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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聞溪第四次趕急趕忙吃完飯跑到田徑場找池小滿，得到池小滿去了綜合樓開會的消息。上次是去校辦領新器材去了，上上次是忙着幫新隊員樹立正确的運動思想，上上上次據說是去學校外面小攤買炒面去了，而且還買了兩個小時。

聞溪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回到辦公室慢吞吞地整理書桌，上一分鐘潑了茶水這一分鐘打翻了墨水瓶，越整理越糟糕。

明天又是周末了，池小滿已經一個禮拜沒搭理他了，電話打不通鬼影找不着，不等他吃飯不等他下課甚至不纏着他下班一起吃麻辣燙了。聞溪覺得他一會兒可能需要買點清心丸。

年級主任将班上那兩個孩子拎過來時，聞溪正抵着額抓頭發。

“聞老師，你不要罵她，都是我的錯。”男孩梗着脖子站在書桌前，眼睛明明不敢看他聲音卻滿是視死如歸。

“是我非要纏着她談戀愛，她沒辦法才答應的，都是我的錯，老師你罵我吧！”

“嗯？”聞溪放下鋼筆，正襟危坐，“你說什麽？”

一個紮着馬尾的女孩，瑟縮了半邊身子在他背後，似乎是偷摸拽了拽男孩的袖子，他回了下頭，看見女孩已經癟下去的嘴再面對聞溪時終于不複先前孤勇，只剩下慌張了。

“老師......她膽子小，你不要說她，我們知道錯了......”

彼時聞溪的頭發有些亂，袖口烏黑一片，他審視面前兩個人，眉梢微微挑着。

“來，跟我說說，早戀多久了？”

“沒多久沒多久，剛追到的......”

“剛追到怎麽就被老師抓到了？”

“我......”男孩漲得滿臉通紅，眼睛望向別去愈發結巴了起來，“我給她買了點零食，怕別的同學搶，就......就拉着她去躲到音樂教室偷偷吃......”

“這樣就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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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了下手......”

男孩的頭已經垂到了胸前，身後瑟縮着的女孩如他所說當真膽小，眼見着就掉了幾顆淚。

“老師，我們知道錯了。”

女孩似是鼓足了勇氣開口，淚眼朦胧，嗚咽細語，“我們再也不敢了......”

此時男孩聽見女孩的嗚噎更急了，一雙手漫天亂揮。

“聞老師真的不怪她！是我錯了，我改！我再也不纏着她了，她學習很好很乖的！她是全班第一老師你知道的啊！求求你不要怪她，不要罵她不要叫她的家長行嗎？真的，都是我的錯，懲罰我一個人就好了......”

辦公室外，十五六歲的孩子成群結隊談笑着從這端過去，那端又有活潑好動的追打着奔跑過來，少年們帶起的風卷起微塵四處飛揚，在黃昏的霞光下熱鬧喧嘩。

聞溪輕輕地嘆氣，過了許久才開口。

“喜歡別人怎麽就錯了呢。”

還在惴惴不安想要說點什麽勸服老師的男孩驀地瞪大了眼，他的手頓在抓耳撓腮的姿勢，就連身後膽小的姑娘也怯生生擡起了頭。

“我不怪你們，不過關于感情問題我還是有必要跟你們好好談談。”

聞溪看着站在前頭的男孩，眉目間是完全看不出喜怒的寡淡，“我問你，你覺得是跟她在一起這兩年好還是久一點好？”

“久，久一點？”男孩大着舌頭試探性答。

“那怎樣才可以在一起久一點呢？”

“考，考同一所大，大學？”

“唔，那你怎樣跟她考同一所大學呢？”聞溪歪了頭，忍着笑循循善誘。

“好好學習！”忐忑不安的男孩霎時抓住了稻草，“我得好好學習才追得上她！老師我知道了！”

聞溪終于笑彎了眼，他看向後頭目瞪口呆的女孩，“你呢？他為了追上你決定好好學習，那你呢？”

“我......”

女孩先前垂下的淚還挂在小巧的下巴上忘了去擦，“我，我也好好學習......不讓自己滑坡？”

“是的。”

“所以，高中剩餘的時間，你們兩個只許一起進步，不許互相幹擾。上了大學天高海闊，我會祝福你們。”

聞溪笑着，腦袋上還頂着之前抓亂的幾根呆毛，一晃一晃。

“但是，接下來如果成績滑坡了，無心學習了，相互拖累了的話。我會比你們自己發現得更早，到時候不但你們的家長會幹涉，我也會絕對禁止。明白了嗎？”

男孩女孩齊齊望着他，只覺今天不那麽完美的聞老師簡直完美極了，芝蘭玉樹，菩薩心腸。

“聞老師......你真的，超級酷，酷到爆炸！”

聞溪不太想爆炸，于是他皺着眉指了指男孩，“你寫封學習計劃書交過來，接下來所有的考試成績，我都會一一核對你的計劃書，如果達不到，你懂的。”

“你也是，女孩子心思更容易散，我要求你寫一封更詳細的。”

“還有，以後不許拉手，長大了再拉！”

兩個學生走後，聞溪站在窗前愣神愣了許久，迷茫中無意識捏了好幾次拳頭，他算是有一點點明白了。

“我還不如兩個孩子。”

都是凡人，都渺小得可憐，如果再要閉着眼捂着耳非去執拗些有的沒的，人生可就真的所剩無幾了。

他三十多了，墨守陳規活了這麽久，好不容易生命出現了光亮，難道真要因為害怕就假裝看不見嗎？

就是說啊，喜歡別人又哪裏有錯呢。聞溪決定去找杜老師求助了。

“今天晚自習能不能麻煩杜老師幫我帶一晚上？”

杜老師肯定是不樂意的，他還約了麻将局呢，發家致富就今晚上了好不好。

“這學期結束不帶班了。”聞溪站在門前，眉目困頓，“不知道杜老師有意向嗎？”

“有的話我明天順道提一下。”

杜老師嘴裏一口熱水直到含溫了才給咽下去，“哎喲，确實太辛苦了啦，十五六歲的學生半大不小正好最難管教的時候，小聞老師兢兢業業這麽久也是很不容易啦......”

