孩子們跑跑,不開心了讓孩子們跳跳,生活調劑得好不快活。
她只是很久都沒有再見過聞溪,這個破學校幾時有這麽大了?
池小滿站在看臺的最高處張望,遠處曾經揮灑了三年青春的教學樓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籠,框住了所有不安的靈魂,同樣也困住了聞溪。
“對不起啊,我當時只是太害怕了。”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