聞溪焦灼地頂着兩撮呆毛，墨水漬染髒了白襯衣，這讓杜老師很好奇，很興奮。

“小聞老師這是怎麽了？”

“杜老師，請問如果你夫人生氣了，你一般是怎樣做的？”

杜老師愣了一下，又咕嘟灌了兩口熱茶才答話，“哦，我老婆啊，我老婆好辦，給錢打麻将就成。”

“那不好辦的類型呢？”

“多給點錢？”

聞溪抿着嘴搖了搖頭，杜老師見狀起身上前了一步。

“得罪誰了？”他有些緊張，“不會是小池教練吧？”

“真是小池教練？”

那天杜老師義薄雲天地替聞溪帶了晚自習，教室裏書聲朗朗教室門口杜老師翹首以盼，“哎呀，真是急死個人，招惹誰不好招惹那個克星......”

杜老師還記得多年前小聞老師班上那個數學打28分的池小滿，一個狂躁暴力的拖油瓶。

杜老師一直看不慣聞溪對學生們的教育方式，他信奉嚴師出高徒，聞溪這種風流做派在他眼裏非常不入流，可即便這樣他還是十分敬佩聞溪，畢竟成績擺在那裏，沒有人可以坐在家裏功從天上來，任教十來年聞溪攏共就挨過屈指可數的三次批，第一次是因為池小滿在宿舍鬥毆，性質極其惡劣。第二次是因為身為青年教師多次單獨給池小滿開小竈，引起很長一段時間的風言風語。第三次是因為池小滿大庭廣衆下砸了聞溪一張辦公桌，造成了非常嚴重的輿論後果......

都是這個池小滿，這麽多年就沒變過，還不是克星是什麽？

“這人啊，真是奇怪。”杜老師摸着光滑的頭頂，啧啧稱奇。

偌大的田徑場，聞溪蹲在一團樹影下腳都蹲麻了，期間還被騎着自行車四處巡邏的姜主任抓了兩次。

“那邊那個鬼鬼祟祟蹲着的是哪個班的？為什麽不上晚自習？！”

“咦？是小聞老師啊？”

“那邊那個......诶？又是小聞老師啊。”

九點鐘，終于蹲到田徑場那一聲尖銳的哨響，場上的孩子們四散跑開，聞溪盯着茵茵綠草地中央那個身影，他看見她緩慢踱步朝這邊走過來，環繞跑道的路燈将她的影子拉得十分瘦長。

“晚訓結束啦？”

斜刺樹影裏竄出的人将正低頭胡思亂想的池小滿吓了一跳，下意識就退了兩步，腳下正好是幾階臺階，聞溪慌忙想去拽她，誰知手背卻被狠狠打了一下。

“你幹什麽？”

“我......”

聞溪有些慌張，垂着腦袋去摸隐隐作痛的手背，“你，你今天沒吃晚飯吧？我在食堂沒看到你......”

“那又怎樣？”

池小滿斜着眼瞧他，語氣不善。

“我們去吃炸雞好不好？”

“不好。”

池小滿說罷便虎着臉轉身，沒走兩步就看見路燈下自己的影子被另一個人疊了上來。

“诶，池小滿。”

“小滿啊......”

聞溪腳麻得厲害眼看又要被甩到屁股後頭，只能重蹈覆轍再次伸手去拽她，“小滿啊，是炸雞啊，你最愛吃的炸雞啊。”

“炸你大......”

池小滿原本埋頭疾走沒做防備，聞溪輕輕一拽就拽得她原地轉了大半個圈，她氣得冒煙，誰知髒話罵了一半卻又生生吞了一半。

先前樹影下看不清楚，此時路燈終于将聞溪照了個明白，池小滿細細打量着這個有些頹靡有些無措的男人，目光越過青色的胡茬落到他頭頂幾撮呆毛，被昏黃燈光鑲上了邊，東倒西歪，呆到傻氣沖天，池小滿輕咳了一聲，只覺快要憋不住笑。

“哪家炸雞？”

“你喜歡哪家就哪家。”

聞溪順着池小滿的視線又欣喜又疑惑地摸了摸頭，雖然不明白怎麽了，但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幸好她答應了，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笑着接過池小滿手中的點名冊和水杯，頭發一根一根快樂地颠着，絲毫不察危險氣味。

“都聽你的，吃完要是不累我們再去買你上次說好好喝的那個奶茶......”

這個時候的聞溪比平常更讓人歡喜，是一個即便年過三十，仍舊會手足無措的大男孩。

蕭蕭肅肅，儀表堂堂，又可愛得讓人想一口吃掉。

池小滿抿着唇驕傲地昂起了頭，心裏咕嘟咕嘟冒泡泡，“講道理，我可真不一般的行啊......”

不遠處提着自行車藏在綠化帶後頭的姜主任捂住嘴狂拍自己大腿。

“八卦！八卦！八卦！大八卦呀！”